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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辉祥/文:邛崃大同街的风情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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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4 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少年记忆里的邛崃大同街风情旧事
                                    杨辉祥
                    一、 田园风光的消失与百年老街的崛起
    上个世纪前的五六十年代,我住在小北街的杨家大院里,大院里有五个天井,二三十个房间。旧时,应该属于有钱的大户人家。它的一墙之隔,就是邛崃有名的历史人物张志和的公馆。高大隔墙上的砖上,有“1932张清平”的字样。老人们对张有些敬畏,不直呼其名,尊称他为张师长。不过,听祖上老人说,张杨两家在修建房屋的地基上还发生一场争执。杨家原来的大龙门子与二龙门子设计在一条轴线上,但好像与张家的公馆布局有些冲突。张家不允许,听说还差点打了官司。杨家虽然有钱,但在权势面前,只能让步,杨家修改了方案,从大龙门子进入,只能先经过一条十余米长很窄的甬道,突然怪怪地避开张公馆向右拐了一个直角,才是二龙门子,再经过二龙门子之后,方能够进入杨家院子的几个天井。不过,近百年的风云变迁,豪华的张公馆也好,宽阔的杨大院子也好,现在连残砖片瓦都看不到了。权贵与豪富,通通都成了过眼云烟。
       我清晰记得,杨家院子的门牌号是小北街三十一号。从小北街的大门进入,曲曲折折穿过一个个天井,就到了后门,面见的是一个已经干涸的成为垃圾填埋场的池塘。从池塘往右拐,二十余米,就到大同街了。杨家大院其实是连通大同街与小北街的。我睡的房间,靠近大同街,能清楚听到大同街买卖的吆喝声。大同街比起小北街,街面宽且长,人气也旺,我很多要好小伙伴都是大同街的。所以我小时候,大部分的玩耍都在大同街。对大同街比较熟悉。几十年过去了,五六十年代大同街的那些风情旧事常常浮上心头。我记忆里的大同街的仿佛就是当时临邛古城的一个缩影。
       大同街是一条大约一两百米长的街,东连北街,西接衙(县政府)门口。与小北街,棉花街相交。东段现在基本保存,而西段已经拆除消失,如今成为长满鲜花与绿树的文君广场草坪的一部分。
      我查了有关资料,在清康熙嘉庆志的街巷志中,没有发现关于大同街的记载,1921年的民国邛崃县志也没有发现大同街的记载。那么,大同街的形成和命名,推测应该是在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可能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为什么用大同命名,恐与大同的含义比较正面有关。孙中山在《三民主义》中提出:“真正的三民主义,就是孔子所希望之大同世界”。中国历史上,左派也好,右派也好,成王也好,败寇也好,都在用大同的理想社会来凝聚人心。
     听老人说,在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以前,北街与小北街之间,与北面的城墙,东街的背面,围成一大片空地,阡陌纵横,一派田园风光,春天是黄灿灿的油菜,夏时是绿油油的秧苗,秋来稻谷飘香。其间还分布有几个池塘。我少年时,都还遗留几十亩农田。我们常常在田间逮鱼,照黄鳝,粘麻螂子,抓青蜞蚂。后来,民国县政府从现在的北街与大同街的丁字口,往西到衙门口规划了这条大同街。有人在其间断断续续地修了一些木结构房子,很多房子都是非常漂亮的两层楼房,颇有些洋楼的感觉。
     那时候在大同街的西段,离县政府不远,在街道的中心,居然有一口井,三面石栏杆相围,周边的人还用其水,用竹杆扯桶取水,竹杆在街上行人头上晃来晃去,十分妨碍交通。常理,人们不会在街中间打井的,推想可能是原来民居里的井,大同街扩街拆迁民居后。居民迁走了,井留下了。由此也可以推想出大同街形成的历史。
    用现在的说法,大同街所处的地段,解放前是一块正在开发的新城区。解放后,政府继续对其投入,从胡巷子到王巷子南面的那一段,原来是空地,政府修了一排民房,分配给贫苦居民。两边的街房连接起来,大同街于是完全成形了。政府还在现在王巷子里建了一个可能是邛崃第一个公共厕所,有十多个蹲位。我有时候也去那里方便,觉得比家里的茅房爽。现在想起来,修这个厕所也许与大同街赶场的人太多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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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4 12:2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最大的农民市场与缠着孝帕子的老婆婆   

    临邛城历来就有赶场的的习俗,原来是每月逢农历的三六九的日子为场期,后来又改成公历的逢三六九了。赶场其实就是农民进城买卖,卖出农产品,买进生活与生产用品。如《周易》中说的,“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商品交换或者叫贸易。进行交易,就需要场所。一些街巷由于这种那种的原因,形成了各类市场。例如笆笆市,米市,棉花市,鱼市,炭市,有的后来还由此成为地名。而大同街则是过去临邛城规模最大,货物品种最全,人气最旺的农贸市场。大同街成为最大农贸市场的原因,可能是新规划的街,街面较宽,又在临邛的东北隅,而城东北方向是平坝,人口最多,鱼米之乡,是邛崃农村经济最发达的区域。在大同街设市场,方便大多数人可以进城就近赶场。   
     大同街的拥挤不堪是出名的,很多过来人多有体会。一到三六九的赶场,街上挤满背背篓的,推鸡公车的,挑箩篼的,提篼篼的,甚至吆牛牵羊的,买卖的东西又杂又多,从鸡鹅鸭兔狗猪羊,到大米,麦子,灰面,玉米,糠麸子,材夸子,松(音从)须子,桴炭子,棕绳子,棕垫子,棕刷子,晒垫,背篼,箢篼,白笳子,。。。。。。挤满一条街,既有平坝上的物产,也有山货,还有香蜡钱纸、草草药之类,都在这里买卖。我还曾经看到过水牛在这里交易,可能牛屙的屎尿太大汃,影响市容,没有多久,牛市被迁到其它地方了。大同街的街沿上,挤着那些栓着老蓝布围腰帕,头上缠着孝帕子的老婆婆们,一边家长里短地摆龙门阵,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从她前面通过。她们脚旁放着篼篼,垫着松须子,上面摆着鸡鸭鹅蛋等。     
    因为这里赶场的人太多,影响交通,为了分流,政府又在大同街的中段北边,往里三十余米的田坝头,好像对着张志和公馆的后门,修了一个农贸市场,很大,大约有四百平方米,重檐结构,小青瓦,可以避雨,里面有长条的板凳。位置大约在现在联华超市东边。现在那里是一条巷子,就叫农贸巷。农贸市场就处在一大片水田之中,旁边有一池塘,我们常常在池塘里钓黄鳝。那里离古城墙已经很近了。也有人从城墙那里走到农贸市场来的,但那是很窄的田坎路。农贸市场给我的感受,好像就在乡坝田。那时,农贸二字,有点文绉绉的,很多人不理解也不习惯,加上农贸与农民的发音接近,到大同街买卖的又基本是农民,邛崃人就把农贸市场一直讹叫成农民市场。   
    大同街除了买卖农副产品外,还有很多围绕服务农民的生活和生产服务需要的行当,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我现在回忆起来,有补锅,补碗,补桶,补鞋,骟猪,骟鸡,修椅,接犁头尖,算命,代写文书,卖打药的等。因为离我家很近,经常去围观,觉得非常有趣。儿时的许多对人世的认识和疑问,就从大同街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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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4 12: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胡巷子,算命摸相与代写文书   
      在大同街东边有一条巷子,叫胡巷子,它连通东街,巷子里面两边零星还有几块小地,种了些蔬菜。好像还有座西式的青砖砌的龙门子。很多赶场的人从这里川流不息来往。我那时过胡巷子,从大同街进入,感觉巷子越走越窄,越走越黑,要到东街的那一段,两边是半人高红砂条石砌成的墙,觉得十分压抑,到了口子,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巷子里好像还有文君酒厂的制曲车间,不过,现在的胡巷子,已经打造成一条颇有诗意的雨巷了。    在进巷口的左边是食品公司的高墙,从里长了一棵很大的构树,它的枝叶越过墙遮住了巷道。经常有果实掉下来,把地面染得鲜红。每逢赶场,在墙下,总摆有几把火椅子,一个六十多岁的瞎子在那里算命。应该还有摸相的业务。我看到他在别个头上,脸上,慢慢地摸来捏去,还用手指比量长短,嘴里嘟嘟哝哝,念念有词。来算命的,都是些老婆婆,他们与先生先讲好价钱,然后报上生辰八字,就开始算了。不过,他们大多数不是算自己的命,而是算儿女的命,或者算孙儿孙女的命。或者有媒人给晚辈介绍对像,他们把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交给先生算一下,先看八字合得不。这与现在看到的白鹤山算命不一样,现在的顾客基本为年青靓妹,而且多为给自己算命。但她们是不是像那些老婆婆一样笃信先生的话,就不知道了。   
      算命摊子的斜对面,有一张小方桌,摆有一个小牌,上有”代写文书“四字,颇有柳公权的书法风格。桌上还有笔筒,书籍,纸张之类。但没有见到砚台。旁边一老人,戴着眼镜,靠在椅背上看书,他的生意不如算命先生。一临近春节,他又摆上”代写对联“的牌牌。一次,我看到了他帮一位母亲给当兵的儿子写信,母亲想告知儿子五元钱汇款已经收到。不一会儿,老先生用钢笔写就,然后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唸给那位母亲听。老先生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多字,除了一句话提到钱已经收到,勿念之外。其余多为爱护身体,不要受凉,注意饮食,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安好,不用担心之类的家信里常用的八股套话。但那位母亲可能没有想到还要说这些话,甚为惊喜,除了交了两角钱的笔墨费,还连声道谢。     在为农民的生活和生产服务中,它们属于文化服务的范畴了。可能是因为需要比较私密,干扰要小的场地,算命和代写家书,都在胡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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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4 1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铁匠铺与茶铺子    大同街去农民市场口子左边,有一个祖传的铁匠铺,我是听着它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长大的。铺子是两口子经营,我好像觉得他们从来就没有休息过,就在不停地打呀打呀。当时我很想不通,男子汉的体力更好,但却为什么只是挥着小锤,而弱女不但要拉风箱,而且还要抡大锤呢?后来才知道,男子的小锤,是个指挥锤,大锤跟着小锤在铁件上的击点来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夫唱妻随。     
      春耕开始前,经常看见铁匠铺的外面会摆放两个高板凳。上面放了一个木架,它叫耙,邛崃有的地方叫挂子。这是在给耙子加耙钉,铁匠把烧红的耙钉,在木头上敲打,木头碳化,冒烟,有时还起火,几次之后,耙钉穿到木头里。现在觉得看那个过程很是解压。后来我离开大同街,那个铁匠铺都还在。不过,他们已经用上了电动锤。他的妻子不用费力挥动那个沉重的铁锤了。   
       在铁匠铺对面,口子右边,有一间茶铺子。不知字号,有七八个茶桌,靠墙而立,两边是竹椅,也靠墙,两边墙的茶客们面对而坐。那时候的茶客多为老人,也多在天未亮五六点钟去喝茶,他们称为“过早”。每天早上,五点左右,天还是黑黢黢的,我的一位远房的伯父,年纪很大,他是老支气管炎,就会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拉着风箱,咳咳硿硿从我窗前通过,去喝早茶了。     
        茶客们座位相距较远,说话也都比较大声,场景好像是在开会发言。茶铺子里摆龙门阵的特点是东说南山西说海,从世界到中国到四川到邛崃到大同街,到刘二嬢的幺儿疯了,金木水火土,牛鬼神蛇怪,都摆。但一个人如果开讲,其它人很少插嘴,一直要等到讲话的人已经无话可讲了,其他的人才接话。  
     在每个茶客的面前,都整整齐齐都放着一些零钱,都是几分钱面额的纸币,那是做东用的。例如王大爷一进茶馆,茶客们都会争先恐后喊道:“老幺,王大爷的茶钱我给了!”但茶客们只是喊,稳坐不动,并不站起来争着给钱。老幺一边口里回应,“好哪!”,一边给王大爷泡好茶。然后走到某一个人的面前,自行将茶钱拿走,并大喊道:“王大爷的茶钱,某大爷给了!”王大爷也对某大爷点头道,某大爷,道谢了。王大爷的茶钱,该哪位大爷给,这是由老幺(幺师)决定的,但幺师也不是随便决定的,他要考虑此人与王大爷的关系的深浅,此人过去给王大爷付过茶钱没有,还有此人今天帮别人给过茶钱没有,因素很多,要拿捏得比较合情合理。不然,要得罪人,影响生意。大部分老人喝到八九点钟,就陆续离开了,他们往往家里还有事做,有的还要营生。     
      大同街的茶铺子还是民间评理说事的地方。一些民间纠纷,如果双方同意,都可以到茶铺子了去进行评理,现在的说法叫调解。母亲说,解放以前这种茶铺子里求评理的事比较多。我只在几岁时候看过一次,大概是婆媳吵嘴的事。由德高望重的的耆老主持。茶铺子里面挤满了人,有人蹲在街沿地上,侧着耳朵听。听见有人在哭哭啼啼地申诉,有人在轻言细语劝说,有人在窃窃私语评论。但整个场面还是很严肃认真的。我小,看不到当事人和主持人,也听不懂他们说些啥子。但五伯父评论说,这些茶铺子里的评理没得意思,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是和稀泥,包包散而已。现在想起来,茶铺子里的民间调解也只能那样了。用如今的说法,只能劝和止战。听说茶铺子里评理的老规矩,输理的一方要承担整个评理会上的茶钱。这种双方无输赢的结果,会不会茶钱要平摊呢?   
      大同街逢场时,有很多农民来来往往。但他们很少进这个茶铺子去喝茶,也许是茶钱比较贵,或者是里面的气氛不适合他们。虽然他们也喝茶,但一般在城边上那些茶铺子里。如南河坎的黄桷树,北门外的麻柳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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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5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五、补碗匠、补锅匠与骟猪匠   
      从这个茶铺子的街沿开始,一直到北街口,赶场期间,街坎上摆得都是为农民服务的摊子。在茶铺子的门口,经常看到是一个补碗匠在那里补碗。他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头上缠着白孝帕。他有一个高两尺,长一尺五,宽六寸的木箱,上有几个抽屉,里面放着补碗的工具。木箱上还有一条挎带。大概为了能够挎着走乡串户。      
    并不是任何破碗都值得补的,我看他补的碗,大部分即使当时也是比较贵重的碗,碗口的一圈金光闪闪,叫金边碗。上面的花鸟鱼虫人物,色彩浓丽。风格应该是明清的。他将破裂的碗拼合绑定,然后沿着裂缝两边均匀地对称钻排眼。钻头只有五寸高,一条如胡琴弓子的线绕在上面,他钻眼的动作也像拉胡琴,左手稳住钻头,右手左右拉弓。有时候,他会向钻眼处滴一点清油。我受民间谚语“没有金刚石,不敢揽瓷器活”说法的影响。我小的时候认为,钻头一定是金刚石,其贵无比。   
      补碗很考手艺,瓷碗本身很薄,但要把碗钻足够的深度,又不能钻穿,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眼钻好了,他在两碎片之间抹上泥膏样的东西,然后用类似现在钉书钉的薄铜钉,连接两眼,用小锤把钉尖打入眼里,那力度要恰到好处,薄铜钉将两片瓷片抓起来。碗就补好了。      
     但我那时就看到补碗的生意已经衰微了。他旁边的骟猪匠摊位,生意却十分火爆。背猪儿的,背公鸡的人围了一大圈。其中以来骟猪的最多,可能骟猪匠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骟,就是摘去动物的生殖器官。现在的科学名称叫去势。这是为了家禽家畜有更多的产出。他的摊位面前高高立了一根像古代武器称为叉一样的东西,有四支叉尖,相向略成弧形。叉尖上插了些从动物身上取下的还带有血迹的生殖器官。这是骟猪匠的职业招牌。听说,他们就扛着这杆叉,行走于乡间,为村民服务的。骟猪匠的手术工具携带也比较方便,不同大小形状的刀和钩子,它们都插在一条布搭里,平时可以卷起来收纳。   
     民间传言,骟猪匠干的是使动物断子绝孙的事情,从事这个职业会有些不好的报应。很多人不愿意当骟猪匠,但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轻人,他的手脚十分麻利,抓猪,猪尖叫挣扎着,他把小猪踩在脚下,切开口子,勾出器官,切除,也不缝合。然后将小猪扔回背篓里。一人操作,一气呵成。猪主人不断在旁边提醒,要骟干净啊!要骟干净啊!   
     地上放了一个大碗,碗里装满清水,他顺手将那些手术工具丢到碗里。骟得多了,水也染成了血红色。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通,每一次做完手术,不管是骟的是猪或者鸡,为什么他都要往它们嘴里灌一调羹血水呢?     
     与补碗骟猪的摊位相比较,补锅占得摊位面积很大,除了街沿,还要摆到街上,属于占道经营。他们有一个小炉子,旁边是风箱,燃烧的是钢炭,炉中有一个坩埚,坩埚里放了些碎铁锅片,一人在呼哧呼哧拉风箱。当火焰渐成蓝色,碎铁锅片熔解成铁水后。另一人左手戴多层厚布做的大手套,在上面铺了一层冷炉灰,再从坩埚里舀一滴樱桃红色的珠状的铁水放在上面。这一滴铁水的大小,根据锅漏洞大小确定。他将铁水迅速从锅的洞外面向锅内挤压,然后右手拿一个好像也是用布条卷成筒状物,用头子从锅内将铁水向外挤压,内外合力,还不断摩擦。铁水凝固,将漏洞填上了。后面就是打磨和抹点白泥,这样锅基本就补好了。   
     补锅的旁边就是接犁尖的摊位。犁尖是易损品,在耖田中,如果不小心撞上了石头,犁尖被撞断,就要去接犁尖了。与补锅一样,也有一个炉子,也有风箱,也是两个人操作。但大人告诉我,接犁尖是钢水,比锅铁硬。他们上午只是接货,将犁头用粉笔写上主人的名字,堆在那里。提醒赶完场前来取。要到下午,他们才开始升火。炉内没有坩埚,直接将钢熔化,钢水从炉下面一个孔流出,浇到犁尖范模里,然后飞快将犁头尖对准犁尖范模插进去,稍许,拆开范模,犁尖就接好了。一天要接好几十个。   
      骟猪,补锅,接犁头尖,是当时农村不能离开的服务,它们在大同街也存在很久了,儿时印象很深刻,但后来何时消失,为什么消失,却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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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5 0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瘟猪子肉,拑鸭毛与市管会      
    从接犁头尖的摊位往北街丁子口过几间铺面,就是外贸站了。说是当时与外国人做生意的机构。在我印象中,它们只是收鸡公三把毛,收鹅毛,鸭毛,不时看到有农民带着兔皮,羊皮到那里出售。我也经常把家里的鸡鹅鸭毛拿去卖,得到几分角把钱,很是欢喜。   
    外贸站左边的一个铺面,就是很多回忆文章里提到的卖瘟猪子肉的地方。说是病死的猪,卤熟之后在那里卖。在我的记忆中,在那里吃瘟猪子肉的人其实并不多。也只在赶场的时候才营业。店主是一个精廋矮小的老人,摊位就摆在街沿上。靠铺板一顺摆有四个小椅子,两个屋凳子作餐桌。门口一个小方桌,上面的漏筛里摆有肉、酒、海椒面。他卖的是用红苕烤的酒,很便宜,但据说有一种很浓的苦味。看到那些老人被酒烧红的脸,微醺的神态,感觉他们并不是为着那些肉来的,而是主要冲着那一碗红苕酒来的。   
     大同街的人气很旺,按照现在的观点,是一个做生意的宝地。但实际上,由于当时的历史背景,像那样在门口开酒铺卖瘟猪肉,摆摊设点做生意的住户很少。不像现在的大同街,户户摆摊,家家经商。不过,也许是农民市场边的繁荣的交易环境,也还是给周边的居民带来了些微的经济好处。如杨家院子里,就有人在场期时到市场收黄鳝,不赶场时剐黄鳝去卖,听说赚了很多钱。杨家院子也成了杀鸭场,主要是帮单位伙食团打整鸭子。隔壁部队也经常把鸭子送过来打理,不收加工费用,用鸭毛抵。院子里的坝子里、屋沿上晒满鸭毛,空气中弥漫一种不可名状的臭味。我那时也去打整鸭子挣钱。打整一只三分钱。要完成拑去鸭身上的飞毛,破腹开膛,挖出内脏,翻肠子,清洗的要求。手经常被水泡得雪白。      
     大同街的农民市场是有机构管理的,好像叫市场管理委员会,简称市管会。市管会有一两个人在大同街巡逻,不但没有穿制服,而且衣服还有些破旧。不过,从神态气势上看出,就知道他们是公家人,是代表公家办事的。他们在摊主们心目中的地位很高,对其还有些畏惧。市管会有时候向摆摊的的人收取费用,根据摊位的大小来收。收取的金额从两分到五分不等。收费的单据是一张身份证大小的油印的纸飞飞,上面盖有公章。有些时候,上面印的是清洁费的字样。收钱时,摊主们一边诉苦,一边讨价还价,最后还是要交的。他们把纸飞飞放在货物上,或者拿在手里,以示证明交过钱了,是合法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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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5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七、羞涩的更夫与闹市的欢乐   
      我经常看见一个打更匠到大同街来要钱。为城市报时的人,邛崃叫打更匠,正式名字叫更夫。匠者,有技艺者也,打更匠应该算是一个手艺人了。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戴一顶破旧肮脏的有帽舌的翻毛的旧军帽,鬓发已经苍白,长长的山羊胡须,也是苍白,身穿一件中山服,脏兮兮的,领口油腻而发黑。他的手指甲很长,藏满黑色污垢。他背驼,走路好像还有些颠簸。他住在哪里,姓什么,我不知道。我看他并没有带手表。我一直想不通,他的打锣时间是如何掌握的,我猜,打更的时间可能是他自己打估眼定的。大人说,他可以一只手提锣打槌,另一只手持油壶灯照路面。人们说,他的驼背原因,是因为他打更时,埋头看地下造成的。还传说他一天晚上打更时捡了一个皮包,里面有几十元,发了大财。   
      他把锣槌插在后颈衣领里,锣槌高高拗起,显得威风凛凛。他手持铜锣,走到摊位那里,这些摊位可能是他仔细观察之后选择的。一般是人气旺,生意好的摊位。他一言不发,只是将铜锣直接伸到摊主人的面前,紧紧盯住摊主的眼睛。懂得的,放一两分钱在铜锣里,打发他,他也不说话,就走了。给的钱多的,他也会恭维一声:“老板发财!”   
       他一到大同街,街上的一些闲散人等都会兴奋的围上去,多为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们仿佛准备享受一场有滋有味的演出。他们帮打更匠要钱,也拿他开玩笑。如果摊主不给钱,钱给少了,或者给慢了。他们会帮打更匠说话,或者劝说摊主,或者讥讽谩骂摊主。在等待摊主给钱的间隙,人们又与打更匠开各种玩笑。他们对更夫说,你走桃花运了,善恶坝的一个老娘子,模样还巴适,想嫁给你,你干不?打更匠羞涩地笑了,露出了缺损门牙后面的黑洞,摸摸头,没有回答。更多的是人们会一本正经的问他:听说你昨晚打更又捡到皮包了,里面有一百多元?打更匠又显出一种受冤枉的着急,结结巴巴地回答:哪里啊。。。乱说的。。。捡到啷多钱。。。我还在这儿要饭嗦?。。。他的太认真而显局促的神态常常引起周围人一阵哄堂大笑,大同街于是弥漫了快乐的气氛。要完一家,那些人又欢天喜地地簇拥着他到下一个摊位要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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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5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儿时的游戏与古城深幽的夜     
    在赶场的时间里,大同街是水泄不通而纷乱的,但在闲天不赶场,或者场散以后的时光里,没有了拥挤的人流,没有了喧闹,大同街显得安静稳重而宽敞,恢复了小城的典型市井生活场景。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大同街的婆婆们将椅子凑在一起坐在街沿上,摆东家长,西家短,婆媳失和,油盐柴米的琐事。而茶铺子里的那些爷们,继续神侃中国世界之类大题目的龙门阵,至少也是分享大同街某人买卖粮票被抓进去的此类新闻。   
     我的小伙伴们非常喜欢大同街赶场之后留给我们的活动空间。我们可以玩逮救救猫的游戏了。小伙伴们随机分成两组,一组是攻方,一组是守方。大同街有两根电灯杆,攻方要从一根电杆跑到另一根电杆,守方则在途中进行阻拦,这个游戏对抗性非常强,体力消耗大。但小伙伴们乐此不疲。游戏大部分在傍晚时进行。在明亮的月光中,在街上奔跑,追逐,喊叫,欢笑。那种场景,至今难以忘怀。但大人们不允许玩得太晚。天黑了,小伙伴们都要被大人喊回家睡觉了。   
     我从小养成的不好习惯,就是喜欢睡前躺在床上看书,而且看得很久。祖辈们留下好几大箱书,有清代版的绘图的线装书,如《儿女英雄传》,对书中十三妹印象深刻,还有民国版的书,横排的,如巴金的《憩园》,它使我联想到杨氏家族的衰败。书中的一些字不认识,我是连猜带估,蒙混过去的。一些书根本就看不懂,例如《饮冰室文集》,中学以后才知道那是梁启超写的,多为评论时政内容。那几箱书在后来的文革中,全部被付之一炬。   
      我躺在床上,就着小煤油灯看书。周边开始沉静下来。先听到的是旁边张志和公馆里驻扎的解放军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声,不一会儿,响起熄灯的军号声。周围又静了下来。偶尔听见那几棵巨大桢楠树上的鹳鸟发出的哇哇声。忽然,我隐隐约约听到打更的锣声,幽幽地飘了过来,几十秒钟以后,更声又起,声音大了一些。我仿佛看到,那位老打更匠在打更。他佝偻着身子,用那盏油壶子的暗淡的光,昏昏地照着地面,他的锣声在古城里孤独地回荡。他在空旷而黑瓮瓮的街道上缓缓而行,从衙门口走过大同街,走往北街口,当他走到王巷子时,铜锣的声音最为清晰。他一拐进北街,锣音就越来越模糊了。   
      母亲在隔壁催促我说,二更了,吹灯,快点睡了。我答应了一声,还是继续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书滑到了床下,灯也灭了,灯里的油早都燃尽。大同街已经人声鼎沸,各种嘈杂的声音拥挤着冲了过来。我这才想到,今天大同街又逢赶场了。我想,这么大天亮了,那些补锅匠、骟猪匠、补碗匠、算命先生。。。他们的摊摊该摆好了吧?

发表于 2023-10-25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3-10-25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得啊,回忆详实,点赞。

发表于 2023-10-25 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老师分享邛崃的历史变迁。

发表于 2023-10-26 19:21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3-10-27 03:10 | 显示全部楼层

2020年春节楼主自驾车带我去过大同,也拍过大同的几张照片

发表于 2023-10-27 03:32 | 显示全部楼层
见楼主文章里有“瘟猪子肉”字样,让我想起1960年代生产队养的数十头猪,因为感染了温病,没有几天就全部死光了;那个年代吃健康的猪肉是一种奢望,死去瘟猪除埋在地下,村民将瘟猪去毛后煮熟,放上佐料吃起来还是挺香的;在我的记忆里,生产队还将瘟猪煮熟后,分给村民,村民吃了瘟猪肉也未见意外发生;
1960-1970年代不但吃瘟猪肉,村民对瘟鸡肉也照吃不误,这些往事,对于当下人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发表于 2023-10-27 03:36 | 显示全部楼层
见楼主文章里有“瘟猪子肉”字样,让我想起1960年代生产队养的数十头猪,因为感染了病,没有几天就全部死光了;那个年代吃健康的猪肉是一种奢望,死去的瘟猪大多数是埋在地下。
留下少部分瘟猪,村民将瘟猪去毛后煮熟,放上佐料吃起来还是挺香的;在我的记忆里,生产队还将瘟猪煮熟后,分给村民,村民吃了瘟猪肉也未见意外发生;
1960-1970年代不但吃瘟猪肉,村民对瘟鸡肉也照吃不误,这些往事,对于当下人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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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7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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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7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大4 发表于 2023-10-25 11:13
难得啊,回忆详实,点赞。

儿时的所见,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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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7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探索者2007 发表于 2023-10-25 22:29
感谢老师分享邛崃的历史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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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7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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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7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墨_缘 发表于 2023-10-27 03:36
见楼主文章里有“瘟猪子肉”字样,让我想起1960年代生产队养的数十头猪,因为感染了瘟病,没有几天就全部死 ...

这种事,很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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