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亭嫘祖故里参观散记 —— 聂应德（西华师范大学）

赵良田

      二零二四年一月十八日，去南充附近的盐亭县嫘祖故里景区参观，往返车程大约两小时。
      过去在南充与绵阳之间往返，知道盐亭县嫘祖故里这一说法，但都没有太在意。因为自己虽在高校从事人文社科的教研工作，但毕竟不是历史学的考古发掘和文学的神话传说研究等学科专业，甚至还隐约认为这不过是当代人为了本地的旅游开发之目的而新编的历史故事而已。
      随着自己的足迹在四川各地多起来，对这片土地上的风物掌故、民间故事的了解也就更丰富了，比如茂县是中华人文初祖黄帝故里、青神县是古蜀王蚕丛故里，北川县是大禹的故里，盐亭县是嫘祖故里，广汉县三星堆被人认为同中国历史上的“三皇五帝”和夏商周文化相关联，等等。这些把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从黄河流域的中原地区转移到了长江流域的四川盆地，是也非也，虽难定论，但却令人兴趣盎然。
      正是怀着这样的兴趣，我们来到位于盐亭县青龙山的嫘祖故里参观，民间传说此为中华人文初祖黄帝元妃嫘祖的出生地和归葬地，有各种遗迹、故事和活动。青龙山现新建有嫘祖庙、嫘祖圣地碑、嫘祖圣地纪念园等等。这里山青水秀，林木繁茂，山似盘龙，逶迤而立。嫘祖圣地纪念园有牌坊，四百米神道两边共立56根石柱，下中上三级平台每级由十二阶梯连接，最高处是八卦形的墓地建筑，墓碑“嫘祖墓”三字由四川省老领导杨超先生题、新加坡华人书法家铃木先生撰。嫘祖墓以山为陵，以墓为心，头顶兰天，前望云海，崇山峻岭，晚霞朝景，如仙山神岛、玉殿晶宫。墓之两侧山嘴各建碑亭一座，与嫘祖墓遥相对应，暮鼓晨钟相闻，更显庄严肃穆。
      嫘祖的生平事迹属于远古历史，没有文字记载而多由民間口耳相传，或有文字追记但因地名变迁和理解歧义，故而关于嫘祖故里何在就有十多种说法，主要有河南西平县，四川盐亭县，湖北远安县等。盐亭县作为嫘祖故里被当地政府发现较晚，其经历过程大略为:1991年该县一乡镇退休老干部王映维，向县旅游机构反映，说他手里有一嫘祖圣地碑的文字抄录，碑文大约有500字，由唐代李白之师赵蕤所撰。王映维老人曾于1945年和1949年两次将碑文抄录在小学课本上，而该碑在1947年被雷暴雨导致的山洪所毁。碑文内容包括说明撰文缘由、嫘祖的身份以及出身地和归葬地，嫘祖被称为蚕神的丰功伟绩、嫘轩宫的变迁和现行构造、嫘轩宫的形胜风景和祭祀活动，以及立碑的时间。该发现立即引起很大反响，在本地社会贤达的推动下，首先建立县嫘祖文化研究会，筹集资金于1996年在青龙山侧重立了嫘祖圣地碑又称四方碑，建嫘祖圣地纪念园，并于2021年举行第一次公祭活动，同时进行了对外宣传，使盐亭作为中华母亲之都和世界丝绸源点的声名雀起，海内外皆知嫘祖“生前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绢之术；谏诤黄帝，旨定农桑，法制衣裳；兴嫁娶，尚礼仪，架宫室，奠国基，统一中原。弼政之功，殁世不忘，是以尊为先蚕。”
       在今天，争抢名人故里，就是争抢旅发资源。嫘祖故里全国有十多个地方争抢，说明嫘祖对中华文化发展贡献巨大，影响广泛，受到后世的普遍怀念、尊重和崇拜。在各地立庙祭祀，这种传统久远了，反而将其出身的真实故里淡化了、混淆了。质疑盐亭县嫘祖故里，主要理由是正史没有明确记载（如没有明示“西陵”即盐亭即四川）；也没有当代考古文献直接佐证；嫘祖圣地碑可能是后人假托唐代名人赵蕤所作（如姓名“王凤”、“生前首创”、“青龙场”等语词表述似有现代风格）；且据史书记载古代黄帝的活动范围没有到达四川境内，盐亭姓名“王凤”的女性也从未出川，等等。
       但是，如果把盐亭嫘祖故里传说放在中国上古史或史前社会这一大背景之下来看，把它放在四川整体性的历史传说和系统性的考古发掘中去分析，这样就使问题变得很有意思了。目前，中华文化探源工程已暂告一段落，这是继夏商周断代研究工程之后的又一自然科学和人文社科多学科综合研究的重大项目。工程以田野考古为基础，聚焦浙江余杭良渚、陕西神木石峁、河南偃师二里头等29处核心遗址，研究突破了标志文明社会诞生的文字、冶金、城市等三要素，增加了生产发展、人口增长、阶级分化和王权国家等认识坐标，深化了对中华文明起源与早期发展阶段的认识，“大约从距今约5800年开始，中华大地上相继出现较为明显的社会分化，进入了文明起源的加速阶段，可将从距今5800年至距3500年划分为古国时代和王朝时代”。二里头新发现进入王朝国家的最重要标志，很可能是夏朝晚期的都城。这一重大研究成果不仅进一步表明了夏朝的真实存在，也证明夏朝并非来自远方的苏美尓文明或古埃及文明，而是土生土长的本土文明、中华文明，还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以”三皇五帝”为代表上古史人物及故事，有可能并非神话传说而是可信的历史，正如《圣经》所载犹太人“出埃及记”一样。目前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第五阶段仍在进行，未来也许会有进一步新的发现问世。
       在对中国上古史或史前社会的研究上，学界“疑古派”与”泥古派”各有其特点和优点，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因为任何文字记载的资料和考古发掘的器物都具有相对性和局限性。比如在中华文明探源工程中，也对四川三星堆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进一步摸清了该遗址的发掘范围和内部构造，从其出土文物来看，基本认定是商末周初的遗址。但也有学者认为，三星堆文化同以河南殷墟为代表的商文化有所不同，可能属于商周之前的文化形态，而夏朝文化至今在中原地区的考古资料仍有很多不确定性，至于说夏之前的“三皇五帝”文化在正史文献中更是云遮雾障、模糊不清，在这方面反而是关于古蜀国的民间传说可以弥补空白。梳理一下这些民间传说的逻辑联系，大概可以勾勒出以下轮廓:“人类可能起源于喜马拉雅，最早进入四川盆地活动。“五帝”之首的黄帝，诞生在四川汶川茂县一带。三星堆可能是黄帝之国，纵目人就是黄帝造型，四川盆地可能是中华文明的真正发源地。黄帝居轩辕之丘，实际是在四川盆地（轩辕）的瓦屋山（丘）。颛顼（高阳氏）出生若水之野，实际是在安宁河谷（若水）平原（之野）。”（李后强《颛顼与常娥在四川的传说研究》，载《巴蜀史志》2018.2）
      上面所引这段研究文字，给了我们以下启示:第一，黄帝可能生于今四川境内的远古西陵国（蜀人源自西羌，生活在意即大小土山的丘陵），娶西陵女嫘祖为妻是顺理成章之事，也许从此开始西陵就改称为蜀。第二，嫘祖生两子分别是玄嚣和昌意，二者后皆有天下，而玄嚣降居江水（岷江），昌意降居若水（雅砻江），两水均在四川境内。第三，昌意娶蜀山氏之女为妻生高阳，高阳以黄帝之孙继承大位是为颛顼帝，这符合嫘祖圣地碑所记嫘轩宫最早是颛顼帝为其祖母所建，后为古蜀王蚕丛重建，西汉文翁治蜀时扩建。第四，三星堆遗址发现的古丝织物，为嫘祖故里在盐亭提供了新的资料，也与宋《元丰九域志》“梓州，蚕丝山，每上春日，远近士女游山，祈蚕丝”所载相呼应。
       综上所述，嫘祖生葬于四川盐亭有一定可信度，在这里进行嫘祖故里旅游文化开发也是有意义的。
       今来一游，思古谈今，不虚此行。真可谓:
     嫘祖故里在盐亭，
     人文女祖先蚕神。
     稼穑蚕绢皆人事，
     衣服嫁娶创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