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生/文：邛崃的意思（来源：崃山文艺公众号）

大石

邛崃的意思

                                                          文 | 陈瑞生

   

     按词典注释，意思的意思比较多，包括含义、想法、愿望、神情、趣味、趋势、苗头等等，理解有些吃力。就像“邛崃”，虽与“穷来”同音，但实指部族和山名，跟穷极无聊忽焉至没关系。形容一件事或一个人好玩，常常称“有点意思”；也不乏正正得负的表达，比如绕来绕去“还好意思说”？

    这样看来，一个地方的意思，难脱形上、形下范畴，并且关联山川人事、精神气质。邛崃呢？繁庶两千余年，底蕴丰赡邃远，同先民冶铁、种茶、制盐的开拓意识，卓文君敢为天下先的浪漫私奔，以及司马相如成功出使西南夷密不可分。前尘裹前程，直面著名英国植物学家威尔逊的百年影像，通往西部花园的门户赫然。如果邛崃是一部大书，点缀钟楼、瓮亭、老街的古城就可作前言。迎对川南第一桥，即使左顾回澜倒影，右盼邛窑遗址，也不过瞟了瞟开头。南方丝绸之路途经的天台，以高山玩水和观赏流萤谋篇，而平乐之章，则用第一驿站定调——嵌入自然段的佳词是田园牧歌。叙述反其道，打伏笔的古镇要数夹关、火井和大同，较长时间里，与闷声致富的财主相差无几，谨守不露帛到自恋边缘，仿佛好文章迟迟不肯发表。

   边旅游，边生活，已然成为主题先行的开场白。在邛崃，山有山的架势——跌宕起伏中满含旷达和本真；水有水的姿态——舒缓婉约里深具沉潜与修为。包浆厚重的风物更像陶器，在岁月尽头小心轻放。当历史照进现实，彩绘瓷的故乡，就被一抹釉里红擦亮。托志寄情、体验感悟，均在看不见的秩序中。由淡定而有定，从容内化其间。将靠谱的逍遥比喻为一首民乐合奏曲，再好不过。

   邛崃人豪爽、温润，既粗枝大叶又精致细切。这种性格，得益于地处川藏要津、历代文运昌盛，以及每个镇乡尽皆见河。好客水到渠成，但听土著讲话颇费周章，语速快、音质糯，加之“七拱八翘颤翎子、牙尖舌怪戳锅漏、惊风忽扯日白匠”……方言土语夹杂，难免一头雾水。习惯了，会发现口风好，落点正，有如梆笛。雪月花时，布濮水滋养的女子自成风景，小粉、中粉和巨粉层出。穿着打扮的颜值，逛街购物的举止，以及走神对等的蛮腰，在在惊艳。甚至零食的吃相也井井有条，宛如头上的发卡和橡筋绳。更有勤劳、善良和大方的素粉四下出没，蔬菜西施、水果西施、茶叶西施……打望无异于不停地错眼珠。入世之香什么概念，这就是。此情所以可待，全因一个笔划不多、分寸较难把握的“宜”字。譬如地主之谊招饮上，酒量自忖四舍五入，便应牢记“满招损、谦受益”的古训，切忌移桌搅和。初到酒乡又持大杯，两巡不到语无伦次的现象经常有。踉跄慨而慷，快意很水浒，岁月光阴孟浪几过；往事怎么摇晃，拍案为什么不再惊奇？醉眼都不必端详和追究。优游向来垂青，在可以安顿行李的应许之地，江湖频频入梦！

   做生意也是闲情，其异秉，远追西汉巨贾卓王孙。藏富于民，邛崃实至名归，腰缠万贯者比比皆是。平时冷静不张扬，节骨眼上却毫不含糊。举凡黄金口岸，一平米商铺动辄几万元。待到咨询者望而止步售楼处，不起眼的老头泰然进来，出手便拿下整层——铜锣咣当一声响。钱嘛纸嘛，并非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低调到万人如海一身藏的大款心知肚明，稳得起，才算绝妙。

   往往是这样，背向浮华与喧嚣的邛崃之慢，有物质、斯文打底，主旋律不慌不忙。相当于四分之四拍的日子，从早茶中醒来，晨跑、暴走和遛鸟在前，奶汤面与钵钵肉押后。继而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大街热闹时，文脉巷、同心巷、胡巷子、水巷子……无一例外陷入独奏。古琴静远，石板路空幽，攀附砖墙的花草探身望望，“市朝客到见清凉”；洞箫低回，阳光窄小，飘来飘去的云朵不入门楣。院落如圈椅，依袭着市井体温，一任寒来暑往、猜短测长的雨脚跑过屋瓦。不期然地，旧帽遮颜或破盆栽花闯入视线——那是穷愁而不潦倒的人家。漏痕流年如发小，闲处光阴易过，次第远去的生涩敬谢挽留。佳人佳期，才子才情，过耳是非终究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纠结、涣散差不多。于是益发注重口腹之欲，甜皮鸭、芋头烧鸡、卤猪耳朵、麻辣耗儿鱼……生怕一不留神嘴里淡出个鸟来。傍晚河滨踱方步。树杪叶叶，水裔草草，渔唱声声，况味百出般般好。比白天嚣张的，首推冷啖杯、串串香、干锅和烧烤，嘈嘈杂杂的摆杯搁盘，有些像琵琶垫场。火树银花，夜夜良宵，鬼饮食成为压轴的高潮。

   结缘邛崃或生活在此处，夸张点说，是今世不亚于桃源的安排。望望山，亲亲水，瞧瞧奇葩，就明白，人杰地灵的格局怎样被成全、证实。长林丰草萍踪里，诗意指涉矫情。不论游观，还是落居，皆有一种蕴藉平白无故。美其一点，兼及其余，连寂寞也销魂、蚀骨。每每叨念，真是清福。

李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