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是个好地方”系列之十二——巴音布鲁克

韦平 · 发表于 2023-12-11 09:59

“新疆是个好地方”系列之十二——巴音布鲁克

站在巴音布鲁克那道高高的山梁上，居高临下俯瞰前方那一望无垠的湿地草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立刻就在我脑海中闪现。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场景，可总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画面与之匹配。是啊，诗情画意总是太美太绚烂，让人很难将其和现实场景联系在一起，这大概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吧”的意境吧。可眼前的景色，却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满眼的风光岂止美如诗篇，因为她本身就是一首让人回肠荡气的抒情长诗！

从距离巴音布鲁克镇西南侧一公里的景区大门口坐上景区游客大巴，沿着修建在一条小河岸边的景区公路一路往前，走过一座小桥转过一道大弯，几分钟后汽车就进入了茫茫的山地草原。草原随着山势起起伏伏，公路随着山势曲曲弯弯，汽车随着公路左拐右旋。驶入高地，视野变得开阔，进入谷地却又是沟壑相连。在高低错落的原野中上上下下，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就像是手机屏幕上不断刷新的美图画面。

碧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草原上浓密的饲草被阵阵清风扰动，宛如海涛般的浪涌。随着阵风拂过的路径，饲草改变着起伏的方向；伴着风势的强弱，饲草换化着起伏的高低；透过车窗看过去，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吗。只是，现在的草原实施科学放牧，“白云般”的羊群很难再现，但远处的几只牛马和一些黑头羊，却同样让我感受到了草原的怡然。

几十分钟过去了，草原依然看不到尽头，但透过车窗却看见成群的飞鸟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空飞来飞去。就在不少游客拿起手机对着鸟儿拍照的时候，汽车已经拐进了一条岔路，司机告诉我们，巴音布鲁克景区的第一个景点“天鹅湖”到了。走出车门，首先看到的不是天鹅而是成群结队在游人头顶上盘旋的红嘴鸥，它们有的突然俯冲将游人抛向空中的食物准确地叼到嘴里，有的扇动翅膀在游人手边悬停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衔起人家手指上的面包块，有的甚至干脆站到人的手上啄食掌中的食物。

在大草原上的这个小小湖泊边，人和小鸟和谐相处的场景感染着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游客，但我最想看到的却不是红嘴鸥而是白天鹅。在观鸟栈道一边行走一边寻觅，总算在湖边一处浅水滩看见几只在水中来回游荡的白天鹅。不远处有个湖心岛，小岛上有人工搭建的鸟巢，那里应该是天鹅休息的处所吧。就在我观看游水天鹅的时候，又看见两只大天鹅从不远处的湖湾游了过来，它们身后还跟了三只可爱的小天鹅。

天鹅是侯鸟，每年入秋就会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飞来新疆一些地方过冬，但那几只小天鹅显然还不具备长途飞翔的能力，于是我就怀疑这些天鹅是不是为了吸引游客而人工孵化的。有了疑问就想找工作人员询问，我于是在湖区转悠，却在景区一处长廊上看到了一个宣传栏，其中有一篇文字专门介绍了湖中天鹅的来历。

自从2021年巴音布鲁克湿地草原实施完全禁牧以来生态得到了很好保护和恢复，那里俨然成了候鸟的天堂。每年三四月间，天鹅要向北迁徙去遥远的北方产卵，但也有因为受伤生病而不能北迁的天鹅被求助站收留。还有极个别天鹅在五月以后因为还没来得及北迁就已经产卵。产了卵就必须孵化，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将小天鹅孵化出来，训练小天鹅飞行又要一个半月，一来二去天鹅夫妇便失去了北迁的时机而只能留在原地守候着自己的子女。

巴音布鲁克的盛夏，白天依然有短暂的酷热，这对天鹅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于是，天鹅湖的工作人员也像救助受伤生病的天鹅一样，将它们带到景区救助站实施救援。为了护佑自己的后代，原本可以北迁的天鹅夫妇不惜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不离不弃将它们孵化出来。孵化出来的小天鹅，因为来不及训练飞行而错过了北迁的机会只能留在原地，不离不弃的天鹅父母就这样留在了“天鹅湖”，和小天鹅一起供游人参观了。原以为忠贞爱情是天鹅的特性，没想到它们对待自己的后代同样可以舍弃身家性命！

天鹅的行为让我的心情变得复杂，但前路的风景却还在向我召唤，我只好暂时收起对天鹅的伤感，坐上客车向第二个景点出发。在和缓的草原公路上行驶，视野变得特别开阔。极目四望，散落在草原上的蒙古包看上去就像一个个镶嵌在山坡上的白色圆点，而连绵的山脉在草原的尽头又将蓝天分隔成一条淡淡的天际线。就在我透过车窗专注于草原风光的时候，就发现前方有一个红色小点在淡黄色的草原上格外显眼。随着汽车的前行，红点渐渐变大，等到看清轮廓后，才知道那里就是第二个景点——巴润寺。

客车在巴润寺大门前停车，我和老婆下车后从寺庙那座由两个门楼构成的大门进入，就看见一道长约百米的由石头铺就的甬道。甬道尽头的石阶之上是一座看上去比较新的阁楼式建筑。要不是殿前横梁上贴金的金轮双鹿雕像，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一座藏传佛教的寺庙。这就是号称“全世界唯一的‘移动的寺院’”吗？这就是曾经伴随东归的土尔扈特部蒙古族人历经千辛万苦一起从遥远的伏尔加河畔“东归”的寺庙吗？一连串疑问让我走进庙堂，想要对着神像轻轻叩问。

在寺庙西侧的影壁上，我看到了关于这座寺庙的介绍，仔细阅读之后便对面前的寺庙有了一种顶礼膜拜的虔诚。是的，寺庙虽然是2011年重新修建的，但她的存在却要追溯到1771年的乾隆36年。早在十六世纪末叶，生活在新疆的土尔扈特蒙古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渐渐迁徙到了伏尔加河畔。当时那里还不是沙俄的领地，他们便在那里定居了下来。到了十七世纪，定居在伏尔加河畔的土尔扈特人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不仅人口有数十万之众，甚至还建立自己的汗国。但随着沙俄的扩张，土尔扈特人开始不断被沙皇俄国侵扰，不仅强迫他们信奉东正教，众多年轻人也被俄国军队强制征兵，去和土耳其作战。等到俄土战争结束，十几万土尔扈特年轻人只剩下不到三万。

为了拯救自己的人民，土尔扈特部落首领不得不做出“东归”祖国的决定。为了求得神灵的保佑，他们将自己信奉的藏传佛教改建成一座由勒勒车运载的移动寺庙，伴随着他们在东归的路上向自己的祖国艰难跋涉。东归之路千难万险，沿途不仅要面临剽悍的哥萨克骑兵的围追堵截，还要随时应对各种自然灾害。历时大半年，行程上万里，但那座被勒勒车运载的移动寺庙却始终都在引导着土尔扈特人朝着自己的家园靠近。等到他们最终到达新疆的土地，十七万人只剩下不到七万，但勒勒车上的移动寺庙却始终屹立不倒。

清朝光绪年间，东归蒙古人的后裔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上搭建了第一座以蒙古包为主体的巴润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最后一个移动寺庙”，从此这里便成了当地信奉佛教的各族人民的心灵圣地。在香火最旺盛的上个世界六十年代中期，寺庙共有两百多僧人，十二座蒙古包佛堂和九十顶供僧侣居住的蒙古包僧舍。2011年，为了方便信教群众，有关部门多方搜集资料并参考了东归时土尔扈特人建在伏尔加河畔的庙宇图案，重新设计并修建了现在的巴润寺，从此巴润寺才结束了移动的历史。

坐落在草原深处的巴润寺显得有些孤单，但她却承载着一段浓浓烈烈的历史。站在巴润寺庙堂前的院坝上，一侧的香案上几炷正在燃烧的香火冒出丝丝缕缕随风飘散的青烟。随着佛香走进大殿，一座金光闪耀的佛像端坐在庙堂后壁的中央，四周除了层层叠叠的哈达，还有三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牌位。那一刻，我好像有了一点感悟，草原人家将逝去的亲人供奉在庙宇，让亡故的灵魂升入天堂，巴润寺就是一座在活人与亡魂之间架起的心灵桥梁。

离开巴润寺前往巴音布鲁克湿地草原，坐在大巴上但脑子却依然萦回着寺庙的画面，好在随着汽车在草地上缓慢爬高，渐渐开阔的视野才慢慢让我的心情跟着开阔了起来，心里就开始憧憬“九阳连珠”的奇绝美景。所谓“九阳连珠”就是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开都河上的九曲十八弯就会映照出九个金色的太阳。随着夕阳缓缓下沉，西边天际的晚霞与开都河上九道弯中倒映的九个太阳交相辉映，散射的光线又给整个巴音布鲁克草原罩上一层光晕，那该是一副多么壮美的图景啊。

就在我期待美景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却很快变得阴沉起来。一阵大风过后淅淅沥沥的秋雨开始从天而降，气温更是随着雨点断崖似的下降。自认为能抗冻，加之又穿了秋衣，可下车后感到的寒冷却瞬间让我破防。绝美的景致就在不远处的山梁上，就算冻死我也要看一眼才甘心。就在我决计冒着寒冷前往的时候，就见司机小王手里拿着两件一次性雨衣走过来，一边将雨衣递给我和老婆一边告诉我们，雨衣是景区服务站为游客免费派送的，景区还为游客准备了可免费借用的军大衣。一句“免费借用”，让我的心一下子暖和了起来，看来，巴音布鲁克不仅景色美，人性更美。

一件塑料雨衣套在身上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冷，但看着借大衣的游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们也就懒得耽误时间了。坐上去观景平台的摆渡车，一路上坡来到山梁上的观景平台停车场，还没下车我就看见山梁之外因为光影突变而造成的明暗对比，就知道巴音布鲁克湿地草原就在山梁之下，于是心跳就开始加快，刚刚还感到的寒冷也很快忘却，还没等车停稳我就拉起老婆在雨中向着最高处那个平台一路小跑而去。

数百米高的陡峭山坡从山梁直降山脚之下，一望无际的巴音布鲁克湿地草原就从那里往前扩展一直到遥远的天边。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开都河好像从遥远的天际线划开一条细细的线条，一路由远及近从轻柔的曲线逐渐放大成气势恢宏的九曲十八弯。地势的高低起伏让河水不断变换着方向和宽窄，于是，河道便在大地上勾勒出一副美妙绝伦的山水画卷。雨，还在继续；风，并未停止；而风雨交织却又给眼前的旷野抹上了一层薄纱般朦胧的美感。

因为雨，不能目睹“九阳连珠”的壮美；因为雨，又让我见识了巴音布鲁克湿地草原最柔美的一面。在这“不能目睹”和“让我见识”之间，“失”与“得”的辩证法再一次让我明白，只要心情愉悦，秋雨之中的巴音布鲁克同样是一首美丽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