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下旬以来,北京、广州等地疫情防控形势变得复杂,不少学校发布“可以请假返乡”的通知,用“点对点转运”“班车接送”等方式将学生送到车站、机场。
不少前几天还在网上抢购物资的学生,开始在倒卖闲置物品的微信群“疯狂”转手囤积的物资。有人把手里攒的感冒发烧、肠胃炎用的常用药,发在微信朋友圈,供有需要的同学自取。为了顺利返乡,不少学生在走前一晚跑到实验室、自习室睡,防止临走前被封控在宿舍楼。
在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中读了3年书的学生们,匆匆抢票、打包、拼车,急忙登上列车或飞机。有人顺利“回家”,没用上为集中隔离而带的吹风机。也有人在查阅当地政策、做好居家隔离的准备后,在车站临时被拉去集中隔离,在几番投诉下,转为居家隔离。
赛跑
11月29日后,几乎每天早上醒来,大四学生金铉的学校都会有宿舍楼出现核酸异常或阳性。有同学称之为“狼人杀”游戏。“天黑请闭眼。预言家,你想查验谁的身份?好的,他是阴性。”一觉醒来,天亮了。“xx楼今天被封控了。大家可以开始新一轮的猜阳。”
“能走尽快走,晚点可能就走不了了。”有班主任在群里发布通知。
商量好和社团的朋友一起“跑路”后,金铉迅速打包、订票。和她一起训练的学弟,原本打算留守学校,在微信名称加上“(坚守围城版)”的后缀,3天后决定回家,清空了括号里面的内容。
慌忙离开时被甩飞的拖鞋。受访者供图
研三学生李潇记得,学院导师近期也开始劝导学生返乡。12月2日,他下定决心提交返乡申请,20分钟左右就被通过。他打电话询问社区,得知从北京市海淀区返回南京无需集中隔离或居家隔离,只需3天居家健康监测,“挺意外的”,就立马买了票。
2日晚上,他担心宿舍被封控,第二天走不了,就在教学楼同学的工位上趴了一晚。学校提前开通“返乡送站专线”,班车将学生直送北京西站、北京南站、丰台站、首都机场等站点。抵达北京南站,他发现“满地都是大学生”。无论是车站到车上,他感觉大家都沉默无言,“比静音车厢还安静”。
在哈尔滨高校读金融专业的大三学生陆可雨,同样是离开的幸运者。从8月中旬开学一直到11月末,她所在的学校一直处于管控状态,外卖暂停,除非生重病,否则不能外出。陆可雨的头发从下巴以上的位置,一直长到了肩上。
11月24日晚上八九点,学校紧急召开会议,通知同学们“可以请假返乡”,期末考试也推迟到春季学期举行。然而,第二天的下午5:55,班长就在群里发布紧急通知:“根据省里统一要求,当前疫情形势仍然严峻,目前没离校的同学暂停离校,已经买票的同学尽快退票,一切审批手续作废,门卫不再接收。”
一群拎着行李箱的同学们“潮水一样”涌到学校后门。校领导过来后,同意放他们走。陆可雨的舍友听到消息,立马收拾衣服出校,桌子上的牛奶还有一半没喝完。另一个舍友,刚洗完的衣服还没有收,就着急地跑了出去,脱下的拖鞋被甩飞,“这里一只,那里一只”。
当天晚上,哈尔滨下了雪。校门口的司机绕开打车平台,坐地起价。陆可雨的一个同学,家住在附近区县,以前打车回家70元,那天花了500元。
即便是这样,依然“一车难求”。等待回家的同学,在零下9度的冷风中,挤在学校门口。学校附近卖鸡公煲的商户看不下去了,发了条朋友圈:“可怜的孩子们,暂时没地方去的,可以来我店里避避寒。”
变化
阳性病例被转运的5天后,宿舍转为“低风险区域”,李静马上把专业书和电子产品塞进小行李箱,买好了两天后,即12月4日回云南曲靖的票,“一切从简”。
12月2日,她家所在县的防疫政策要求,所有外省返乡学生都要集中隔离。为了等当地防疫政策调整,李静一直没向社区报备,直到3日晚上,社区组建的“在外就读大学生信息排查群”发布红头文件,将“集中隔离”改为“居家隔离”。
她立马向社区报备,社区网格员感叹,“你运气真好”,还和她约好,让她回来当防疫志愿者。12月4日一大早,她坐在高铁上,看着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真的特开心”。从早上5点到晚上6点,她不吃不喝,一路上没摘过一次口罩,“生怕带回一丁点病毒”。
但在出站时,听说她从北京市朝阳区返回,工作人员惊呼了一声,她随即被防疫人员拦下,然后被告知需要集中隔离。工作人员拿出红头文件,上面提到从北京的高风险地区返回需要集中隔离,而她在国务院小程序上查询到,自己宿舍楼所在位置为低风险区域。但工作人员无意与她争论,“除非领导在群里说放你走”。
12月1日,在法学院念大二的乔乔,在返回江苏省淮安市时也被“集中隔离”搞得措手不及。
乔乔观察到,车站大厅里,一个市七八个区的人,不分先来后到,全挤在一起登记,“场面十分混乱”。工作人员一会儿说“社区来人接就可以回家”,一会儿又说“区里会统一安排集中隔离”。各区的工作人员说法不一,问起来,就答“我是xx区,我不知道你们那里”。
乔乔被区工作人员告知要“集中隔离”。她感到困惑,自己之前就询问过街道办,做好了7天居家隔离的准备,甚至把大部分行李都邮寄回了家。但乔乔只能“配合”。她和来接站的父母隔着拦线告别,怕打湿口罩,只能忍着眼泪,坐上了转运的大巴。
和乔乔一同集中隔离的有10个人,都是大学生。没人告诉他们此行去哪,要多久。几十分钟后,车辆停在工厂附近,周围像是“一片荒地”。
接近0度的环境下,衣着单薄的乔乔冻得手脚冰凉。直到夜里12点,她才办好入住登记。听说她已经大半天没吃饭,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给了她两桶泡面。
隔离点由职工宿舍改造,楼道积灰厚重,灯光昏暗,酒精、试剂、推车随意摆放。乔乔经一同隔离朋友的微信视频“指引”,才兜兜转转摸到准确的地点。她踏入隔离房间,环顾四周,浴室用布帘子隔着,开水壶“脏兮兮的”,靠床的插座无法正常使用,还可以听到小孩的哭闹。
没打开应声灯的楼道。受访者供图
一觉醒来,乔乔打电话给市、区、街道办的疾控办,收到的回复依旧不一。她听到,市疾控办说“可以居家隔离”,区疾控办说“北京返乡的必须集中隔离,后续社区出具材料才可以接回家”,街道办推翻了7天居家隔离的承诺,说“归区里安排,不归社区管”。
乔乔又反复打给12345申诉,给国务院小程序留言,求助学校老师,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渠道都试过了。为了回家,她只能等待。
这些返乡学生意识到,时间和地理位置是影响旅途顺利程度的变量。一位11月30日从北京返回潍坊的学生,在被要求集中隔离时提出疑问:“我北京的同学昨天、今天上午回潍坊,都没被扣身份证、不用转运,为什么现在就要这样?”对方回复:“这是今天刚接到的通知。”
他又换了几种角度,提高音量,表达诉求,并援引国务院的“二十条”“九不准”作为依据。一位中年男性工作人员,从板房的文件柜后走出,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你别以为你在北京待了几年就(怎么样)……”“我看你是上学上‘朝’(山东方言,意为“傻”)了!”在寒潮之中露天站了3个多小时,他冷到一直做踢腿运动保持热量,最终只能坐上转运车。
一名12月3日从北京海淀区返回温州、被集中隔离的学生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12月5日,同校的朋友返温变为居家隔离。和她一批返回的同学,因为所属街道不同,有的提前结束了集中隔离,而她仍需完成剩余一天的集中隔离,并被告知“老人老政策,新人新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