一代京剧名角邓强俊

秦巴闲士

邓强俊80岁照

上世纪70年代后期，邓强俊在京剧《封神演义》中饰黄飞虎

上世纪70年代后期京剧《佘赛花招亲》，从左往右：陈恵华饰佘赛花，李智勇饰佘老令公，邓强俊饰杨继业，向本福饰扬洪

       邓强俊，女，曾任达县地区京剧团团长，北京市京剧院四团团长，退休后移居成都，2022年4月14日因病离世，享年83岁。

       邓强俊1939年出生于重庆，父亲以绘画装裱为业，母亲中学教师。抗战时期重庆群英荟萃，各类文艺兴盛。中共南方局当时在红岩村等地领导抗战宣传活动，抗战戏剧大为繁荣。

      1942年“一川大戏院”落成，由上海来的京剧厉家班驻场演出。为迎合抗战需要，新编历史剧《岳飞》上演。父母亲常携带邓强俊观看，岳母在岳飞后背刺字“精忠报国”的形象，影响了邓强俊一生。邓强俊记性好，模仿力特别强，四五岁时就能比划着手姿，将京剧“岳母刺字”唱得有模有样。

       邓强俊6岁，厉家班招生，她缠着父母要学京剧。父母因家中有9个子女，生活入不敷出，邓强俊若去学戏，吃住在厉家班，能减轻家庭经济负担，加之“一川大戏院”离家不远，方便母亲教导学习，终于同意。报名时，邓强俊演唱“岳母刺字”，为厉家班师傅首肯，被招为厉家班弟子。

      邓强俊厉家班学艺：厉家班是中国近代颇有影响的京剧科班之一，科班学艺一般7年，创始人厉彦芝生于北京，曾在天津与汪笑侬等名角同台演出。20世纪30年代初，厉彦芝加入上海更新舞台，让自己子女上台搭戏，后有一批艺人子女拜在厉彦芝名下学戏，日渐扩大，取名江南第一童伶班，后更名厉家班。其中厉慧斌的净行、厉慧良的武生、厉慧敏的旦行、厉慧兰的老生、厉慧森的丑行，可谓“生旦净丑”台柱子俱全，被赞誉为“厉家五虎”，深受上海观众喜爱。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厉家班”一路颠沛流离到重庆，1938年在章华大戏院驻场演出。当时演出的大小戏均是一票难求。1939年5月，日机对重庆大轰炸，章华大戏院被炸成废墟。厉家班无立锥之地，无奈分转贵州和云南演出。1944年贵州和云南局势急转直下，“厉家班”再度入渝，在一川大戏院重新鸣锣开戏。

民国时期厉家班

厉家班创始人厉彦芝(右一)和“厉家班”弟子们

京剧跷功：即脚上绑木质小脚，模拟缠足行走，更成为花旦表演中的特技

      自京剧诞生以来，前期传男不传女，京剧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均系男者。上世纪20年代，开男女合演之禁。厉家班成立时，男女弟子都招。当时的京剧艺人，不管师徒，大多是文盲，唱念做打全靠师父口传心授，学生死记硬背。邓强俊每天在科班学艺，另抽时间回家，听母亲授文化课，直至完成初中学业。那时，有文化的京剧演员可谓凤毛麟角。

      邓强俊每天早晨5：00就被师父吆喝着起床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挨打罚跪更是家常便饭。“打戏”是京剧艺人旧时“教戏”常见方法。进了科班第一条规矩就是“打死勿论”，坐科七年犹如七年大牢。学不会要打，练功不到家要打，小伙伴犯错也要陪着“打通堂”（即一人犯错，全体挨打)。那时，每个成名或不成名的京剧演员背后，都有一段艰辛的学戏岁月。

       科班7年，邓强俊13岁出师，离开厉家班搭其他戏班演出，巡演贵州、云南等地。16岁时身高近1.7米，在那时的四川男人中也算中高个。

       1956年春节，邓强俊17岁，在“大众游艺园”挂牌演出。此时，渠县京剧团也受邀在“大众游艺园”演出，为邓强俊的精湛演艺而折服，邀请邓参加渠县京剧团。邓有感渠县京剧团的热情，应邀参加。三个月后，厉家班转为重庆市京剧团，给渠县的邓强俊来信，邀她返回参加重庆市京剧团。邓委婉谢拒说：“我很想回重庆，报效师傅，但做人要磊落，讲信用，我已先答参加渠县京剧团，请师傅体谅。”

1958年渠县京剧团在宣汉南坝演出留影，第二排左三邓强俊

上世纪50年代后期邓强俊与京剧团姐妹们，左往右：石昌荣、邓强俊、于淑惠

上世纪60年代初期，邓强俊与京剧团六姐妹们，左往右：第一排：邹基福，邓强俊，熊春英，第二排：于淑会，石昌荣，第三排：梁光敏

60年后，2019年邓强俊与京剧团六姐妹，熊春英离世，五姐妹合影照

1960年达县专区京剧班合影照，前排为京剧老师

2009年，50年后原达县专区京剧班合影照，前排老师仅程宏龙一人

       邓强俊与渠县京剧团：剧团前身是抗日战争时期1936年来达县的湖北福顺班和陶顺班，组建“难民京改社”。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改名达县京剧改进社。1951年6月，达县京剧改进社奉调南充成立川北行署文工团二队（京剧队）。1952年4月，由南充回达城的金佩文等数名艺人，与达城业余京剧社票友共计28人，世称28宿，再次组建“达县京剧改进社”，社长金佩文。28宿大多数是京剧票友，以“金、钱、高”最为知名。

       金佩文：女，短打武生，艺名金小楼，身手矫捷、灵活，具男人武功，能走几十个旋子，常饰演京剧《三岔口》任堂惠、《十字坡》武松等，年轻时名噪川东北。地方军阀范绍增特别欣赏福顺班金佩文与青衣沈淑媛，应酬客人或其它活动时，常叫金佩文、沈淑媛去唱堂会。范绍增去上海时曾托杜月笙为沈淑媛专门制作一套演出行头，原料及制作工艺堪称上乘。

      钱寿山：男，湖北武汉人，抗战期间来达城，票友下海，饰演丑角、彩旦、麒派须生，曾任渠县京剧团副团长。

      高云奎：女，饰演以唱腔为主的铜锤花脸，幼小时缠脚系三寸金莲，戏剧厚底靴子须定做，善拉京胡。曾任京剧团副团长。

      1953年夏，鉴于京改社长期无固定演出场所和居住地点，困难较多，欲予解散。社员闻之，发愤图存，沿河市、三汇演出至渠县。渠县县长王希发闻知这个消息，由渠县人民政府致函达县人民政府协商同意，将达县京改社转为渠县职业演出团体，更名“渠县京剧团”，团长金佩文。渠县县委、政府从人力物力等各方面大力支持京剧团的建设，将西门文庙和空置的楠宣中学划拨京剧团做演出和生活场地。鸣锣开戏第一晚，座无虚席，渠县城掀起了前所未有的京剧热。

       县长王希发关注渠县京剧团发展，剧团在县政府支持下选招学徒：1954年余淑惠、包绍义、李学诗、万长安、黄有国等小孩招到京剧团，与剧团原有的小孩梁光敏等一起学艺，后来这批小孩子在剧团挑起了大梁。剧团广发英雄帖，吸引一大批京剧人才加入。青年演员邓强俊、王素云、辛坤国、程宏龙、白小云、曹帅兰、卢光崇、殷正国、王敏斋、向子鑫、熊春英等人纷至沓来。1957年特招学员童培修、邵正权等。

       那时，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食品缺乏，县政府给优秀演员配给特供食品，每月一斤白糖、一斤黄豆、一条香烟、一斤猪肉、一斤白酒。1956年渠县人民政府派解放军南下干部郭宪凯到剧团任指导员，改渠县京剧团为“渠县地方国营京剧团”，多次拨款添制服装道具。1953年至1958年，渠县京剧团凡有演出，场场爆满，一度盖过了川剧，始料未及。那时没有扩音器，演员的唱腔，即使坐在剧场最后一排都会听得一清二楚。好声音和穿透力是旧时戏剧演员最基本的技能。

      王素云：1931年生，青衣，唱腔柔美，端庄优雅，独具风韵，有两个国民党军官同时追求她。王素云不答应，便刁难戏班，无奈答应一个。没有得到的那个军官恼羞成怒，在她演出间隙喝水时，在茶水里下毒药，从而毒瞎她的一只眼睛。王素云美丽不再，得到的军官见此状，也舍王素云而去。王素云虽受此打击，但仍没放弃京剧表演，化妆后瞎眼被掩盖得如同好眼一般。她喜欢饰演受苦难的青衣旦人物，特别是秦香莲，唱腔中哀怨愤懑之情令人动容。

      白小云：1932年生，青衣兼刀马旦，河南开封人，幼时家贫，8岁便随师傅学戏，12岁登台便一炮打红，成了当地名角。白小云扮相俊美，嗓音纯正，还有一身武功。饰演十三妹大破能仁寺，白蛇传水漫金山，武打令人眼花缭乱。18岁随戏班到西安演出，被陕西省警察厅张警官看中，白小云以自己年岁小，一口回绝了张警官的求婚。怎奈警官大人色迷心窍，不但场场前来捧场，鲜花重礼天天送，还借故唱堂会把班子邀到自己的公馆，不分青红皂白地扣押了班主和多位演员，迫使白小云就范。白小云为了救师傅和师兄，被迫含泪嫁给了张警官。解放大军解放西安的时候，张警官竟丢下白小云母子二人，独自逃命，杳无音讯。后，白小云搭戏班在成都演出，经渠县京剧团发现，特邀她参加渠县京剧团。白小云不负众望，在《穆柯寨》中饰演穆桂英，唱红川东小城。

       辛坤国：1933年生，艺名三元，须生，原万县京剧团，无论是饰演梁山伯还是杨延辉，都会唱得观众掌声不断。辛坤国的恋人卢光崇参加渠县京剧团，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万县的优厚待遇，一往情深地追到渠县，为的是与卢光崇相聚在一起。后来卢光崇远赴新疆乌鲁木齐京剧团，他又紧追不舍地去了新疆。

80岁的程宏龙

京剧《铁弓缘》图上，年近七旬程宏龙饰程母；图下：60岁于淑惠饰程秀英

       程宏龙：1936年生，武生、丑角，原万县京剧团，随辛坤国一起到渠县京剧团。渠县京剧团成立初期，特别缺少武戏演员。那时，达县专区戏剧演出以文戏为主，武戏演出一派荒芜。程排练表演武打戏：《三岔口》饰演刘利华，《时迁偷鸡》饰演时迁，《闹天宫》扮演孙悟空。程武功精湛，动作轻灵敏捷，念白爽脆响亮，节奏鲜明，语气幽默。他还有很多惊绝的特技。达县专区川剧团、巴中县川剧团、渠县川剧团闻讯，请程宏龙教授戏剧武打基本功。程宏龙不保守，有求必应，传授“把子功”“毯子功”等，还去巴中教授川剧团几个月。程宏龙是达县地区武打戏的拓荒者，上世纪60年代改任导演。

      邓强俊参加渠县京剧团主要演须生、老旦，不久，在众多名角中脱颖而出。须生又称老生、正生或胡子生。胡子生在戏曲里的专有名词叫“髯口”。须生基本上戴三绺的黑胡子，术语称“黑三”，主要扮演中年以上的男性，唱和念白都用本嗓（真嗓）。须生是京剧最重要的行当之—，常言道“十旦易得，老生难求”。老生分文、武，邓强俊唱、做、念、打，文武全材。这种女老生在京剧里又被称为坤生，邓强俊高挑身段饰演老生，得天独厚。扮相威武、神气，表演富有激情，唱腔特别，音色柔美，高亢嘹亮，铿锵激昂，清晰准确，声振屋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