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渠河川剧父子双杰：梁玉成、梁成志（下）

秦巴闲士 · 发表于 2023-6-1 08:26

梁成志（1930-2003年）：文武小生、正生、丑角、导演，永川县人。50多年的川剧艺术生涯中，先后塑造出各种艺术形象100多个。那时，巴渠河流域的观众提起梁成志，总会津津乐道。

　　民国二十三年，梁成志随父亲来达县定居，7岁进长胜班学戏，受到了比其他科生更加严格的教育训练。

　　科班规定严格，天刚亮就起床，大清早练功最紧张。第一个项目就是“拿顶”，即双手支撑全身，头朝下，两腿向上，也叫“拿大顶”。再练撕腿、扳腰等各种基本动作，另有虎跳、旋子、跑圆场等基本功。无论你学的啥川剧行当，都要学练基本功，行话叫“扎底”。

　　旧时，学戏有“打戏”的说法，不打不出戏。过去教戏的师父，手里一般都会拿根棍子，学戏的小科生但凡有一点差池，就会挨师父的棍子，就算给打得鲜血淋漓，也得爬起来再练。有时，师父打了小成志，父亲不仅喊“打得好”，还喊：“不打不成人，黄荆棍下出戏人”。

梁成志工文武小生，武功尤其重要。父亲梁玉成盼子成材心切，每天把儿子的腰部仰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来压儿子的手和脚，两头一齐压，痛得小成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不几年，小成志便头能接地，两手能拉住脚掌（同杂技表演中的女性软功“咬花”的姿势一样）。

经过艰苦持久的练功，梁成志上台表演时，一招一式尽显功底，一拳一腿顿露锋芒。精彩之处，满堂掌声。

小成志九岁登台演戏，演的第一出戏是《安安送米》。故事：书生姜诗，误信谗言，迫于母命，将妻庞三娘休弃。三娘寄居尼姑庵中。其子安安年方七岁，思母情切，瞒过祖母，负米至庵奉母，母子洒泪而别。小成志饰演的安安，唱念做俱佳，孝心感人，观众跟着流泪，赞赏小成志，赠送艺名“九龄童”。

20世纪40年代末期，南充永庆乐班上演川剧《长板坡》，梁成志（左）饰演赵云

梁成志随长胜班在巴渠河一带流动演出。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长胜班解散，梁成志到南充永庆乐班唱戏，成为当家文武小生。1950年，梁成志从南充回到达县，随父参加达县民众教育馆俱乐部的川剧组，后又参与组建达县川剧团。1951年，由梁成志、廖盛奎、彭少安主演的《大名府》到南充参加川北行署区首届文代会演出，甚获好评，受到时任川北行署主任胡耀邦的接见。

1952年，新中国开展大规模扫盲运动。梁成志积极参加识字班，认真学习，成为剧团最先脱盲的演员。梁成志喜欢阅读并收藏剧本，不懂就请教，若遇深奥的词义不能解疑，就会去达高中找老师请教。他和历史老师成为朋友，对自己演出的古装戏，要先请教历史老师，对该剧的历史背景作充分的了解。多年的学习，让梁成志熟知历史。后来，他当导演排练古装戏时，先说历史背景，再分析人物，最后才说演出技艺。梁成志若去外地或区乡演出，自己的挑箱中总会放10多本剧本，以便休息时阅读。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梁成志主要饰演文武小生。川剧小生一般分文武两类：文小生是小生类角色的核心，扮演的剧中人物多是文人墨客、王孙公子，多数为少年英俊、知书识礼的正面人物，如《红梅记》中的裴禹、《玉簪记》中的潘必正、《琵琶记》中的蔡伯喈等。川剧行话：戏无情不感人，戏无理不服人，戏无技不惊人！即使文小生，也需一定的功夫技巧。梁成志饰演的文小生以褶子功擅长。他在《放裴》表演中，将褶子功中的飞、衔、踢、掸等高难度动作演绎得十分精彩。戏中大学生裴生得知歌姬李慧娘被奸贼贾似道杀害之后，他以一个前衔襟横叉飞过椅背的动作来表现其当时的惊骇。在“疑团解开之后”，他运用前飞襟、后飞襟、掸襟和撒襟等褶子功技巧，表现二人心灵相通，彼此相爱的热烈情绪。当慧娘突然告知裴生“三更时分贾似道命人前来杀你”时，他又运用了一个高难度的褶子功技巧——转身后衔襟，表现当时人物内心恐惧的情绪。后面的“三追三赶”这段戏，运用了端襟、蹲步掸襟技巧以及寻靴等动作，来表现裴生惊慌失措、极度恐惧的心态，将戏剧情节推向高潮。

武小生就是会武艺的小生，这类角色人物众多，不仅包括军旅中的武夫，还包括普通的年轻男子。梁成志表演的踢尖子、推衫子、耍翎子、提把子“四子功”很吸引眼球。唱、念、做、打，是各行当演员必练之功。旧时有“有嗓学文生，无嗓学武生”之说，梁成志既有嗓子，又有武功，文武双全，是难得的戏剧人才。梁成志武生戏有，《长坂坡》赵云、《夜奔》林冲、《十字坡》武松等，以及《双旗门》《盘河桥》《锦囊机密》等，“把子”功夫过硬，技巧纯熟，准确有力，贴身而不伤人，“打”出人物性格，感情逼真。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达县专区川剧团排演《十五贯》，梁成志饰演况钟

梁成志中年时期多演正生，因戴口条（即髯口），又称“须生”。其所演人物多属中年男性，上起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文武俱有。梁成志的表演，唱做并重，嗓音清亮，表演细腻。梁成志在《宋江杀惜》中饰演宋江，表演被惜姣要挟逼得走投无路时，一手紧抓惜姣衣领，一手剑指惜姣讨要书信，两眼透出无奈，绝望又夹杂一丝恐惧，准确地演绎了宋江杀惜姣时的内心思想情绪。

梁成志演须生，尤其擅长髯口功，俗称“耍髯口”。髯口即戏曲人物所用的假胡须，一般用牦牛毛或人发制成。梁成志耍髯口的技巧：搂、撩、挑、推、托、摊、捋、抄、撕、捻、甩、绕、抖、吹等，无一不精。

在戏曲最鼎盛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梁成志是巴渠河一带最火红的演员。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梁成志随剧团下乡演出，不辞辛苦，足迹遍布巴山渠水。有一次，在达县渡市一晚上连演三场，剧目是《四下河南》（上下集）和《乔老爷奇遇》，当晚演出通宵。在《乔老爷奇遇》的演出中，有四个演员在轿旁睡着了，下场时才被饰演乔老爷的梁成志叫醒。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川剧团乘船去三汇演出，渠江水深浪急，木船翻沉，梁成志不会游泳，因身穿棉大衣而暂时浮起，但棉花被打湿后就将下沉，所幸救援人员及时赶到，将他们从水中救起。同船中，川剧武生演员胡德仁正与一位女演员热恋。这位女演员沉落下水后，会游泳的胡德仁迅速救人，将身旁的女演员张甫秀救上岸后，又转身下水搜救自己的恋人未果，第二天才在下游10多公里处发现其恋人的遗体。被救女演员张甫秀为感恩，与胡德仁结为连理。

20世纪60年代中期，达县专区川剧团排演现代川剧《夺印》，梁成志饰演何书记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川剧团排演了很多现代戏，梁成志任《巴河渡口》《青春壮志》《巴山女民兵》《夺印》等现代戏主角，参加中国西南区地方戏观摩会演，并在成都市政协礼堂为来华访问的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演出《巴山女民兵》。1967年，他被派往上海学习样板戏，1973年被派往西安秦腔二团学习现代戏，1974年被派往北京学习现代戏，1975年被派往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工团学习现代戏。

达县地区川剧团20世纪八十年代排演的川剧《史外英烈》剧照

1986年，达县地区川剧团在首都长安大戏院演出川剧《史外英烈》，杨尚昆、张爱萍、卓琳、魏传统等观看了演出并和演职人员合影。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梁成志兼任川剧导演，由于功底扎实，身手敏捷，特别擅长排导武打戏，其导演的《杨八姐智取金刀》《盗冠袍》等戏，武打场面无论大小都安排得丝丝入扣，环环紧凑，从不凌乱。1986年，梁成志参与导演达州一级作家宋小武编写的《史外英烈》，被邀赴中南海怀仁堂演出，时任军委副主席杨尚昆、原国防部部长张爱萍、原解放军艺术学院院长魏传统、邓小平夫人卓琳等，纷纷亲临观看。《史外英烈》受到中央首长好评，被首都各大新闻媒体宣传报道，并被中央电视台录像、录音公开播放。

1988年，梁成志、文先贵、龚莉娟、张明纯四人被评为达县地区第一批国家二级演员。那时，梁成志已58岁。

梁成志的戏外人生

梁成志谨遵父训“平平淡淡做人，兢兢业业演戏”。年轻时虽名扬巴渠河，为人处世却不事张扬，谦逊谨慎，从不说人是非，更不会“踏屑”他人。除非你真心向他请教，他才会说出自己的见解。1977年，停止10年的传统剧恢复演出，张明纯在《十五贯》中饰演况钟。梁成志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演过况钟，张明纯虚心请教，梁成志也就认真讲解传授。张明纯的演出很成功，《十五贯》连续上演300余场，场场满座，老达州人记忆尤深。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梁成志20来岁，身材高挑，模样英俊，有不少的仰慕者。那时的剧院也就是茶戏院，卖茶的是一对父女，相依为命。少女张明玉天天看梁成志演戏，听梁成志唱戏。观众的掌声，让少女的心泛起了涟漪。

梁氏父子无演出时，爱在茶戏院喝茶，小张赶紧招呼，比对其他顾客热情许多。有一天，一个醉酒的茶客自己带来没有喝完的半瓶酒，强行要求梁成志喝。梁不会喝酒，茶客不快，认为梁不给面子，尴尬之间，小张急忙上前，将半瓶酒灌入肚中，就此解围。

梁成志对张明玉心生好感，二人眼睛里分明有戏。有一天，小张向老爹说，要向梁成志学唱川戏。张父逗笑着说，“学戏是假，传情是真，”急得小张羞红了脸，嗔怪老爹。张父向梁父提亲，正中梁父下怀，梁成志、张明玉遂喜结良缘。

1956年公私合营，茶馆经营归属饮食服务公司，张明玉调到餐厅当服务员，偷师学艺学会了几个炒菜，后又调到糖酒公司门市上班。梁成志喜欢结交文艺界的朋友，常在家办招待，京剧团的邓强俊、程宏龙，文工团的黄玉忠、孙君等为座上宾，他们相互交流，探讨表演技艺。那几年，物资紧张要票证，张明玉将增盈的糖票、酒票，用于互换肉票或其他票证。邓强俊是京剧团的台柱演员，演唱不少，常需喝枇杷糖水，止咳化痰，保护声带，滋润嗓子，让声音变得柔和。邓常向张明玉求要糖票。有时，张还将自己家中的私人糖票赠送。

梁成志生养了三个子女，老大梁建国1954年生，老二梁建军1956年生，老三梁建芬1964年生，全家人均住川剧团，子女从小耳濡目染，都会哼唱川戏。梁成志很想子女也学唱川剧，接传自己的衣钵，但尊重子女的意见，不强求。

梁成志常在子女面前感叹，解放前，我们川剧艺人被贬称为戏子，属下九流职业，低人一等，居无定所。解放后，我们固定在国家的正式剧团演出，不再去跑滩江湖，国家分配住房让我们居住，被人们尊称为人民演员、艺术家，我们是真正翻身得解放。

结束语：川剧，是历代川剧艺人共同创造并传承下来的艺术瑰宝，近些年，有些沉寂，亟待振兴传承发扬。巴渠河川剧爱好者不会忘记“梁玉成，梁成志——父子双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