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我上高一。我的同桌黎翠英,是个个子高挑,很秀气的女孩子。她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对细细的柳叶眉,看上去清清爽爽。她的性格开朗,和班里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关系都处理的十分融洽。她的各科成绩都很优秀,每次周考,月考和期中考试,她总是在班里名列前茅。因此,班上的同学对她佩服得不得了,自然,也对她十分友好。
有一天下晚自习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因为我们都是走读生,学校离家也有五六里的路程,要顶着风雨回家,衣服肯定会全部淋湿。所以,同学们都站在教室门口,等着自己的家人送雨具来接回家。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班教室门口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我和黎翠英,还有另一个男同学王军平还在等家里人。
黎翠英是团结村一队人,和我不是一个村,但她每次放学回家,必须经过我们湾子。我想,我二哥肯定会给我送伞来的。如果她家万一没人送伞来,我就让她打我的伞回家。
我正想着,在镇木工厂加班的二哥给我送伞来了。二哥穿着一件军绿色的长雨衣,手里拿着一把长把雨伞,来到了教室门口。这件雨衣是叔叔多年前从部队给我们家寄来的,质量很好。二哥脱下雨衣,要给我穿上,说雨大,风大,打伞衣服容易被雨淋湿,穿雨衣要好些。正在我身边等待的黎翠英,脸上现出一副焦急而又有些羡慕的表情来。
我忙指了指黎翠英,对二哥说:“二哥,她是我的同桌,团结一队的。下这么大的雨,她父母恐怕不会来了。我们把雨衣给她吧!”二哥瞅了瞅黎翠英,爽快地说:“好好好,姑娘,你是团结一队的?正好和我们同路,来,把雨衣穿上,我们一起回家。”
黎翠英感激地望了望我,望了望我二哥,麻利地穿上了雨衣。二哥撑着伞,扶着我,我们三个人顶着夜色,在风雨中向回家的方向前行着。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了我家的大门口。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风也越刮越大,我们的身上沾满了泥水。二哥说:“姑娘,看来今晚你是回不成了,这样吧,你今晚就在我们家住一宿,我让鸽子的嫂子帮你弄套干衣服换换,你看行不行?”黎翠英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天上下个不停的大雨,征求我的意见说:“你说呢鸽子?”我忙点点头说:“我看行。”说完,我赶紧跑到屋里喊二嫂:“二嫂,我同学来了。”二嫂听到我们的说话声,也跑出门来,把我们让进屋,又找来一套干净衣服,给黎翠英去换。
第二天早上,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竟然停下来了,东方天际升起了一轮红通通的朝阳。空气清新而又湿润,小鸟在门前的树丛中啁啾着。我和黎翠英每人吃了一碗二嫂煮的鸡蛋面条,高兴地来到了学校。
打这以后,黎翠英和我的关系亲近了许多,我们无话不谈。我有什么难解的心结,总要向她倾诉;而她,则总有说不完的开心事要告诉我。有一天下晚自习时,路上我问她:“那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你爸妈怎么没给你送雨伞来啊?我一直想不通。”她笑了笑,很自豪地告诉我:“当时我也很奇怪,爸妈平时对我总是非常关心的,那次为什么不来接我,后来我问爸妈,妈妈有些惭愧地对我说,那夜的大暴雨来得太急了,快要漫过我们村子前面的一道堤坝了,水眼看就要冲到队里群众家里了,我爸是队长,赶紧带着队里几十个劳力,冒雨筑坝抢险,才没顾得及来接我。”听完黎翠英的话,我对她的爸爸肃然起敬,对她也更佩服了。
我平时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看书写作,对文学十分痴迷,因此对数理化兴趣不大,而对文理(地理)政却情有独钟。由于偏科严重,每次考试,数理化成绩都不尽理想,而文科成绩却独占鳌头,在班上数一数二。为此,黎翠英总是劝我说:“鸽子,你知不知道?现在人们流行的说法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如果长期偏科,主科搞不上去,高考的时候,能考上大学吗?你这样岂不是自毁前程? ”我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也知道我父母为了让我们家能够出一个大学生,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我身上了。但是没办法,我就是对数理化提不起兴趣来。黎翠英却很有信心地我说:“你肯定是对这些学科不太懂,一知半解,才失去了兴趣。我来教你!”
在她的苦口婆心的劝说,引导下,我终于对数理化这些枯燥无味的学科产生了兴许兴趣,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毕竟让我的理科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为了表示对她的感激之情,在一个周末,我和她来到镇上的一个小饭馆,由我请客,我们每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两瓶东湖牌啤酒。
高一下学期的一天,学校保卫张叔叔叫上黎翠英,说门卫室有她的一封信。黎翠英急匆匆跑到门卫室,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来到教室。原来是他在黑龙江黑河当兵的哥哥寄过来的, 让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军校,做一名女军人,进部队卫生队,报效祖国。
一听说她哥哥在黑河当兵,我心里十分激动。我高兴地对她说:“真巧啊,我叔叔的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也在黑河当兵呢,她是卫生队的,在西岗子。”堂姐当兵已经有三四年了,一直和我有书信来往。她平时也经常鼓励我,让我一定要好好念书,以后考军校,当兵保家卫国。
“真的吗?”黎翠英听我说完,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拉着我的手,使劲地捏了捏,轻声地对我说:“鸽子,我们一起加油,到时候一起考军校,一起到部队去当兵。你愿不愿意?”当兵?这可是我从小到大矢志不渝的梦想啊,我爷爷是游击队中队长,32岁时,参加段德昌将军指挥的“皂市战役”,在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战斗中光荣牺牲,我们家还被评为了“光荣烈属”呢;我父亲是抗战老兵,出生入死,身上还有日本鬼子飞机扔下的炸弹的弹片没有取出来;我叔叔18岁参加抗美援朝,还有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军人。我大哥也参加过越战,我们家可说是军人世家,对军人,对军队,我从小就有一种强烈的无人能比的特殊感情。
听黎翠英这么一说,我心里窜起一股热烈的渴望和激情来。我也使劲地捏了捏她的手,坚定地对她说:“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发奋学习,和你一起考上军校,将来我们不仅要做战友,还要做……”我本来想说“还要做亲密的爱人”的,但看到她的脸羞得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这后半句话就呑回去了。
整个高一下学期,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几乎形影不离。一刻不见她,我心里就有一种重重的失落感。而她,也总是和我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她哥哥每次来信了,她总是要拿给我看,看了一遍看二遍;而我堂姐来信了,我也总要拿给她看,她也是看得满脸兴奋,还伸出大拇指,不住地夸奖说:“你姐真了不起,十五岁就当兵了,还在军报发表文章了啊!”一种无名的喜悦和幸福感,充溢在我的心头,她成了我有生以来,第一个真心倾慕的女孩。我在内心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实现我的理想,和我倾慕的女孩,手牵着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高二那一年,她的父母搬家了,他们搬回到了她的老家——均县。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她们家是丹江移民。她回均县后,起初我们通过两三次信,后来,由于各种原因,彼此之间就断了音讯。直到今天,我再也没有了她的任何讯息。
一段尘封于心底多年的历史,一段情窦初开的往事,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在我的脑海。她是那么纯真,那么美好,让我在这纷繁浮躁的世界里,留下一分真挚隽永的念。
黎翠英,我的同桌,愿你一切安好。愿我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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