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电:
只要心里有鬼,天天都是万圣节
我以为,当下我国真正能称得上是“国际化都市”的,除了九十年代末期回归的那两个,只有上海。其他不管是北京广州深圳,都还差点意思。
不是说一个地方老外多了,就能被称之为“国际化”;而是要这个城市在思想上要有足够的包容才算。
其实我以前对上海的印象并不好,虽然我没去过上海。多年前,有一个兄弟去上海打工,每天都要在朋友圈甚至给我发相片炫耀“陆家嘴的豪奢、外滩的繁华”。不胜其扰之后,给他回复了一句:跟你有屁的关系?那里有一草一木一个平方是你的吗?你拼命加三天班不够去某个酒店开间房,炫耀个JB!
后来,真正改变我对上海的印象的,是前面那三年。是张文宏说的“早餐不能喝稀饭”、是缪晓辉说的那句“良知啊良知”;是面积最小的高风险区、是淡然说出“你发到网上好了”的医生;是被排队买空的刚被“处罚”的面包店,是吼出“难道你们的领D比我们的法还大吗”的志愿者。是公开辞职也不愿违背良知的居委会,是敢于“违规”放自己小区内医生去上班的物业。
这三年,无数的城市都有在高楼唱歌的视频流出,但只有上海,唱出了一首《上海这么多人》;这三年,所有的城市里都是居委会唱了主角,但只有上海将一句“傻波依居委全”喊得山响。
有人说,这些都没能真正阻止什么,所以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但是,这些小事却蕴含着上海人对尊严的重视、对权力的蔑视。这就是“国际化都市”。首先要有“国际化”的市民,才能有国际化的城市。
近日,上海。临近万圣节,上海市巨鹿路等地聚集了大量化妆游行的年轻人,成了cosplay的海洋,其中一女子疑因cos“低俗内容”被警方带离现场。
说到“低俗”,忽然有了一种维克多.雨果作品式的悲伤。我们的管理者一直都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编剧。可是他们对剧本要求的太过于高雅,就往往会收获到一些与高级完全无关的东西。
其实,高级与否并不重要,只要不是搞基,就一定不会太过于低级。况且,在一些开明的人看来,搞基其实也一样高级。
又如,同样是在断臂的维纳斯前注目欣赏,有的人只看到了性感果女,进而想入非非。这显然就是低俗的。
有的人看到的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从中体会到人体形态之美,领悟到自然的曼妙与不可捉摸(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反正我只能看到“光屁股女人”)。这又是所谓“高雅”的。
还有的人既为果女垂涎三尺,又感悟到了自然的魅力。这种行为也是高雅的。因为高雅的层次更高,一种行为一旦走向高雅,低俗就与他无关。
所以,“低级”与否,其实只在于你心里想什么。如果一个人心里只有“低级趣味”,那么他吃到个鲍鱼都能吃出高潮来。
不就扮了个拿棉签捅人的太白吗?
如果说做这件事的人真的是在“救死扶伤”或者“治病救人”,那么他们还会怕被人调侃吗?
人们在万圣节做出那身装扮,一点都不值得奇怪,只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怕那身衣服、甚至觉得那身衣服比万圣节的群鬼出行更有一种绝对惊悚的效果。
难道不是吗?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着各种矛盾。就如同他们喜欢整齐却肃杀的城市,而不是有趣而内涵的狂欢。
却从来没有想一想,你即便可以约束别人不准去调侃,难道还能管得了别人害怕什么?
虽然你很低级,但你不能看到谁都觉得是你的同类。就如同你是一只苍蝇,但你不能吃到什么高级食材都说是屎味。
因为,调侃,就是最高雅的艺术表现形式。
有人说,上海有关部门可能是在反对过洋节,这更搞笑。即便可以不过洋节,传统的节日你就能过了?说得就好像大年三十给你放假了一样。
所以,过个万圣节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扮鬼吗?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许压根就不用cos,就能天天过万圣节了。
只要心里有鬼,每天都是万圣节。
想写这篇文章由来已久,因为我时常看到一些人列举上海人逃离了多少万,虹桥机场出境的人数每天爆满。
事实上,他们不是在痛恨别人逃离、不是厌烦别人都坐上了逃离的飞机,而只是痛惜逃离的人潮中不包含自己。
还嫌逃离的人少了吗?
把一场年轻人制造的超级有创意的狂欢说成“低俗”,这可实在是太低俗了;说调侃“违法”,这本身就不合法。
《金瓶梅》中的某些露骨的描写低俗,但它绝对比不上破门消杀更低级、绝对比不上守着一个大肚子孕妇要怀孕证明更低级;更加比不上将外地援沪的蔬菜放在车里烂掉也不去分发更低级,同样也比不上一百多块钱买一棵白菜两个洋葱三个土豆更低级。
苍井空也曾经很低级,但不妨碍她被尊称为“苍老师”。
怎么样才能证明一个人还不算低级?答案是能感受到痛苦;怎么样能证明这个活人活得高级?答案是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如何证明这个人在良知上高级?
我给出的答案是,能从自己和别人的痛苦中感悟出一点不同的东西。
上海是国际化城市,这个城市的特点就是不怎么健忘。
其实,离2022才过去了不到一年,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忘掉了那三年的生活、主动清除了那段记忆。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因为如果一件事允许发生在现实里,但不被允许发生在戏剧、文学、电影里,那么被遗忘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只不过,我可以理解他们遗忘痛苦,但我总理解不了遗忘惊悚。
一只公鸡被抓出笼子的时候,笼子里其它的公鸡母鸡也都会惊恐地乱叫、往角落里挤。在那一刻,那只被抓出笼子的公鸡的惊恐,也会传染给其他的鸡。虽然这些鸡很快就会将笼子里的恐惧遗忘,但只要笼子里多出只人手来,它们却总还是知道躲避、知道往角落里挤。
倒是有些人,连这种极其短暂的惊悚都忘了,甚至还会觉得那只手是抓他们去保护他们不被黄鼠狼拖走的,以至于谁想阻止那只手,他们就会啄谁。这种人,还不如鸡。
只有上海人,还留存着这种记忆,甚至还敢于不时的拿出来调侃一下:我可以沉默,但我不会遗忘;你可以让我闭嘴,但不能将我的记忆清除。
所以,也只有上海,配得上称做一个“国际化都市”,因为上海有一群国际化的市民、国际化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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