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历书,时间回到2015年的农历腊月廿二,宜交易,纳财;忌嫁娶,开市;这一天,离2016年春节已经不远了,年味也越来越浓,乡下农村的集市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家家户户都在为新年忙碌着,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就在这一天,小脚祖祖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
在农村,比爷爷还大一辈的叫祖祖、男的叫大脚板祖祖,女的叫小脚祖祖。之所以叫小脚祖祖,因为封建时代的缠足陋习。到了现代社会,不管男的女的都叫祖祖了。
我是从母亲打来的电话里知道祖祖去世的消息。当我听到消息时,我不知道是喜还是悲。祖祖生于1911年(宣统三年,辛亥革命爆发),已经一百多岁了。村里像这种长寿的人去世叫喜丧。所谓喜丧,“人家之有丧,哀事也,方追悼之不暇,何有于喜。而俗有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意思就是说家里有人去世了,而死者是德高望重,福寿双全者;家族兴旺;年纪在八九十岁,这样的死者葬礼可谓喜丧,儿孙们就不会那么悲伤。听祖祖的儿子大老爷说,祖祖大概凌晨两点多走的,很安详。在我的印象中,祖祖很少生病,唯一的爱好就是爱抽几口叶子烟。我也知道,祖祖也算寿终正寝了。可我还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小脚祖祖走了,就在春节前的几天。
记得最后一次和祖祖一起聊天是2015年的2月。我们朱氏家族聚会,把这位德高望重、年龄最大的老祖宗请来。那个时候她还能拄着拐行走。虽然眼睛不怎么好,但是还能从说话的声音中听清楚谁是谁,尤其是我这个晚辈。我自幼和祖祖感情深厚,小时候祖祖经常拄着拐杖带着我赶集、串门。
我小时候也叫老祖为小脚板祖祖,因为老祖的脚很小,很小,小成了一个肉疙瘩。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因为好奇曾经问过老祖为什么她的脚那么的小,而我这么小的人脚都比她的大。老祖笑了笑说,都是自己小时候调皮不听话弄的。所以你要听话,要不然长大以后,你的脚也会变得这么小。如果说我从小到大愿意做个听话的好孩子,我想大概是被老祖那句话给“吓”的。
最后一次参加家族会
当我长大以后才知道祖祖的脚小并不是因为小时候不听话造成的。回想起祖祖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是否会想起她儿时缠足那段痛苦的回忆。那一双完全变形的脚是对封建社会缠足陋习赤裸裸的抗议。儿时的记忆里,因为祖祖的脚小重心不稳,所以走路始终弓着背。那时候老祖做农活时膝盖上总是绑着一双黄胶鞋的鞋底,然后跪在地上,慢慢移动着身体,在地上移动身体时就不会损伤膝盖了。常常也会有人问老祖长寿的秘诀是什么。祖祖的答案就是多劳动,吃好三餐心态放宽。也许正是祖祖这种爱劳动,心态好的人生观才会长寿,才会更好的看待人生。祖祖以前常说,她就像无根的树,哪天走都不知道,阳寿已尽,活的是阴寿。
小时候,最喜欢吃老祖做的豆豉。将做豆花剩下的豆渣,加上一些生姜末、糯米之类的,然后混在一起,用手搓成饭团大小再放在太阳底下晒,等晒的差不多了就用谷草将这些豆豉绑成串,挂在灶头上用烟熏。炒腊肉的时候,将饭团大小的豆豉取下然后切成蚕豆大小、加入蒜苗和腊肉一起在锅里翻炒,那种味道现在想起来都会流口水。虽然比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却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而现在这种味道只能从仅存的儿时记忆里去怀念。虽然母亲有时也会做一些那样的豆豉,但是却没有儿时的那种味道。到底是儿时的记忆总是难忘还是现在生活质量提高了忘却了曾经的味道呢?
在都江堰景区留影
在儿时的记忆里,祖祖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名字叫什么,或许是她真的忘了。身份证上面只有冷冰冰的“朱罗氏”三个字。自从老祖嫁到我们朱家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老祖从此唯一的名字叫“朱罗氏”。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也不知道老祖真实名字是什么,要么叫她朱老太,要么叫她老祖先人,就这么叫了几十年。祖祖也习惯了村里人这么叫她。
小脚祖祖来了,来的很安静。
在梦里,我常常会梦见祖祖那张慈祥的脸。还是像我小时候那样,一只手拄着拐,一只手牵着我赶集,串门。现在我的手机里依然存着那张穿着喜庆衣服,一年四季戴着黑色帽子,一只手抽着叶子烟的祖祖照片。我常常自豪的将这张照片给别人看,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祖祖,活了一百多岁。你看,多慈祥,还抽着叶子烟。
2015年的农历腊月廿二,小脚祖祖走了,走的很安详,无根的树终于有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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