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人生】窦瑞华和他的川剧情结

蜀都琴儿 · 发表于 2022-9-9 23:02

窦瑞华和他的川剧情结

·曾明祥·

1986年，重庆市成立了川剧艺术学会。一天。副会长兼秘书长、川剧“美猴王”李奎光家中，来了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自称是川剧爱好者，在邮电学院工作．要求加入川剧学会。摆谈之中。李奎光深感来人的川剧造诣非凡。连忙在电话里请示了会长张民权，当即接收了这个找上门来的新员——他就是重庆市副市长、现任市政副主席的窦瑞华。

窦瑞华酷爱川剧，一往悄深。与川剧艺术结下了半个多世记的不解情结。

还在家乡键为县读小学时，他就是一个随大人们出入茶馆听“围鼓”（川剧座唱）的小听众。几年的耳濡目染，到初中时，他就居然能唱《南阳关》、《八阵图》等川剧胡琴戏了。到了高中。他不仅能唱《马房放奎》、《樊馆借头》等老生戏，坯能唱全本的武生戏《打红台》。1956年考入四川大学数学系以后，川大川剧社红红火火的川剧活动，使他这个积极分子如色得水。在从大学本科到攻读研究生的8年时间里，他跑遍了成都的剧场，看了不少川剧，不仅见识了许多名家的演出。也记得了很多戏——行话说就是“装了肚子”，学了不少唱腔。他又向川剧名家黄佩莲．刘成基、陈敬忠、王贵昌等讨过教。规范了唱腔和表演。这时的窦瑞华已经成了川大川剧社的佼佼者，熟悉了川剧的昆曲．高腔．胡琴、弹戏、灯戏的演出曲牌和板式。于老生、小生、丑角、花脸、旦角的戏都有听涉及。如果他下海演员的话．该是“五匹齐”（全褂子）的好先生了。川剧的唱腔和我演使他着粉迷，但他更欣赏川剧的锣鼓，认为它最能代表川剧的特色。在川剧“玩友”中，能唱戏的不少。能唱戏又能打锣鼓的却不多。窦瑞华在几年的操练中，打过小锣、大锣．大钹、二鼓，当过琴师，最后坐上乐队指抨的椅子，当上了鼓师。他先后在四川大学和重庆邮电学院当了讲师、教授，他对川剧艺术的挚爱。堪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也不分中外。1981年11月至19841年3月．他到美国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作访问学者的两年时间里，也把川剧艺术带到.大洋坡岸，一大包川剧音像磁带、使“密司脱窦“的房间不时飘出川剧的锣鼓和声腔。他也多次在当地美中友协举办的联欢活动中清唱川剧，先汉语后英语，配上身段、眉眼、动作，把洋朋友乐得开怀大笑。

1989年4月，窦瑞华当选为重庆市副市长；1997年6月，他又当选为重庆市政协副主席。繁忙的公务、教务（他仍在邮电学院带研究生），并没有使他对川剧的情结有所松懈。

他有张有弛，“一闲对百忙”地把川剧演唱作为联系群众、与民同乐的活动方式，既能登大雅之堂，也不嫌小巷陋室。1995年春节的年初一。他高坐在重庆剧场的舞台正中，手执鼓签，指挥乐队，奏响了乙亥之年山城川剧的第一曲乐章。1998年9月底，重庆市川剧院在金汤街排演厅举行抗洪救灾赈灾义演，他本来是自己掏了钱买票去“义看”的，却被后台的演员热情和台下观众的掌声推上了舞台，“义唱“了20分钟的《阳和堂》。在九龙坡区文化服务站、杨家坪横街的茶园、合川东方红剧场、永川群众川剧俱乐部、渝中区长亭茶园、南坪文化茶园、中国城夜总会、凌汤元大洒楼、静观镇文化站、渝北区文管所花园、文化茶园……都有他的鼓签在挥舞，唱腔在回荡。他当司鼓指挥乐队，最爱打的戏是帮、打、唱繁重的考工戏《情探》、《刁窗》、《打神》，他的能戏多、戏路宽，老生戏《乞巧》、《古城会》、《大盘山》、《三击掌》；小生戏《山伯访友》、《点将贵夫》等等。他唱的丑角戏《江油关》含蓄有致，《扯符吊打》妙趣横生，他最爱自打（司鼓）自唱的一段戏是《红岩》中成岗的《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书》。他把成岗对敌人的仇恨，似乎都凝聚在鼓签上．一下下地砸进板鼓里：他那高亢的唱腔，抒发在共产党人的大无畏和豪情……在这些场合里，不存在“窦副市长”或“窦副主席”，只有那个主张“玩友不分大小”的“老窦”在司鼓或放腔。演唱者神情专注，长啸和悲歌都是艺术；听的人眉飞色舞，笑声和掌声都是酬谢。一大群人围着锣鼓——听以川剧清唱又叫“打围鼓”——玩得淋漓酣畅．其乐融融矣！

如果有重大的川剧舌动，如“川剧学会成立10周年”、“珊瑚杯”；“火把杯”川剧声腔;比赛、表演比赛，重庆川剧丑角艺术团成立等等，“老窦”又以玩友和市级领导的双重身份。在台下握手促膝，谈笑风生；在台上热情洋溢慷慨陈词，讴歌川剧、宣传川剧。献讲完话以后的“老窦”，自然得不到大家的“恕饶”，他又被迫和怡然地亮开了嗓子，或者挥起了鼓签。

宾瑞华的川剧情结，还充塞在他的业余时间、笔端、话里。在川剧工作者、爱好者聚集的场合，他有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两根食指在膝盖上击、切、挥、场。肯定是温故知新地在指挥粉脑海中的乐队。右手的几根指头在膝盆上轮番地轻击．肯定是在扣着板、眼琢启唱腔。自从他为拙作《川剧名丑赵又愚》题写书名以后，《艺海轻舟》、《邹西池舞台艺术》、《川剧剧目摭编》等几本书的封面题字都是他那飘逸潇洒的书法，他几乎包干了重庆市艺术研究所所出版的书籍的封面笺题。记得，他为我的演唱作品选题写书名后，我们在一次聚会中晤面，我为了表示感谢．向他鞠了一躬。他也还我一躬，我再谢一躬．他再还一躬。彼此鞠躬不止，乐得旁边人哈哈大笑。他的话语里，时常流出川剧的术语、行话。大吃一惊叫“单捶”、事情棘手叫“甩水发”，皆大欢喜称为“吹迎送”等等。不明就里的自然不知所云，熟行的一听那忍俊不禁。

窦瑞华的川侧情结，绝不止于川剧玩友的“玩”字上，他对川剧的唱词、表演、声腔司鼓等都有一些自己的独到见解和处理。例如他在唱《三击掌》时。把剧中词重复的“状元出在马嵬县．御笔钦点状元郎”改唱为词意妥贴的“令科春帏已放榜，御飞钦点状元郎”；把王老相国怒气冲冲的“父劝儿把丝鞭悔为上”改唱为富有人情味的又气愤又无奈的乞求：“三姑娘。老子也是在为你想呵！”使剧中人物的性格显得里立体和多侧面。川剧的胡琴[二黄一字的板式中，常在一句唱词里插进一点间奏，这间奏又恰恰象乱打的标点符号，打断了词的整体性。如《阳河堂》中薛猛唱的“千不该来万——不该。阳河堂不该把薛——刚差”，句中的横线就是间奏之处，确实使词句的意义受到影响。他在演唱时就作了“抢板”的处理，省略了句中的间奏，保持了词的完整。凡是他听唱的戏，在行腔的高低、轻重、快慢上．都往往融进了他对人物的自我体会，因而使人感到新颖。使行家们心悦诚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曾说过，“演员比到最后，就是比文化的高低”，窦瑞华的演唱。确实作了文野之分的示范。

窦瑞华1999年年底就届满花甲了，但川剧艺术使他依旧显得年青，显得生机勃勃。他的川剧悄结，无论于他，于川剧事业，部是难得的好事。川剧艺术当为有这样的一个赤子而自豪．川剧工作者，爱好行也为有这么一个如师如友的“老窦”而深感荣幸。愿窦瑞和他的川剧情结为川剧事业创造出更多的话和光采。

听窦瑞华谈《挑袍》

·曾明祥·

知道我近日在写《川剧戏词乱弹》，对一些川剧的戏文，作一些咬文嚼字、吹毛求疵的功夫。原重庆市政协副主席、能演唱、能司鼓的“国家一级川剧玩友”窦瑞华先生，有天晚上打来电话，给我谈了20多分钟的川剧。主要谈到了他对《灞桥挑袍》一剧的看法。此剧演的是东汉末年，关羽挂印封金，辞别曹操，保二位嫂嫂离开许都，千里寻兄。曹操率部将送行，赶到灞陵桥。关羽横刀立马以待。曹赠锦袍，关羽恐怕中计，于马上挑袍而去。

听窦瑞华先生谈川剧是一种享受，他连说带唱还要打锣鼓，不是一般热闹。他说，《关公挑袍》是川剧的名剧之一，因其唱腔设计、锣鼓安排都相当好，演员喜演，玩友爱唱，也是当年司徒慧聪等名家的代表剧目。

但是，瑞华先生说，你看看这个戏的前一部分，错的多啊！你看关公横刀立马的灞陵桥，离许昌多远？戏中怎么有两位皇嫂“肚中乏食”？关羽在出许昌到灞桥的路上唱词当与不当？两位皇嫂在车儿上对关羽的问话合适不？

我明白了，瑞华先生的是以学者的眼光在看戏。

先说灞桥，就是许昌的灞陵桥。它原名八里桥，在许昌市城西4公里的清泥河上，因关羽在桥上辞曹挑袍，而使灞陵桥从此名扬。桥上还有碑文，叙述关羽对辞曹挑袍的过程。也就是说，关羽保着二位皇嫂，出门才不过八里路的光景，怎么这两位皇嫂就“肚中乏食”了？关羽千里寻兄，出门前居然连饭也不吃，岂不成了仓皇出逃，大损了关羽的英雄气概，也显得他的马虎草率了。如果出发前吃了，才八里路能饿到哪里？

瑞华先生说，在《三国演义》中，关羽得到曹操所赠的赤兔马，再拜称谢道“吾知此马日行千里，今幸得知，若知兄长下落，可一日而见面矣。”可见他思念刘备的心情是很急迫的。可是在戏中，关羽却“叫小校将车儿慢慢推、慢慢摇”，纵然因为护送着两位皇嫂乘车，也应当“叫小校将车儿稳稳推、稳稳摇”，“稳”是平稳，但平稳不是“慢”。关羽这时的心情是不应当“慢”的，何况他还得考虑曹操是否会带兵追赶而来，绝不会教人“慢慢推、慢慢摇”。再说关羽这一大段借景抒情的“春去秋来草木凋。两岸芦花飞红了，枝头落叶似火烧。到冬来凄凄惨惨，好一似落叶枫飘”，也于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不合。这不是他当初降曹的时候，那还算得“凄凄惨惨，好一似落叶枫飘”。这时的他，是羁鸟出笼，要展翅高飞，是忙着与阔别已久的大哥刘备会合，他当是心情激动、情绪激昂的。如果要说有激愤的话，就是曹操用“回避牌”阻挡他的辞行。如果要唱，关羽完全可以唱这些内容。也还可以在路上回忆，他到曹操的相府辞行时的遭遇回避。

还有两位皇嫂对关公所讲所问，颇为不当。她们先是说“二叔何不将假意降曹经过，说来为嫂得知？”第二是问“二叔，曹相待你可好否？”

关公保护着二位皇嫂的车仗，一路走一路摆摆家常，既是生活常见，也是写戏的需要，这也叫找些龙门阵摆。如果是在关羽刚一降曹，二皇嫂问关公假意降曹的经过，这是不难理解的。但从《三国演义》第25回“屯土山关公约三事”起，到26回的“关云长挂印封金”为止，中间经历了班师还许昌，秉烛待旦，曹操以“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待关公，又赠锦袍、护髯纱囊、送赤兔马、封寿亭侯，关公斩颜良诛文丑报答曹操，直到辞曹出走，其间多少时日？虽然《三国演义》并没说明具体时间，起码“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就不应止有一次（否则得不出这个结论来），仅三次大宴就得半月，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事呢！这许久了，哪里等得到都踏上千里寻兄的路程了，再来问降曹的经过？关羽把曹操赐给的十名美女，都拨去伺候两位皇嫂了，她们还不知道“曹相待你可好否”吗？要知道，关公可是对二位皇嫂天天“早请示晚汇报”的呀！

瑞华先生说，我们都是川剧爱好者。我们爱之深，就责之切。过去的川剧从业者文化不高，没能注意到这些问题，我们就要提出来，引起解决问题的注意。希望通过大家的努力，提高川剧剧本文学的质量，才不枉我们爱好一场。

爱恋川剧的窦瑞华

·夏庭光·

提到窦瑞华，巴蜀的专业、业余界都会称他是“玩友”专家。川剧界的专、业余都爱亲昵地称他为“窦相公”。笔者在《川剧品微·锣鼓之绝》写道“有位川剧爱好者告诉我，他喜爱川剧是受川剧锣鼓引诱开始的。”

这位”玩友”专家特点有三：

操起鼓板，拿起鼓签，坐上“九龙囗”（旧时乐队”打明台”之称谓，即“作统指”），首先奏“三吹三打”，再接【牌鼓】。鼓师的鼓板鼓签，若论斤两，并不算重，但它的艺术分量何止千钧——他是全乐队及全戏的指挥。一场“闹台”，还是要出点“毛毛汗”。光打锣鼓未打戏，光出小汗未流大汗，那还不着数。他爱“打”戏，尤爱“打”功份戏。为纪念“延讲”发表50周年暨“振兴川剧”10年，重庆川剧艺术学会、重庆群众艺术馆、市中区文化馆，于1992年17日上午9时，在区文化馆舞厅联合举办了“川剧玩友座唱”活动。市中区、南岸区、江北区、重钢、巴县白市驿、江北县等地区的川剧业余爱好者积极参加，演唱了《西关渡》、《反徐州》、《受禅台》、《斩单通》、《杀狗惊妻》、《思亲送柴》等选段和《荆釵记》之《刁窗》。演唱钱玉莲的是”玩友”名家黄梓碧女士，司鼓者，自然是这位“窦相公”了。《刁窗》是高腔的犯功戏，一折戏中就有【驻云飞】、【桂坡羊】、【陶金布】、【绵搭絮】曲牌四支，尤其是“出兰房，轻移莲步”（【桂坡羊】）、满“天星斗照琉璃，星月皎辉河汉低，但则见月朗星稀！”（【绵搭絮】），“打帮唱”融在一起，既考演员的唱做，亦考鼓师的打帮。虽说现时的鼓师不再领腔，但必须把每支曲牌的帮腔记得滚瓜烂熟，并且还要熟悉每支曲牌的演员的唱腔，否则就无法“打”，也无资格登上“鼓棚子”。

（2）不摸小鼓，手儿发痒；不唱几句，心头发慌。“窦相公”参加“玩友”活动，只“打”不唱或只唱不“打”，那就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请莫误会是窦先生耍“霸道”，这是他的业余爱好，而且有能“打”能唱的艺术本事。他唱《樊馆》樊于期的【阴调】，唱《祝庄访友》梁山伯的【一支花】硬是停腔落板，字正腔圆，韵味十足，情贯词中。他唱《扯符吊打》王道陵的一板，由慢转快的【红衲袄·二流】，速快、亮词、风趣、狡滑。他把不同行当，不同人物，不同情緒的唱腔运用得恰如其份，不愧是专家。

（3）重庆市川剧院旦角演员黄荣华2004年”申梅”的主要剧目《长乐悲歌》（曾祥明编剧），窦先生是“暗室”策划者，间接参与者，极积鼓吹者，幕后出力者之一。在市剧协、市川剧院及多方面的努力和黄荣华本人的奋搏下，终于摘“梅”成功。

窦先生关怀专业院团、专业艺员之例，非仅此一事，不再繁举了。

“玩友”专家的特点，比我知情者，定能再说出若干。其实，我说的三条，总起来就是四个字——爱恋川剧的“情笃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