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说邛崃话之二：小轿车与偷屎爬
杨辉祥
邛崃方言中，交通工具的名字。也极具邛崃味道。
现在而今眼目下，小时候常常看到的偷屎爬鲜有踪影，而满街的小轿车却是像《木乃伊》电影中的偷屎爬，把城市挤得满满当当。我们小区十年前只停了孤零零的一辆昌河面包车，现在是四五十辆，到处都塞得来气都出不赢。我担心有一天，这些汽车只有爬到阳台上去停了。现在汽车的品种也多，越野车，小轿车。面包车，商务车，皮卡车。。。我对它们的名讳感觉是一塌糊涂，云里雾里，前不久，一位朋友说他买了一台suv的车，颇有些洋洋自得，在我面前，出气都好像大块点了。他小时候的英语成绩为零，但说起suv三个字母，却是字正腔圆。我不懂suv洋码子的意思，下来。悄悄请教娃娃，他说，就是城市越野车。本人老朽，城市就是城市嘛，哪里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踏，如何越野？当我看到那些娇滴滴的，而又弱不禁风的美女们开了个耀武扬威的越野车，在街上慢腾腾蜗行时，我想，不说她们到腾格里沙漠，就是到西河坝的河滩去，她们敢么？越野，哼，恐怕开烂了，也只有在城市的六车道上耍门坎汉儿。虚荣啊。
我们小时候，就是老人说的，用碇子抐鼻涕的年龄。邛崃境内只有碎石路，路上跑的汽车少之又少，邛崃全县只有人民医院有一台救护车，县委书记下乡，还要揩医院的油，搭他们的车。他是前苏联的嘎斯车改装的，凸脑壳。方身身，军绿色。上面有一块红十字。
除了前苏联的嘎斯车外，见得最多的是美国大道奇车，印象最深的是，它好像没有现在车那样前面车头两边，一闪一闪的转弯灯，而是在挡风玻璃上，有一红头绿尾箭头符号的灯，靠驾驶员用手扳左扳右表示前进方向。
那时的小轿车更是难得一见，坐在上面的，必是万民仰慕的大官，连八品的县太老爷都是没得资格坐的，这些桥车大部分是前苏联生产的伏尔加，黑色居多，与美国大汉儿的大道奇比较起来，显得矮小。因为当时的技术水平，一开起来，屁股后面直冒黑烟。老百姓对能够坐屁股冒黑烟汽车的人，总怀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的万分敬仰之情。在子民的眼中那就是青天大老爷的八抬大轿。那时我们小伙伴分不清它哪是前，哪是后，总觉得得这种车都两头都可以驾驶，能够两头跑。
但对当时这样尊贵，稀罕的小轿车，邛崃人却给它起了个很丑，很臭的名字——偷屎爬。而不知道叫小轿车。
偷屎爬，黑色甲虫，体大3公分左右，学名未知，以吃屎为生。它喜欢把屎搓成粪团，推入地底存储。我们小时候，把逮偷屎爬作为玩乐。用水灌，逼其出来。其他地方，多称其为屎克螂，但邛崃话的偷屎爬名字最到位。偷屎，说明其是晚上和地下以屎为工作对象，爬，则表其像。
偷屎爬是既臭又丑的代表，邛崃人以它为小轿车肇锡嘉名。可能不是幽默，而是偷屎爬和小汽车的外形确实十分相似。望形生意，由意达义，由义而名。所以邛崃人都叫他们是偷屎爬汽车。
那时，如果有人坐上了偷屎爬汽车，刚一上车，他会晕晕乎乎，手脚无措，坐在车上，会沉默不语，闭着眼睛，尽情享受沙发的柔软和油烟的香味，一下车，他会挺胸昂首，环顾四周，他希望有人能看到他下车，最理想是能让熟人看到。他更希望有人当着众人说，他凶啊，坐起偷屎爬回来的。偷屎爬的称谓在邛崃人中流行了很久。一直到邛崃的读书人日见增多，说小轿车的人多了，偷屎爬的说法，才慢慢淡化。
邛崃人在其它交通工具的命名上，往往因其声，其型如身边某物，而就将某物之名命名之。其中也表露邛崃人的幽默和调侃。如皮卡车外形像一个放大的拖鞋，邛崃人就叫它拖板鞋。邛崃人也可以借名发挥，例如汽车有“的士”，于是乎，人力客三轮就是“蹬士”了。既形象，又准确。在邛崃街头，你喊“蹬士”，三轮车会立马过来。。
邛崃历史上曾经用柴油机改造成机动车，它声音特大，油烟严重，我一次坐它到新津，回来洗了半脸盆黑水。因为没有倒档，外地都叫永向前。但邛崃人却抓住它震耳欲聋声音特征，称其为“嘣嘣车”。“嘣嘣车”当然比“永向前”形象多了。
摩托车本来就是以声音命名的，而邛崃人天生有幽默感，那时的摩托车冒黑烟，而且声音冲击力特别大，一顿一顿的，状若人之放屁，邛崃人觉得摩托车的名字还不过瘾，就以它的形态来命名的，拟人化，叫打屁车。那时，摩托车一来，娃娃们会一哄而上，围着车子边跳边喊，“打屁车！打屁车!”。
鸡公车的学名叫独轮车，它流行于邛崃地区，非常适合邛崃的道路状况。有说是诸葛亮发明的，还传说是邛崃人发明的。很多人问我，为啥子叫鸡公车。大红鸡公与这种车咋个联系得起来?其实这个名字与摩托车叫打屁车一样，也是因为声音而命名的，鸡公车在行进的时候，特别是推重物，轮轴和轮套都是木头做的，它们摩擦是会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人们叫它叽咕车，而“叽咕”与“鸡公”二字发音接近，后来人们就将叽咕车说讹成鸡公车了。
当然，大部分交通工具的名字还是属于成都话或者四川话的范围，如，自行车叫洋马车。但有些命名，你却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我当知青时，上头分给乡上一台手扶式拖拉机，由于某支部书记的公子想开，生产队长的娃娃也想开，两家十八般武器都用上了，最后生产队长争不赢，败下阵来，支部书记的公子开了。生产队长气不过，骂道，开块“抱鸡婆”，还洋歪歪嘞。哪天要翻车的。手扶式拖拉机咋叫“抱鸡婆”，是不是它发动机的声音像母鸡叫。我至今都没有想通。
还有，重庆嘉陵机械厂曾经生产一款轻便摩托车，为50型，因多为红色，叫红五零。其车适合运货，甚至可以运大肥猪。邛崃人给它取外号，叫红豆半儿。这个名字怎样来的，我也没有想通。
很多人可能记不得了，邛崃还出现过一种车，叫弹子盘车。弹子盘就是机器上用的轴承。因为轴承里有很多滚珠，状如弹子，邛崃人称其为弹子盘，当时，邛崃家家户户主要烧蜂窝煤，运输蜂窝煤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背和挑都容易损坏。于是有人用四个轴承。一个木板组成一台小小的平板车，蜂窝煤平放在上面，拉着走，虽然发出响彻一条街的“哗哗”的噪音，但方便轻松，对蜂窝煤基本无损坏。因为构成这种车的关键零件是弹子盘，所以邛崃就叫它弹子盘车。
顺便说一下，因为弹子盘的旋转灵活，柔滑和快速，邛崃人就把那些反应敏捷聪明的人，称为“弹子盘脑壳”。
现在弹子盘车几乎绝迹，手扶式拖拉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对于各种交通工具的称呼，也在趋同化，书面化，即使是我们这些遗老遗少，也不会把小轿车叫偷屎爬了，如果遇到朋友买到高档小轿车，我们也会惊叹得连“小轿车”都省略了，直呼其名牌了，哇，宝马嗦!呀，凯迪拉克嘛。眼睛都大了。
其实，德国的一个著名的小轿车品牌就叫甲壳虫。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说是现在还在生产，而且价格有点吓人，甲壳虫在自然界是一大类，全球有33万种，偷屎爬是其中一种，德国人的甲壳虫汽车品牌是不是就是指偷屎爬，不得而知。如果是，第一，我莫名惊诧，德国人居然没得名字忌讳嗦，它是吃屎的嘛。不像国人取个名字，不但把自己弄的九死一生，还要把算名先生，端公道士整来双脚跳。都还定不下来。第二，伟大的德国人民和伟大的邛崃人民虽然在远隔千山万水，但审美情趣基本一样，他们想到一块了，看来德国人民与邛崃人是心灵相通，意气相投。
小轿车，确实实就像偷屎爬嘛。
(作者后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民间说，喝不同河流的水，会有不同的方言。古代就有人研究方言了，邛崃历史上还出现过研究方言的有名人物----林闾翁孺 ，他“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奏言”，很熟悉方言。而邛崃方言，非常有特点，其实不只是在它的音韵上，还在它的产生的一些词汇上，与其它方言有明显不同。几年前，想写一下邛崃的特殊的方言词汇和它们产生和演变。但我做事是鸡公屙屎头节硬，写了几节，就停下了。把写的事情，忘到牛屁股卡卡里了。但这几年时间，邛崃方言正在以加速度的方式快速消失，不但那些年轻娃娃们不说了，一口普通话腔，就连我也少说那些土波波儿话了。那几个帖子也不知魂归何处了。方言的消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把它记录下来，应该是一个有趣和有益的事情。 昨晚，突然在一个文笔山的图片文件夹发现这个帖子。标记为趣说邛崃话之四，其它三个帖子不见踪影。只好将它编为之一。发在网上，意在抛砖引玉。希望有识之士，做做这方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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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6 08:36
楼主
发表于 2023-12-8 12: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