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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的烟火气
作者：袁诗成
《白蛇传》是一部优秀的传统神话剧。全国很多剧种都演。除唱腔音乐有差异外，人物，故事情节都一样。只有川剧《白蛇传》独出心裁，比其他剧种多增设了一个人物一一王道陵。
王道陵，丑角。身份：蛤蟆大仙，道士打扮。与法海一样同为封建礼教的卫道士，千方百计破坏许仙白娘子真挚纯洁的爱情。但有了这个人物。顿时为全剧增加了一股四川特有的香辣味道。
例如求雨一折戏。钱塘县天旱无雨，禾苗枯焦。王道陵受邀作法，带领焦虑不安的乡亲们求雨，每人手拿一件响器，走园场，王道爷左手五指合拢，右手指左手，一幅驱魔法师像头儿，口中念念有词，唱的是四川端公跳神的词曲。别有一番装神弄鬼的气派。
可惜现在很多国营川剧院团没有这一段戏了。因为演员没见过端公跳神，不晓得咋个唱，咋个演，也找不到老师教。吃皇粮的川剧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化繁为简。干脆利落，这折戏一刀砍了不演。
据我所知，民营剧团的演员陈兴科会这一手。前几年在望平街梅花川剧团看过。演得象模象样的。同我小时候看到的端公跳大神和看风水的阴阳先生哼哼唧唧简直是一个味道。
王道临用灵官符害白娘子失败，被小青抓进府中挨打。这折子戏叫《扯符吊打》。借鉴了杂技＂皮条“的技巧。王道临在悬空高挂的宽带上做很多表现挨打的高难动作。
上世纪六十年代。川剧首届梅花奖得主文武小生名家晓艇老师就反串丑角演出扯符吊打中的王道陵。
王被打后放出，途中遇许仙一段唱也很精彩：
许官人你把我害得好惨。
谁叫你回家去就吐真言。
，，，，，，
你的妻本是那白蛇化变，
到药铺把雄黄粉称上几钱，
端午节放在那酒杯里面，
吃醉了扶她到床上安眠。
紧几步向楼下一声呼喊，
众邻居持棍棒来到楼前，
掀开了红罗帐用目观看，
见床上尽是些草帽子圈圈。
打梭老二蛇皮子莫要扯烂，
拿给我王道爷绷个三弦。
（帮腔）好给人家谈流年。
要说川剧演员的武功肯定是比不上京剧，昆曲。但川剧白蛇传中水漫金山打斗埸面就比京昆精彩！不然上世纪五十年代川剧团到东欧各国巡演，由精通戏曲的周恩来总理亲自审定的剧目中。水漫金山就荣幸入选。走一处，火爆一处。看得外国人目瞪口呆。
它不是枯燥的打斗。而是打得花样百出，异彩纷呈：白娘子滚禅仗。托举走园场，白蛇在靑蛇沿身体翻滚，韦驼踢慧眼，紫金饶钵变脸，风火二神吐火，白娘子钻火圈，，，水族们与天兵天将的战斗表演堪称环环相扣，扣人心弦。
在川剧白蛇传中青儿是时而男装时而女身。从逻辑上是说得过去的。既然是靑，白二妖。那就可以变幻无穷。根据剧情需要。时男时女。在船舟借伞，说亲中是花旦，塑造出一个天真话泼，口齿玲俐小姑娘。
水漫金山，打斗。青儿要托举白娘子。女的力量不行，找个膀宽腰圆女子举重运动员来演当然也可以的。气力倒是有了，但是呈现在观众眼里，那就不是年轻美丽的女英雄，而是日本女相朴大力士了。所以根据剧情需要。男青儿！武小生！上！托举圆埸，遊刃有余。
川剧之一绝。
川人之智慧。也可见一斑。
还有一出川剧叫乔子口。是大幕戏《血手印》中精彩的一折。
故事情节是：书生林兆德与小姐王春艾相爱。但王父嫌贫爱富。春艾约林生晚上到花园赠他上京赶考银两。谁料强盗先入府中将家人杀死。林生夜黑来花园被尸体拌倒，双手沾满鲜血，林生大惊，赶紧回家，拍门拍出两只血手印。公差循迹跟踪而来将林生拿获。有血手印为证，县官判林生在乔子口斩首。
王春艾带丫环赴刑场祭奠。有大段唱腔。
越剧，豫剧都有这出戏。典型的悲催之戏。
但川剧乔子口在戏中增加了一个人物一一与林兆德同时处斩的江洋大盗刘子堂。丑角。这下这个戏不但唱戏好听。丑角刘子堂的表演成为川剧一绝。
这出戏就成了旦角唱一段后转过身子歇气，积累力量等倒唱下一段，这时丑角开始精彩的表演。由于围绕中心，衔接自然。丝毫不显生硬，丑，旦表演就成为和谐整体。当年竞华老师的王春艾，刘金龙老师的刘子堂就珠连壁合，堪称精品，其演出水平至今无人超越。
例如：王春艾在幕后放一腔：
似游鱼穿过了千重浪啊！
（王同丫头上场。挽手转小园场）
丫头：各位爷爷，婆婆，叔叔，孃孃，大哥，大姐。
我们小姐没出过远门，今天到杀场祭奠姑爹。大家让一让，不要把她小脚踩倒了。
丫头子舍，给你们拜拜了哈。
刘子堂：（指倒下面的观众）你看人家都规规矩矩在底下坐着在。动都没动。
就你们两个在台上扭过去，扭过来的。那个踩得倒你嘛？
踩你的猪脚！
丫头：砍你的脑壳！
刽子手：上桩啊。
（小姐又开始唱下一段。）
就这样往返几次演完。下面看戏的太婆，听完旦角一大段弹戏苦皮，听得心头酸溜溜的，咀巴一憋一憋的要哭出来。刘子堂一表演。又咧开一望无牙的大嘴哈哈一乐了。
本来嘛，人家高高兴兴掏钱买票看戏，结果看完了抹起眼流水回家，何必呢。
川剧九人头故事情节荒谬。但其中一折戏柴房却成名戏。其缘故是桂姐妈在哭诉自尽女儿那段唱腔不但优美动听而且人情化十足：
"正月怀儿在身上，无踪无影无形装 二月怀儿在娘身上 娘想吃酸桃李子把新尝，三月怀儿在妈身上 好似豆麻 在胀浆，四月怀儿在娘身上，农夫播种田中忙。 五月怀儿在妈身上，五月初五是端阳，妈不吃 雄黄酒为的哪
样，怕我儿到后来要长地瓜儿疮，六月里怀儿在娘身上，六月天热实难当 七月怀儿在妈身上，七月秋风渐渐凉，八月怀儿在娘身上，八月里来桂花香。九月怀儿在 妈的身上，九月初九是重阳。十月怀儿在娘身上 眼看姣儿要离娘。"
这就是川剧的烟火气。生活化，人性化。注重观众心理，力求雅俗共赏。
四川人幽默风趣的性格在川剧中大量体现。
《幽闺记》本是一部反映蒋世隆与王端兰战乱期间悲欢离合的爱情戏。但偏偏中间插入个《请医》，内中温医生的看病表演让观众捧腹大笑。回味无穷。
《玉簪记》也是一部才子佳人戏，中间又出现个秋江河下风趣幽默的老艄翁。
川剧中这种例子举不胜举。
这就是四川人的特色。尽管生活负担沉重，奔波劳碌，养儿育女，如牛负重，但总会黄莲树下弹琵琶一一苦中作乐，始终坚持乐观的天性。烟火气不仅在川菜中展现。也在川剧中展现它独有的艺术魅力。
2023年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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