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道德标准无限拔高的宣传,才是真正的恶
雨驰静电
很多人让我写一下湖北高速的堵车,我说等等,再等等,因为堵车长度的增加已经超过了我码字的速度,仓猝一写,难免会出问题。直到今天,看到了高速恢复通行的新闻时才敢来认真写这件事。其实在二月四日湖北交通运输相关部门的“对此非常重视”的表态下,我写过一篇相关的短文,只不过没发出去,却也搭上了一个号。 网上有个段子,说今年最惨的人,是那些堵在湖北高速开着新能源车的股民。这个段子一点也不好笑,就如同相关部门的另一个表态——“高速堵车是因为暴雪”……
多新鲜哪,这就如同“中暑是因为天气太热、洪水是因为连降暴雨、冻死人是因为降温太快、太监不能娶老婆是因为下面没了……”一样,都是正确的废话。但凡是个人都知道暴雪会引发堵车,可你们为什么不能提前做好除雪防冻工作、甚至直接关闭高速入口呢?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湖北高速上又出现了一个神逻辑——做好事不能赚钱。
每到这种时节,增能量新闻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就如同河南高速因暴雪堵车一样,原本喜欢捡拾农产品的村民忽然就厚道了起来、忽然就想起了“人间大爱”,于是就“自发的”给高速上的旅客送去了“免费的”热水食品。 河南尚是如此,湖北怎能落后?于是媒体们大肆报道,附近的村民们给滞留在高速上的车主提供开水和食物,最重要的问题当然也是“不要钱”!
我很好奇,我们这里为何每逢回乡高峰期,就一定要有重大交通堵塞;为何每逢重大交能堵塞,就一定会有群众在第一时间去献爱心?
于是,新闻就便成了欣闻,欣闻堵车车主临危不惧处变不惊、欣闻农村人心淳朴道德情操高尚、欣闻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堵车变成了一场献爱心比赛…… 只不过,我一向都是喜欢从反面看待问题:连村民都去“送温暖”了,可见高速上滞留的人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边缘了,可官方的救援力量都在做什么呢?
关于“自发”和“免费”,我是从来不信的。在一个老太太倒地都没人敢伸手去扶的空间里,我们早就已经失去了“爱同类”的能力。因为我们不光不鼓励“爱同类”,还要惩罚这种能力。在人均养老金只有一百多块钱的农村,哪怕只是免费发出去一三轮车大碗面,都可以让一个农村家庭破产,又怎么可能“免费”?
果然不出我所料,很快在自媒体上就出现了一种极其割裂的现象:极少数吃到了免费的食物和开水的车主,感动的不是发朋友圈就是发小视频;然后就是绝大部分花十块钱才买到一瓶开水、或者二十块钱才买到一桶泡面的人便不断发帖吐槽,说免费的只有新闻里才有,自己吃到的是天价饭。 现在,各种文章帖子都在集中火力批评车主们“不懂事”。看到一个视频,视频中的大妈口若悬河,批判车主们“都开着几十万车的,肯定不是穷人;在高铁上吃十块一碗的泡面毫无怨言,在高速上吃收费的泡面就要骂当地村心心黑发国难财……”
免费是情分,收费是本分,确实是这么回事不假。但这些媒体人却没有想过:不管是高铁还是绿皮火车,列车员可曾宣传过“食品免费”吗?高铁上的泡面从来才都是明码标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们买来当然没有怨言。可你不能一边宣传“免费”,一边又去收人高价,还不允许人家抱怨一下吧?
这也太霸道了一些。
不管开水一桶五块,还是一碗泡面二十,这都不是村民的问题,因为只有等价交换才最符合人性。冰天雪地的,冒着严寒又是准备吃的又是准备喝的,甚至还要徒步大老远的顶风冒雪爬沟翻护栏才能送去现场,比高铁卖得贵点天经地义。
同样,花高价才能买到食品的滞留车主抱怨几句骂上几句也无可厚非,谁叫你们宣传什么“免费”?你总不能一边赚钱,一边还叫车主感恩戴德的配合你们所谓的“增能量”吧?
谁都不怪,怪只怪那些不良媒体,做那些无良宣传,这才将道德标准无限拔高了。
在官方救援不作为的情况下,当地村民将热乎乎的食品饮水送到高速上卖个好价钱,给饥寒交加的车主补充能量,这就已经是极大的善举了。可偏偏这些无良媒体非要鼓吹什么“免费”、鼓吹什么“增能量”。 殊不知,他们的这种行为恰恰就是最大的“副能量”。因为他们将道德标准拔的太高,以至于让正常的善举都成了世人眼中的“恶行”。
“免费”、或者说“不求回报”,以及与“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相类似的标榜和宣传,从来都是最牙恶的宣教,没有之一。
子贡赎奴以及子路受牛的故事都快被人说烂了。“高风亮节”的子贡替鲁国赎回了好多人,却拒绝了鲁国给他发出的酬金以及补偿。回去后,他向老师孔子显摆,没想到却被孔子劈头盖脸的批了一顿:“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孔子的意思很直白:你做了好事就应该去拿相应的补偿和报酬,这根本不妨碍于你的道德;但你若是不拿这些钱,你有钱是不在乎,可这却会让那些没你那么有钱还想做好事的人望而却步。
相反,子路救了落水的小孩,家长按原本的约定送给他一头牛,他就欣然收着。孔子说,鲁人以后都会拯救落水者了。
此后,流落在外做奴隶鲁国人就惭惭的没有人再去赎回了,因为他们去索要补偿的话,就会被世人认为是“斤斤计较”,再也得不到原有的尊敬。
圣人就是圣人。
因此,我不介意再强调一下,将道德标准无限拔高的宣传,才是真正的牙恶。 别把自己想得太高,我们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正义和良善,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只不过就是吃瓜的围观人群而已。别看我们平时在评论区中无比的正义无比的仁慈,可实际上我们在大街上见个小偷都不敢呵斥、看到人贩子抢人都不敢打电话报警。
所以,我们还是要正视自己一下,别把“道德”的标准拔的太高,因为“免费”这东西,从来就不适合我们。至少从当下来说,还是“等价交换”更符合当下我们的道德条件——在别人饥寒交迫时,能将救命的热水和食品卖过去,便已经是至善之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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