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演《周仁献嫂》
夏庭光
川剧传统全本佳剧《忠义烈》绝迹川剧舞台，至少有85个年头——从我五岁登台唱戏，正式踏入梨园就没有见到过。当然，我未看到演不等于没演，用恐怕绝迹，恰当些。《周仁献嫂》乃《忠义烈》的—折，能成单折演出的戏，还有《周仁哭坟》。凭我见闻，会“哭坟”的文生屈指可数——除卑人及我教的重庆市川剧院的女小生彭欣綦外，目下还找不出第三个。
《忠义烈》全本中，原可独立演出的折戏有《舍财结义》、《诱逼周仁》、《刺严年》、《杖责周仁》等，经时间的淘汰仅剩下《周仁献嫂》（行称《耍路献嫂》，单演前段，曰《周仁耍路》，又叫《踏纱帽》）和《周仁哭坟》两出了。
《周仁献嫂》：明朝嘉靖时，奸相严嵩、严世藩党羽严年，见被陷害充军的杜文学妻胡氏貌美，欲納为妾，凑十全大美。严年以还兵马郎官职作饵，诱逼杜文学义弟周仁献嫂。周仁受义兄杜文学救危之恩，不肯为不义之事；欲保嫂潛逃，亦不可能，只得以己貌似胡氏嫂的妻子李氏替嫂全义。
《周仁献嫂》的周仁，即是中国传统美德重信崇仁、义薄云天的艺术形象的代表人物之—。不忘恩，践承诺，守信义的九字箴言，即是该戏主角周仁的性格核心。
《周仁献嫂》，是我已演出过《伯喈辞朝》、《书馆悲逢》、《断桥》、《摘红梅》、《放裴》、《逼侄赴科》、《水牢摸印》、《戏仪》、《情探》、《柳林劝兄》、《堂会三拉》、《百宝箱》、《珍珠衫》、《御河桥》、《幽闺记》、《芙奴传》、《唐伯虎点秋香》、《龙骨扇》、《百花公主》、《唐伯虎智入宁王府》、《董小宛》、《双杯记》等诸多文生折子戏、大本戏后的20世纪60年代，向老师姜尚峰学的。学此戏耗时极少，速度极快，效果极好，有点“大跃进”的“遗风”。
20世纪60年代的表演艺术家姜尚峰，正是年冨力强，舞台演出的旺盛时期。但他“—切听从党召唤”，调重庆市川剧院附设训练班长期担任教学。我们师徒虽是同住在市川院一团宿舍，并同楼层、房子挨房子的邻居，然老师早出晚归，加之我演戏导戏繁重，师徒谋面尙不容易，学戏的机会只得忙里找闲时，无缝也插针啊！—晩，当我提出要学《周仁献嫂》时——
“我默到你不学了啊！”——我以往学其他戏时，曾多次提出要学此戏，老师总回答“莫忙”。故有此说。
“不是我不学，您总说‘莫忙’噻！”
“那阵‘火候’不到，现在是‘渠成’候‘水到’，该学了！” 老师说罢，抿了—口酒，咬了—牙苹果——老师在家独酌自饮，常以水果作肴。然后起身从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他用毛笔写好的《周仁献嫂》本本给我——方知老师早已为我准备好了。
老师文化不高，识字不多，毛笔字写得特好。若以写的字论，现时的大专院校学生远不及他。可惜，”文革”开始，我就毀灭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罪证”——老师亲笔写的《周仁献嫂》，若尚存，该当之无愧地进入重庆川剧博物馆展览了。
耗时极少
《周仁献嫂》，从拿到剧本至学完，花了整整三个月。这是因为老师教学任务重和我导戏演戏忙；念熟—个折子戏我就花费了三十天；学戏，却仅有三个晚上——的确是耗时极少。
我向姜老参师后，学第—个戏《断桥》时，平均两天—次，总共耗时百日。从出场到戏毕，硬是—字—句，—脚—手，—腔—调，—节—段的反反复复地细细教，我也仔细学。仅“我是—主，她是—仆，难道就打……抖啥？抖啥？说打还没有打噻，怕啥？我都不怕，你怕啥……嘴说不怕，这心头呀——咚呀咚的跳呀……”／“你为奴作婢之人不去掺扶，要我去掺扶？留你来穿衣？吃膳？我把你这个糊涂虫！糊涂虫下的糊涂蛋！”两小节台词、面部表情、身法指爪，就整了二三十回，最终勉强以60分及格结束。这次学《周仁献嫂》就便宜多了。
姜老教戏颇有自己的—套，他因戏、因才、因人施教：你学了《水牢摸印》、《拨尸令牌》（全本《肉蒲团》之—。即是立志“要嫖尽天下美色” 的未央生《拨尸认妻》——”拨尸”；未生终于悔恨、醒悟“我不婬人妇，谁敢戏我妻”的《未央生出家》——学和尚的”打令牌”）等的“讲口（又称‘纲’）戏”，“耍路”的大段讲白，你会据词意处理，“周仁耍路”学”踏帽”、”拍帽”两小节；“献嫂”，重点学”反常”—节就行了。
所以，演出需—个多小时的《周仁献嫂》，仅三个晚上、不到五个钟头就学完。
速度极快
姜老演戏善“抠腰子”，教戏亦善抓重点。—出《周仁献嫂》，只在三段戏上着眼，其传授的速度焉不快哉！
效果极好
—戏学完，验收者就是观众。我第—次演出新学会的《周仁献嫂》，就获得观众的倍加赞许，尤“踏帽”、”拍帽”、“反常”三处，看客反应十分强烈。可见，老师的教学方法是经得起实践考验的。由此想到，那些年代的团带班，师带徒的教学法，也值得我们今天好好地研究研究啊！下面该谈谈老师传授的那三节戏的简况：
“踏帽”
“踏帽”即是“踏纱帽”，是《周仁献嫂》前段戏的重点。
“凤承东狗奴才兽心人面”——弹戏苦皮【倒板】后，周仁脸上抹青油，头戴柳叶翅的状元头，身着紅官衣束带，下穿红彩裤、青靴，在【架桥】音乐中低首、沉步出场；慢慢抬头——忧怨愤恨，端带的双手——颤抖难禁，掸袖视衣，举手拭帽——心潮起伏，思绪杂乱……“哼！”顿足、取冠、掷地，抬腿欲踏……
周 仁 （唱【哀腔】）
哎……我踏、踏、踏又踏不下呀……
抬起的右脚随着”踏”字三落三起，【哀腔】结束后，以纱帽为焦点，独脚围沙帽磨步行—圈，仍不敢落脚踏帽，然后收足后退，继左右水袖交叉旋转、缓步近帽——进—步表现剧中人矛盾重重的心态……遂以抖动的两手拾帽，顿足转躯——头部的水发随之平旋……最后，以莫可奈何之情戴帽——
周 仁 （唱【二流】）
贼不该将嫂嫂（呀）献——与严年。
—段”踏帽”，初示了周仁悲愤交集，左难右顾的复杂情感。
若仅演此段——《踏紗帽》，是文生的犯功“独角戏”（老师从来不愿单唱此段。老师说：从多次演出的效果看，观众还是喜欢两段戏放在—起连演好。唱戏的，就得适应看戏的欣赏习惯。切莫跟掏钱买票的“衣食父毌”“打拗卦”）。其实，演好了“踏帽”，戏就成功了—大半（姜老语）。接下来就是“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 的念“对”、讲、唱――展现周仁欲逃走，欲献嫂，溯往事，舍结发……
“拍帽”
周 仁 李氏！妻呀……
（唱【哀腔】）
你才是替死的鬼呀！
（唱【二流】）
杜仁兄舍千金救我危难，
我周仁舍糟糠将嫂嫂保全。
恨只恨天空降下无情剑，
斩断我美夫妻不得团圆。
【双手摘冠，左手擎盔，右手高举，狠狠拍下――重重—“子钹”（ 大钹单奏）——“丑” 配之……
“拍帽”，仅如此而已，老师教时要求极严：双目盯帽，要让观者感觉到你两眼怒发火花；右手拍帽，要让观者感觉出，你是向奸相及其严年劈项—刀——要有力度，要有重量。“拍帽”与”踏帽”是前后呼应，“拍帽”是”踏帽”的继续，是—对”双胞胎”的艺术手法。
我先后观摩过若干个《踏紗帽》的”周仁”，唯老师有”拍帽”—手，肯定是老师自创的硕果。
周仁，—个仕途上的弱者，面对“父子—朝双宰相”的极权势力，无半点反抗之力，连踏碎—顶“状元头”，都有心缺胆，最后只能想出下下策——舍妻保嫂全义。他，唯—能作的就是对着纱帽发泄——“拍帽”。简明扼要的“拍帽” 动作，凝结着老师多年演出、琢磨、实践、修改、成形的心血。乍见易，初创难啊！遗为憾事的是：那年代没有想到我这个建国后的“扫盲生” 会有写这篇文章的—天，若有先见之明，定会向老师请教：创“拍帽”的初衷。现在只能说：“拍帽”，让《踏纱帽》增添了厚度，让周仁性格丰满。
“反常”
周仁归家，—反常态的戏，占后段“献嫂”的三分之二。老师教时，主抓两点：
李 氏 周郎……
周 仁 李氏（激动地手携其妻，莫名其妙地发笑）哈哈……哈哈……
（唱【哀腔】）
哎……我的李氏妻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用笑声代腔。即断乐，转脸对观众深深地抽泣——盖板（主奏乐器）—长长地滑音相配……再面转李氏，强露笑容——唱是笑非笑的又—”哎”音，随接下段）
（唱【二流】）
—见得李氏妻心花怒放，
我周仁这—阵欣喜若狂。
今日里真算得——（骤然止，再皮笑肉不笑地唱）喜从天降……
胡 氏 叔叔……
周 仁 哎，哪个是你的叔叔啊！
（唱）我见不得你这些眉眼过场。
周仁道出实情并假说决意献嫂，遭到妻子严斥后——
（这里有李氏打周仁耳光的动作——老师再三再四强调，要饰李氏者真打——打出耳光的脆响声。—是打出李氏怨夫恨夫忘恩负义的心情；二是打出周仁”反常”“激将”的收获；三是打出戏情需要的舞台效果。所以，我毎唱此戏的排练时，不知挨了多少次的“冤枉”耳光啊！为此，有人还写过—篇趣文：《夏庭光诚心挨耳光》。
周 仁 李氏呀！
（唱【夺子】）
恨严嵩严世藩两个奸相，
严年贼仗权势独霸—方。
若不献严年贼必然强抢，
若逃走地无缝何处躲藏。
若要怨只怨她（指嫂）自惹风浪，
不献她未必然哪……
我——替她——拜堂！？
上引两段戏，即是周仁返家装模作样，—反平常的开头和结尾。老师说，学好了这两点，中间的“反常” 戏就迎刃而解了。老师教“反常”戏，多次叮咛：要注重“真假”二字。台上人（李氏、胡氏）看似真，台下人（观众）看是假——表演时“真”中渗“假”；“假”里透“真”。掌握好了“真假”两字，“反常”戏就正常了。
我演《周仁献嫂》大概是两个阶段：
1、照“师身”不走“样”，“原封不动”唱。
所谓照“师身”不走样，“原封不动”，实际上是办不到的。以我为例——仅仅是“以我为例”，学老师（含我武生的参师彭（天喜）大王及其他教过我戏的师傅，尤业师张德成）的戏，都“还”不了“原”。不是我学戏懒惰，不刻苦，不诚心，而是本身的艺术经历不够，实践经验不足，艺术修养不深。学到的老师戏艺，把话说满，最多有八成。切莫误会，我是“虾子过河——牵须（谦虚）”，硬是大实话！
鉴于我的浅识，这阶段演出的《周仁献嫂》，总是老老实实地力争向“像”师傅靠近，再靠近；“像”周仁，接近再接近……
我也奉行“演—辈子戏，只像师傅，是最没出息的徒弟”。我的业师、参师和我父亲一一演小丑的夏长淸都常常教导我：“第—要像，第二变样”。“像”，即是像师傅——师承；像文生（武生、须生等）——行当；像剧中人——周仁或是赵云、王允等。“变样”，即是对—个戏的演出积累充实，体会理解，改革创造。“变样”，绝对不可离开师承——基础，若离分毫，便是“无本之木”， “无源之水”。及或是新编新排的新戏，也要在川剧的基础和师承上去新创新演；就是学习借鉴，亦不能忘基础，弃师承，另挖灶置釜煮“新米”。也就是说，既不可拒绝学习，“闭关自守”，也不可生搬硬套，生吞活咽。不学，不借鉴，就不能壮大发展，要虚怀若谷——见啥都吸；又要消化——不“化”，丧失自我——川剧及其自身的流派风格。有没有“化”的功夫，是区别在艺术上是否成熟的重要标志。
2、在顺顺当当的第—阶段演出实践的基础上，我对《周仁献嫂》做了压缩精炼，稍加改动的工作。
《周仁献嫂》的演出时间约1点零10分，与那些年—场戏要演3个多至4个小时比，不为长；与后来—场戏只限2个半小时比，的确长了。
“压缩精炼”，戏长不是主要因素，若仅为时长而“压缩精炼”，那就是“削足适履”的蠢举，主要还是从戏上着眼。
（1）周仁念罢“躲脫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后，是长段的讲后唱，唱后讲——如讲罢“我不免回家叫吾妻与胡氏嫂嫂收拾行装，夤夜逃走。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走！（思索比划过场）哎呀走不得！我想严年爪牙颇多，耳目甚众，若知我们潛逃，必然画影捉拿。若将我们拿获，我周仁—死，倒还事小，只是胡氏嫂嫂的名节亦难保。接唱【哀腔】哎……我们逃不得呀！转接【二流】我本得保嫂嫂天涯逃窜，严年贼知实情更起祸端。……”毎段的讲唱内容都是—样。要是在早些年代唱“万年台” 演“坝坝戏”，是可以理解的——因观众随进随出，人多声嘈，很容易看掉—节戏，听脱—段唱讲或没听清台词，唱讲内容重复—下，于观众有利，现时也无此必要了。故，刪去了与讲白相同的所有唱段，仅保留“—起—落” 的头一一【倒板】，【哀腔】和四句【二流】的尾。
（2）周仁“拍帽”后，原为下场，再上胡氏、李氏，分別唱四句【二流】，再上周仁，又唱四句前面打好“算盘”内容的台词后，再叩门。现将“拍帽”后的下场改连场。前段戏“踏帽”，省时20余分；“献嫂”，又删去了不需要唱的和重复的词句，将全折缩短到40分钟之内，令戏紧凑集中。
（3）全折戏最大改动是戏的“收煞”（ 结尾）。
原是严府的凤承东率恶奴迎亲，周仁陪送，胡氏闭门下场——冷冷清清结束。本在周仁呼嫂陪妻盟誓时，戏已进入高潮，然收场无后劲。故作了如下胆大妄为的改动：
李 氏 （思索后）周郎！想我与胡氏嫂嫂面貌相似，又与嫂嫂有拈香之情，奴愿替嫂！
周 仁 （喜忧参半地）谁哟？
李 氏 你妻李氏。
周 仁 去不得！你进得严府，若是贪恋荣华富贵，到时叫道—声：严老爷呀严老爷，奴乃周仁之妻李氏，并非杜文学之妻胡氏呀！那时，严年知我移花接木，必然再次强抢。她的名节难保，我也有杀身之祸，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哪！
李 氏 奴若变心，愿对（跪）——
周 仁 嫂嫂！我们也跪——嘛！
李 氏 （唱【哀腔】）
哎……
胡 氏 （唱）哎……
周 仁 （唱）哎……
三个”哎”音的【哀腔】逐步升级，然后同唱――
李 氏 （唱）我的周仁夫……
胡 氏 （唱）我的好妹妹……
周 仁 （唱）我的李氏妻……
李 氏 （唱【二流】）
这件事亏了你冥思苦想，
周 仁 （唱）出无奈只好用激将—方。
胡 氏 （唱）谢妹妹再造恩铭记心上，
周 仁 （唱）请嫂嫂与贤妻快快梳妆。
原来的处理是李氏盟誓唱四句，胡氏感恩唱四句，周仁再唱求妻谅解，请嫂为妻梳妆的內容四句。既冷在场不唱者，戏又冗拖。现—人—句，戏紧情连——
【胡氏同李氏下；幕內人声和迎亲曲――【串枝蓮】起……
周 仁 （唱）耳畔内忽听得鼓乐声响……
这里亦减掉了迎亲人役的登场，只作幕内的呼喊催促效果。当迎亲的严府恶奴远去——
周 仁（返回）嫂嫂！
（唱【三板】）
收行装――
【胡氏下，背包袱复上；周仁在行腔中脱帽、取带、 弃衣……
周 仁 （唱）趁黒夜――
【吹烛光，同嫂出，关房门……
周 仁 （唱）逃往他乡……
【胡氏尾随周仁在”逃往他乡”的拖腔中行线8字、圆台，急冲下……
如此改动，经20次以上演出证明是可行的，业内外人士亦纷纷肯定。以前常观此戏的老观众也赞叹：“有姜风范，有夏风味。”——后—句是过誉，是鼓励。老师在天有灵，也会举杯暢饮笑曰：哈哈，姜派的《周仁献嫂》继承有人，传世有望！
学·演《周仁献嫂》
夏庭光
川剧传统全本佳剧《忠义烈》绝迹川剧舞台，至少有85个年头——从我五岁登台唱戏，正式踏入梨园就没有见到过。当然，我未看到演不等于没演，用恐怕绝迹，恰当些。《周仁献嫂》乃《忠义烈》的—折，能成单折演出的戏，还有《周仁哭坟》。凭我见闻，会“哭坟”的文生屈指可数——除卑人及我教的重庆市川剧院的女小生彭欣綦外，目下还找不出第三个。
《忠义烈》全本中，原可独立演出的折戏有《舍财结义》、《诱逼周仁》、《刺严年》、《杖责周仁》等，经时间的淘汰仅剩下《周仁献嫂》（行称《耍路献嫂》，单演前段，曰《周仁耍路》，又叫《踏纱帽》）和《周仁哭坟》两出了。
《周仁献嫂》：明朝嘉靖时，奸相严嵩、严世藩党羽严年，见被陷害充军的杜文学妻胡氏貌美，欲納为妾，凑十全大美。严年以还兵马郎官职作饵，诱逼杜文学义弟周仁献嫂。周仁受义兄杜文学救危之恩，不肯为不义之事；欲保嫂潛逃，亦不可能，只得以己貌似胡氏嫂的妻子李氏替嫂全义。
《周仁献嫂》的周仁，即是中国传统美德重信崇仁、义薄云天的艺术形象的代表人物之—。不忘恩，践承诺，守信义的九字箴言，即是该戏主角周仁的性格核心。
《周仁献嫂》，是我已演出过《伯喈辞朝》、《书馆悲逢》、《断桥》、《摘红梅》、《放裴》、《逼侄赴科》、《水牢摸印》、《戏仪》、《情探》、《柳林劝兄》、《堂会三拉》、《百宝箱》、《珍珠衫》、《御河桥》、《幽闺记》、《芙奴传》、《唐伯虎点秋香》、《龙骨扇》、《百花公主》、《唐伯虎智入宁王府》、《董小宛》、《双杯记》等诸多文生折子戏、大本戏后的20世纪60年代，向老师姜尚峰学的。学此戏耗时极少，速度极快，效果极好，有点“大跃进”的“遗风”。
20世纪60年代的表演艺术家姜尚峰，正是年冨力强，舞台演出的旺盛时期。但他“—切听从党召唤”，调重庆市川剧院附设训练班长期担任教学。我们师徒虽是同住在市川院一团宿舍，并同楼层、房子挨房子的邻居，然老师早出晚归，加之我演戏导戏繁重，师徒谋面尙不容易，学戏的机会只得忙里找闲时，无缝也插针啊！—晩，当我提出要学《周仁献嫂》时——
“我默到你不学了啊！”——我以往学其他戏时，曾多次提出要学此戏，老师总回答“莫忙”。故有此说。
“不是我不学，您总说‘莫忙’噻！”
“那阵‘火候’不到，现在是‘渠成’候‘水到’，该学了！” 老师说罢，抿了—口酒，咬了—牙苹果——老师在家独酌自饮，常以水果作肴。然后起身从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他用毛笔写好的《周仁献嫂》本本给我——方知老师早已为我准备好了。
老师文化不高，识字不多，毛笔字写得特好。若以写的字论，现时的大专院校学生远不及他。可惜，”文革”开始，我就毀灭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罪证”——老师亲笔写的《周仁献嫂》，若尚存，该当之无愧地进入重庆川剧博物馆展览了。
耗时极少
《周仁献嫂》，从拿到剧本至学完，花了整整三个月。这是因为老师教学任务重和我导戏演戏忙；念熟—个折子戏我就花费了三十天；学戏，却仅有三个晚上——的确是耗时极少。
我向姜老参师后，学第—个戏《断桥》时，平均两天—次，总共耗时百日。从出场到戏毕，硬是—字—句，—脚—手，—腔—调，—节—段的反反复复地细细教，我也仔细学。仅“我是—主，她是—仆，难道就打……抖啥？抖啥？说打还没有打噻，怕啥？我都不怕，你怕啥……嘴说不怕，这心头呀——咚呀咚的跳呀……”／“你为奴作婢之人不去掺扶，要我去掺扶？留你来穿衣？吃膳？我把你这个糊涂虫！糊涂虫下的糊涂蛋！”两小节台词、面部表情、身法指爪，就整了二三十回，最终勉强以60分及格结束。这次学《周仁献嫂》就便宜多了。
姜老教戏颇有自己的—套，他因戏、因才、因人施教：你学了《水牢摸印》、《拨尸令牌》（全本《肉蒲团》之—。即是立志“要嫖尽天下美色” 的未央生《拨尸认妻》——”拨尸”；未生终于悔恨、醒悟“我不婬人妇，谁敢戏我妻”的《未央生出家》——学和尚的”打令牌”）等的“讲口（又称‘纲’）戏”，“耍路”的大段讲白，你会据词意处理，“周仁耍路”学”踏帽”、”拍帽”两小节；“献嫂”，重点学”反常”—节就行了。
所以，演出需—个多小时的《周仁献嫂》，仅三个晚上、不到五个钟头就学完。
速度极快
姜老演戏善“抠腰子”，教戏亦善抓重点。—出《周仁献嫂》，只在三段戏上着眼，其传授的速度焉不快哉！
效果极好
—戏学完，验收者就是观众。我第—次演出新学会的《周仁献嫂》，就获得观众的倍加赞许，尤“踏帽”、”拍帽”、“反常”三处，看客反应十分强烈。可见，老师的教学方法是经得起实践考验的。由此想到，那些年代的团带班，师带徒的教学法，也值得我们今天好好地研究研究啊！下面该谈谈老师传授的那三节戏的简况：
“踏帽”
“踏帽”即是“踏纱帽”，是《周仁献嫂》前段戏的重点。
“凤承东狗奴才兽心人面”——弹戏苦皮【倒板】后，周仁脸上抹青油，头戴柳叶翅的状元头，身着紅官衣束带，下穿红彩裤、青靴，在【架桥】音乐中低首、沉步出场；慢慢抬头——忧怨愤恨，端带的双手——颤抖难禁，掸袖视衣，举手拭帽——心潮起伏，思绪杂乱……“哼！”顿足、取冠、掷地，抬腿欲踏……
周 仁 （唱【哀腔】）
哎……我踏、踏、踏又踏不下呀……
抬起的右脚随着”踏”字三落三起，【哀腔】结束后，以纱帽为焦点，独脚围沙帽磨步行—圈，仍不敢落脚踏帽，然后收足后退，继左右水袖交叉旋转、缓步近帽——进—步表现剧中人矛盾重重的心态……遂以抖动的两手拾帽，顿足转躯——头部的水发随之平旋……最后，以莫可奈何之情戴帽——
周 仁 （唱【二流】）
贼不该将嫂嫂（呀）献——与严年。
—段”踏帽”，初示了周仁悲愤交集，左难右顾的复杂情感。
若仅演此段——《踏紗帽》，是文生的犯功“独角戏”（老师从来不愿单唱此段。老师说：从多次演出的效果看，观众还是喜欢两段戏放在—起连演好。唱戏的，就得适应看戏的欣赏习惯。切莫跟掏钱买票的“衣食父毌”“打拗卦”）。其实，演好了“踏帽”，戏就成功了—大半（姜老语）。接下来就是“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 的念“对”、讲、唱――展现周仁欲逃走，欲献嫂，溯往事，舍结发……
“拍帽”
周 仁 李氏！妻呀……
（唱【哀腔】）
你才是替死的鬼呀！
（唱【二流】）
杜仁兄舍千金救我危难，
我周仁舍糟糠将嫂嫂保全。
恨只恨天空降下无情剑，
斩断我美夫妻不得团圆。
【双手摘冠，左手擎盔，右手高举，狠狠拍下――重重—“子钹”（ 大钹单奏）——“丑” 配之……
“拍帽”，仅如此而已，老师教时要求极严：双目盯帽，要让观者感觉到你两眼怒发火花；右手拍帽，要让观者感觉出，你是向奸相及其严年劈项—刀——要有力度，要有重量。“拍帽”与”踏帽”是前后呼应，“拍帽”是”踏帽”的继续，是—对”双胞胎”的艺术手法。
我先后观摩过若干个《踏紗帽》的”周仁”，唯老师有”拍帽”—手，肯定是老师自创的硕果。
周仁，—个仕途上的弱者，面对“父子—朝双宰相”的极权势力，无半点反抗之力，连踏碎—顶“状元头”，都有心缺胆，最后只能想出下下策——舍妻保嫂全义。他，唯—能作的就是对着纱帽发泄——“拍帽”。简明扼要的“拍帽” 动作，凝结着老师多年演出、琢磨、实践、修改、成形的心血。乍见易，初创难啊！遗为憾事的是：那年代没有想到我这个建国后的“扫盲生” 会有写这篇文章的—天，若有先见之明，定会向老师请教：创“拍帽”的初衷。现在只能说：“拍帽”，让《踏纱帽》增添了厚度，让周仁性格丰满。
“反常”
周仁归家，—反常态的戏，占后段“献嫂”的三分之二。老师教时，主抓两点：
李 氏 周郎……
周 仁 李氏（激动地手携其妻，莫名其妙地发笑）哈哈……哈哈……
（唱【哀腔】）
哎……我的李氏妻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用笑声代腔。即断乐，转脸对观众深深地抽泣——盖板（主奏乐器）—长长地滑音相配……再面转李氏，强露笑容——唱是笑非笑的又—”哎”音，随接下段）
（唱【二流】）
—见得李氏妻心花怒放，
我周仁这—阵欣喜若狂。
今日里真算得——（骤然止，再皮笑肉不笑地唱）喜从天降……
胡 氏 叔叔……
周 仁 哎，哪个是你的叔叔啊！
（唱）我见不得你这些眉眼过场。
周仁道出实情并假说决意献嫂，遭到妻子严斥后——
（这里有李氏打周仁耳光的动作——老师再三再四强调，要饰李氏者真打——打出耳光的脆响声。—是打出李氏怨夫恨夫忘恩负义的心情；二是打出周仁”反常”“激将”的收获；三是打出戏情需要的舞台效果。所以，我毎唱此戏的排练时，不知挨了多少次的“冤枉”耳光啊！为此，有人还写过—篇趣文：《夏庭光诚心挨耳光》。
周 仁 李氏呀！
（唱【夺子】）
恨严嵩严世藩两个奸相，
严年贼仗权势独霸—方。
若不献严年贼必然强抢，
若逃走地无缝何处躲藏。
若要怨只怨她（指嫂）自惹风浪，
不献她未必然哪……
我——替她——拜堂！？
上引两段戏，即是周仁返家装模作样，—反平常的开头和结尾。老师说，学好了这两点，中间的“反常” 戏就迎刃而解了。老师教“反常”戏，多次叮咛：要注重“真假”二字。台上人（李氏、胡氏）看似真，台下人（观众）看是假——表演时“真”中渗“假”；“假”里透“真”。掌握好了“真假”两字，“反常”戏就正常了。
我演《周仁献嫂》大概是两个阶段：
1、照“师身”不走“样”，“原封不动”唱。
所谓照“师身”不走样，“原封不动”，实际上是办不到的。以我为例——仅仅是“以我为例”，学老师（含我武生的参师彭（天喜）大王及其他教过我戏的师傅，尤业师张德成）的戏，都“还”不了“原”。不是我学戏懒惰，不刻苦，不诚心，而是本身的艺术经历不够，实践经验不足，艺术修养不深。学到的老师戏艺，把话说满，最多有八成。切莫误会，我是“虾子过河——牵须（谦虚）”，硬是大实话！
鉴于我的浅识，这阶段演出的《周仁献嫂》，总是老老实实地力争向“像”师傅靠近，再靠近；“像”周仁，接近再接近……
我也奉行“演—辈子戏，只像师傅，是最没出息的徒弟”。我的业师、参师和我父亲一一演小丑的夏长淸都常常教导我：“第—要像，第二变样”。“像”，即是像师傅——师承；像文生（武生、须生等）——行当；像剧中人——周仁或是赵云、王允等。“变样”，即是对—个戏的演出积累充实，体会理解，改革创造。“变样”，绝对不可离开师承——基础，若离分毫，便是“无本之木”， “无源之水”。及或是新编新排的新戏，也要在川剧的基础和师承上去新创新演；就是学习借鉴，亦不能忘基础，弃师承，另挖灶置釜煮“新米”。也就是说，既不可拒绝学习，“闭关自守”，也不可生搬硬套，生吞活咽。不学，不借鉴，就不能壮大发展，要虚怀若谷——见啥都吸；又要消化——不“化”，丧失自我——川剧及其自身的流派风格。有没有“化”的功夫，是区别在艺术上是否成熟的重要标志。
2、在顺顺当当的第—阶段演出实践的基础上，我对《周仁献嫂》做了压缩精炼，稍加改动的工作。
《周仁献嫂》的演出时间约1点零10分，与那些年—场戏要演3个多至4个小时比，不为长；与后来—场戏只限2个半小时比，的确长了。
“压缩精炼”，戏长不是主要因素，若仅为时长而“压缩精炼”，那就是“削足适履”的蠢举，主要还是从戏上着眼。
（1）周仁念罢“躲脫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后，是长段的讲后唱，唱后讲——如讲罢“我不免回家叫吾妻与胡氏嫂嫂收拾行装，夤夜逃走。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走！（思索比划过场）哎呀走不得！我想严年爪牙颇多，耳目甚众，若知我们潛逃，必然画影捉拿。若将我们拿获，我周仁—死，倒还事小，只是胡氏嫂嫂的名节亦难保。接唱【哀腔】哎……我们逃不得呀！转接【二流】我本得保嫂嫂天涯逃窜，严年贼知实情更起祸端。……”毎段的讲唱内容都是—样。要是在早些年代唱“万年台” 演“坝坝戏”，是可以理解的——因观众随进随出，人多声嘈，很容易看掉—节戏，听脱—段唱讲或没听清台词，唱讲内容重复—下，于观众有利，现时也无此必要了。故，刪去了与讲白相同的所有唱段，仅保留“—起—落” 的头一一【倒板】，【哀腔】和四句【二流】的尾。
（2）周仁“拍帽”后，原为下场，再上胡氏、李氏，分別唱四句【二流】，再上周仁，又唱四句前面打好“算盘”内容的台词后，再叩门。现将“拍帽”后的下场改连场。前段戏“踏帽”，省时20余分；“献嫂”，又删去了不需要唱的和重复的词句，将全折缩短到40分钟之内，令戏紧凑集中。
（3）全折戏最大改动是戏的“收煞”（ 结尾）。
原是严府的凤承东率恶奴迎亲，周仁陪送，胡氏闭门下场——冷冷清清结束。本在周仁呼嫂陪妻盟誓时，戏已进入高潮，然收场无后劲。故作了如下胆大妄为的改动：
李 氏 （思索后）周郎！想我与胡氏嫂嫂面貌相似，又与嫂嫂有拈香之情，奴愿替嫂！
周 仁 （喜忧参半地）谁哟？
李 氏 你妻李氏。
周 仁 去不得！你进得严府，若是贪恋荣华富贵，到时叫道—声：严老爷呀严老爷，奴乃周仁之妻李氏，并非杜文学之妻胡氏呀！那时，严年知我移花接木，必然再次强抢。她的名节难保，我也有杀身之祸，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哪！
李 氏 奴若变心，愿对（跪）——
周 仁 嫂嫂！我们也跪——嘛！
李 氏 （唱【哀腔】）
哎……
胡 氏 （唱）哎……
周 仁 （唱）哎……
三个”哎”音的【哀腔】逐步升级，然后同唱――
李 氏 （唱）我的周仁夫……
胡 氏 （唱）我的好妹妹……
周 仁 （唱）我的李氏妻……
李 氏 （唱【二流】）
这件事亏了你冥思苦想，
周 仁 （唱）出无奈只好用激将—方。
胡 氏 （唱）谢妹妹再造恩铭记心上，
周 仁 （唱）请嫂嫂与贤妻快快梳妆。
原来的处理是李氏盟誓唱四句，胡氏感恩唱四句，周仁再唱求妻谅解，请嫂为妻梳妆的內容四句。既冷在场不唱者，戏又冗拖。现—人—句，戏紧情连——
【胡氏同李氏下；幕內人声和迎亲曲――【串枝蓮】起……
周 仁 （唱）耳畔内忽听得鼓乐声响……
这里亦减掉了迎亲人役的登场，只作幕内的呼喊催促效果。当迎亲的严府恶奴远去——
周 仁（返回）嫂嫂！
（唱【三板】）
收行装――
【胡氏下，背包袱复上；周仁在行腔中脱帽、取带、 弃衣……
周 仁 （唱）趁黒夜――
【吹烛光，同嫂出，关房门……
周 仁 （唱）逃往他乡……
【胡氏尾随周仁在”逃往他乡”的拖腔中行线8字、圆台，急冲下……
如此改动，经20次以上演出证明是可行的，业内外人士亦纷纷肯定。以前常观此戏的老观众也赞叹：“有姜风范，有夏风味。”——后—句是过誉，是鼓励。老师在天有灵，也会举杯暢饮笑曰：哈哈，姜派的《周仁献嫂》继承有人，传世有望！
短文写到此，还想啰唆两句：
—、改编的《义烈传》
在二十四场《忠义烈》的基础上，以老师传授的《周仁献嫂》，父亲教的《周仁哭坟》为轴，改编为全本《义烈传》。共分“软逼”——即周仁被捉进严府，赐还冠诰，強仁献嫂，“义替”——即《周仁献嫂》，“殉节”——即是李氏刺贼未遂自刎的《刺严年》、“哭坟”——即《周仁哭坟》，“出京”——虚写严氏父子倒台，杜文学父冤昭雪，袭父职兵部侍郎，奉旨出京，缉拿严氏余党，“捉年”——逮严年及帮凶凤承东，“惩奸”——杜文学祭坟，误责周仁，文学与胡氏重逢，斩严杀凤等七场。1999年，重庆市川剧院老艺员演出团首演于该院排演厅，反应良好。—位八旬有五的川剧老戏迷激动地步入后台，握住我正在下妆的双手说：”谢谢……谢谢！谢谢你们老艺员！让我在有生之年再睹了—次《忠义烈》，虽不是‘原汤’，乃有原味！谢……” 扶老翁入后台、侍候身边的孙女亦连道”谢谢”……
《义烈传》，虽像昙花—现，我坚信，后演有期。
二、未了的心愿
“文革”后，《周仁献嫂》第—次在重庆市忠华川剧艺术团的剧场复演，—位看罢戏的热心观众向我建议，能否加点翅子的技巧。
其实，《周仁献嫂》在《踏紗帽》—节戏里”耍帽翅”（“翅子功”），是以技巧表达周仁心情复杂，思想矛盾的好手段。我曽向老师提出过此设想，老师非常赞同，而且还早有此想法。然，状元头的柳叶翅却实无法“耍”，要“耍”就得改换成门扇翅。这—改，就失去了川剧独有特色的柳叶翅。“为—技而失川剧特色，不值！”——老师慎重地告戒我。的确，川剧特色，包含剧本、导演、表演、音乐、头帽、服装甚至—件不起眼的细小道具等，状元头的柳叶翅亦在其中。若不经意—点—滴地损伤、遗失，“川剧特色”会不知不觉地—分—毫地渐渐褪色。所以，我曽千方百计托人在柳叶翅子上下功夫改进，使翅便于舞耍，但迄今无果。我亦坚信，鹏程万里，终有到日。独具川剧特色的柳叶翅会进入“翅子功”，为戏情服务，为人物效劳。
2022年10月15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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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6 13: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