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小说纯属虚构,情节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如要对号入座,一切责任自负。
神 偷
是非成败转头空,莫以成败论英雄
——题记
邓四平/文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在蓬安发生了一件曾经轰动全县的盗窃案,蓬安县城一些供销社、医院药房里的价值几十万元的贵重商品、药品,竟然突然不翼而飞了。公安接到报案,反反复复地勘察现场,发现被盗现场的门窗完好,丝毫没有人撬门入室行窃的痕迹,难道这价值几十万元的贵重商品、药品全都从人间蒸发了不成?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大约是1985年左右,案子终于破了,最后将盗窃案的犯罪分子给抓到了,让人没想到的是,案犯竟然是永兴小学的教师梁孟光、许梅花的儿子梁亚春。
1981年,我在永兴小学读小学一年级,那时候,永兴小学坐落在一座名叫寨子山的小山脚下。大人们说永兴小学是由一座禹王宫改建而成的,这个禹王宫究竟建于何时,没有人能够说得出个具体的年代,有人说这个禹王宫起码有上百年甚至几百年历史了,古色古香的,气势宏伟,规模宏大,看上去就像是古时候的王宫一样。据说,以前在全国很多地方都修建有禹王宫,说是为了纪念和祭祀传说中治水有功的大禹王而修建的祠堂。解放后,政府就将禹王宫改建成了永兴小学。1981年到1989年,我在这里读小学和初中。1992年,我师范毕业,又回到了这里当教师。在这个由禹王宫改建的学校里,我整整学习、工作了15年时光。
我至今依旧刻骨铭心地记得永兴小学里的一砖一瓦和一草一木。那时候,永兴小学里面不但有小学,还有初中,小学读五年,初中读三年,初中叫做戴帽初中。永兴小学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非常高大巍峨,每扇大门都有十多厘米厚,一丈多高,一米多宽,就像是我们现在在电影电视剧里面看到过的古时候的宫殿的大门一样,人们把这个大门叫做山门。每天早上、晚上,学校里都要开门、关门,开门关门的时候,两扇大门就要发出“吱嘎”、“吱嘎”巨大的轰隆隆的响声。走进学校大门,就是一个一丈多宽的甬道,甬道上面是木楼,据说,解放前是戏楼,隔山岔五就有戏班子在戏楼上演戏给大家看。经过甬道,就是一个篮球场一样大的坝子,坝子两边全是一楼一底的木楼,一楼是教师宿舍,二楼是教师办公室和学生教室。
在坝子最里面的两道青石台阶旁,左右各有一株青翠碧绿、高大茂盛的柚子树,柚子树的树径大约有一尺左右,伸出双手,要非常努力才能够将柚子树抱在怀里。这两株柚子树究竟是谁栽的,树龄几何,整个学校里居然没有任何一个教师能够说得清楚。尤其令人感到十分奇特的是,两株柚子树每年到了春四五月,都要满树花开,花香袭人,沁人心脾,整个街上大老远的人家几乎都能够闻到柚子树的花香。每年七八月份的暑假里,两株柚子树硕果累累,挂满枝丫,把很多枝丫压得很低很低,人往树下过,几乎伸出手来,就可以摘下青翠碧绿的柚子。令人感到非常奇怪的是,坝子右边的柚子树结出的柚子非常香甜可口,左边的柚子树结出的柚子,吃起来却味道苦涩,难以入口。
1981年9月里的一天,一个四十多岁满脸长着络腮胡子的军官到过永兴小学,说是在军队里当团长,是回乡来探亲的。回来的时候,腰间挎着一把驳壳枪,还带着两个警卫。他来到学校,见柚子树上结的柚子多,便拔出驳壳枪,头也不抬,就朝着柚子树的上空“啪啪啪”地连开数枪,只听见几声清脆的枪声之后,从树上“啪啪啪”地掉下几个清脆碧绿的柚子,几粒手枪子弹壳也“啪啪啪”地掉落在地上,当时,我就站在旁边看稀奇,也顾不得去捡落在地上的柚子,就和小伙伴们一拥而上,寻找和抢拾那些落在地上的子弹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抢拾到了一颗金黄色的子弹壳,我仿佛如获至宝一般,每天都捏在手中反复地观看和把玩。
从两棵柚子树后面的青石台阶往上走,便是两排高大巍峨的木板房,木板房正上方的墙壁上,左边写着“严肃活泼”四个米筛大的红字,右边写着“团结紧张”四个米筛大的红字。左边木板房的屋檐下悬挂着一口圆环状的大铁环,每天上下课,都有教师专门拿根铁棒敲打这个悬挂在屋檐下的大铁环,铁环便发出“铛铛铛”清脆响亮的声音,学生们听到响声,便非常自觉地进出教室上课、下课。
当年,梁亚春的一家便住在这个大铁环旁边的木板房里,我每天到学校里去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都可以看见梁亚春一家人在木板房里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梁亚春的父亲梁孟光在学校里教小学数学,那时候,梁孟光大约有五十来岁的样子,人长得瘦瘦的,脸上的颧骨很高,背有点驼,走路的时候,步履蹒跚,常常剧烈地咳嗽,咳完嗽,还要不断地往地上吐浓痰。梁亚春的母亲名叫许梅花,也在学校里教小学数学,那时候,许梅花大约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像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一般年轻和有气质。许梅花个子高高的,和梁亚春的父亲梁孟光一样也长得十分清瘦,许梅花时常梳着齐耳短发,带着一副黄边的近视眼镜,她的穿着虽然朴素,但是非常干净整洁和讲究,衣服随时都扯得伸伸展展的,仿佛用火熨斗熨烫过似的。
1981年,梁亚春大约有十六七岁左右,在永兴小学读初三。那时候梁亚春比我要大十来岁左右,他有一个姐姐名叫梁小蓉,还有一个妹妹名叫梁幺妹。
小时候,因为年龄差距太大的缘故,梁亚春很少和我在一起耍。虽然很少在一起耍,但我对他的印象依旧十分深刻。他个子高高的,长着一张国字脸,鼻梁挺拔,两道眉毛又黑又粗,看上去文质彬彬,非常斯文。读完了初三,梁亚春的父母便托关系将他安排在了蓬安县城的一个啥子国营单位里面去上班了。上班的时候,大约才十八九岁左右。
据说,梁亚春在蓬安工作期间,穿着打扮十分时髦,随时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甩尖子皮鞋擦得锃亮锃亮的,每天都和一大群社会上的人士出入各个餐馆、舞厅,出手十分阔绰大方,因此在蓬安城里非常有名。
因为朋友多,关系广,所以梁亚春便常常到供销社、医院等等地方去耍,他每次去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海外归来的港澳同胞一样洋气。
梁亚春每次去供销社和医院,就犹如进入无人之境一般,常常就在供销社售货员的眼皮底下将很多名贵的商品装进箱子里,然后,大摇大摆地搬出供销社。供销社里的售货员竟然像是吃了迷魂药一般,不但不阻拦,有时候还去帮忙抬东西,说慢走,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1984年的一天,梁亚春的父母梁孟光、许梅花鬼鬼祟祟地跑到我家来,找到我父母说:老邓,我儿子在蓬安做外贸生意,进了很多货物,县城里房子紧张,莫得地方搁,你家裁缝铺房子多,空起还不是空起,我想将你家的房子租一间来做库房。我父母说:哎呀,都是多年的老熟人了,你们又都是我家女子的老师,要啥子租金嘛,你们的货物,只要不是偷的抢的,你们只管拿来放就是了。不要钱,不要钱!免费放就是了!你们自己各人拿把锁把门锁好就行了!
从那以后,梁孟光和许梅花隔山岔五地便要在深夜里将大箩筐大箩筐的东西往我家里盘。每次盘东西来,大箩筐上都用塑料布遮挡地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的是些啥。
1985年的一天,公社干部突然带着几个公安同志来到我家里,他们找到我父母说,你这个屋子里装的是啥子?我父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屋里装的是啥子?这个是学校里的梁老师和许老师在我家借的一间房子,他们说放的是他儿子做外贸生意进的货物。公安又非常严肃地对我父母说,那你们马上将这个屋子的门锁打开,我们要进去检查!我父母说,我们没得钥匙,钥匙在梁老师、许老师那里!
最后,公安将梁孟光、许梅花传唤到了我家裁缝铺里,打开了房间,从房间里抬出了十几箩筐货物,揭开箩筐上的塑料布一看,里面全是名贵的香烟、五粮液、茅台酒、虫草、鹿茸、毛毯等等,另外还有很多盒子装的补药。公安非常严肃当场宣布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儿子梁亚春在蓬安供销社和医院里盗窃的赃物,现在我们代表政府,依法将这些赃物全部予以扣押和没收。
公安同志又对梁孟光和许梅花说道,你们夫妻两人的行为已经涉嫌构成了包庇罪,希望你们夫妻两人主动配合公安机关,积极检举揭发你们的儿子梁亚春的违法犯罪的问题,争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
事后,公社干部和公安同志又将我父母严厉地批评教育了一顿,说你们涉嫌犯了窝藏罪,但考虑到你们并不知情,是无心之过,所以就不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了。但是,希望你们从中深刻吸取教训,下不为例。
大约过了一年时间左右,我们从公社大门边墙上张贴的布告得知,梁孟光、许梅花的儿子梁亚春犯了盗窃罪,数额巨大,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有人说,梁亚春本来要遭判处死刑的,但是,梁孟光许梅花一是劝梁亚春去自首,二是梁孟光许梅花二人过去教过的一个学生刚好在省上一个重要部门当大官,他们夫妻两人便跑去哭哭啼啼地求情,考虑到梁亚春有自首的情节,于是便只判处了无期徒刑,没有被判死刑,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后来,梁亚春在监狱中,表现积极,又被改判为20年,大约坐了十几年牢,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就刑满释放出狱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感到非常纳闷的事情就是,当年梁亚春究竟是使用的什么手段,竟然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供销社售货员、药房医生们的眼皮底下,将那么多的名贵货物大摇大摆地给盗走的。难道他是水浒传里的梁上君子神偷时迁转世不成?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了我很多年。这么多年来,梁亚春出狱后,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几乎无人知其下落。大约十几年前,我曾在蓬安建设路上,大老远地看见过梁亚春一次,只见他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神色慌张,行色匆匆,一晃眼,他居然就融入到茫茫人海之中,不见踪影了。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梁亚春了。但我深深地知道此人现在一定还活着,因为害怕旧事重提和揭人伤疤,所以我也就没有再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了,但此事也就一直成为了我心中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团。
自古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当年的青春少年梁亚春因为自己的失足而铸成千古恨,几乎毁了自己的一生。他为自己的过错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还是毛主席说得好:允许人犯错误,但也要允许人改正错误。浪子回头金不换,改过自新就好,重新做人就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认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梁亚春依旧还是值得我们尊敬的。
难道不是吗?古人云:是非成败转头空,莫以成败论英雄!
2022年8月22日3985字记于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