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一个学生与教师对体罚的双重体验 小学1-3年级，我个子最小，也最调皮，课堂上找同桌讲话、东张西望开小差、经常旷课、长期拖欠家庭作业，可谓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教我的民办老师是刚当兵退伍返乡的年轻人，体力充沛、脾气暴躁。他貌似正在讲堂推沫横飞、大声武气地上课，眼睛却不时观察坐在前排的我，在我正得意忘形间，冷不丁一只粗壮粉笔、一个黑板擦向头顶径直飞来。打中了还罢，老师看着我头部的粉尘弥漫，心满意足地笑了，一定想起了部队投弹打靶、放烟雾弹的难忘经历。 要是被我眼疾手快，灵巧地转头一躲，伴随着粉笔、黑板擦旁落的声响，全班同学也一起发出惋惜声。老师恼羞成怒，快步流星走下讲台，拎着我的两只耳朵，把我悬空提起，哪怕我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径直空运到教室后墙角落，立定站好。有人说我耳朵大，有福相，只有我知道是小学老师所赐。终于有一天，我在他发给我的试卷上，答完题，临交卷时候，鼓足勇气歪歪扭扭在试卷边缘空白处写上，雄老师，请你别打我！他看到后叫我站在学校操场上，当着全校同学把我耳朵扭得通红，极尽谩骂嘲弄。但是，我这次大胆的抗议，使他以后明显减少了打我的频率，直到三年级结束，他因为自身文化不高，换班去教一年级了，我也终于摆脱被老师长期体罚的命运。不过几十年来，除了在处罚当时，因为身体的疼痛，形象的狼狈，短暂地恨过他外，我并没在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他是我的启蒙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古训下，老师对学生有天然的精神教育与肉体教育的权限，长大成人后，我内心依然还是尊敬他。但是不是因为他的体罚，我从此品学兼优、出类拔萃，好像也没有，实事求是地说，除了加深我对童年的成长记忆，我确实没从体罚中得益。
8年后，我18岁，我从县城师范学校毕业，竟然也阴差阳错当上孩子王，分配在离家20里的一个乡村学校教书。度过刚开始两年多羞怯平静的教学生活后，突然被雄老师灵魂附体，从体罚受害者转化为实施者而浑然不觉。在孩子们面前，我可以上最生动风趣的课、教唱最流行的歌、对乖巧听话的孩子充满爱意，可是，对那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对那些敢于挑战权威的学生，我也开始手脚并用，实施体罚，甚至发展到后来，为了所谓的师道尊严，为了说一不二的面子，加上对现实的不平与不满，将一腔怒火全发泄在这些孩子们身上。我会在毕业最后一堂课上强忍眼泪跟孩子们告别，我也会猛一巴掌打的孩子一个趔趄而满不在乎。到底自己是天使还是恶魔，我分不清，孩子们也是，尤其是因为误会、冤屈被体罚的孩子，他们的痛苦和不服气更加强烈，估计一生中都会留下阴影。也有极少的被打的学生家长找上门来讨说法，但在那个体罚成风的年代，加上我这个自以为是、狂放不羁的老师，基本上家长也忍气吞声、不了了之。幸好我只教了5年书，因为向往外面的世界，在一个寒假，偷偷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最后一次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一大段告别祝福、原谅不辞而别的话，独自一人外出闯荡，从此永远告别了教师生涯，也告别了我迷茫而狂乱的校园生活。后来，听说开学后，孩子们第一眼看到这些文字，心情沉闷了好久。好几个女孩子也给我写过信，但因为孤身漂泊、时运不济，因为不告而别、内心有愧，我把信保存至今，但一个也没回复。 几十年来，我难以忘记自己的教师生涯，也忘不了那些可爱的孩子，但是，我依然会想起自己体罚学生的场面，一个目露凶光、面目狰狞、动作凶狠、言语狂躁的老师，一个左躲右挡、恐惧发抖、弱小无助的学生。比较那些春风化雨、循循善诱、大爱无疆的好同事、好老师，我发狂的样子与禽兽无异。如果我没辞职，让体罚发展下去，要么打伤学生、要么触犯法律，不是坐牢，也是开除。现在想来，也很为当时自己捏把汗。15年前，几个念旧的学生组织同学会，在我曾经教过他们的教室，我再一次见到了我曾经的大部分学生，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大婶大叔。我说了很多念旧的话，但有句话，我一直憋着心里：对那些我之前责打过的学生，尤其是冤枉挨打的学生，我愿意向他们忏悔，如果今天他们想还我一巴掌，我心甘情愿承受，这样至少能减轻他们的压抑，减少一点我的负疚感。但面对其乐融融的气氛，我没有说出口。几年后，河南洛阳一个身强体壮33岁男子，终于等来一个报仇机会，拦住小时候体罚过自己的老师，一边扇这位老头子嘴巴一边骂的视频网上疯传。如果当时我的学生也出手了，我俩一定会更早成为网络红人。
今天的我，觉得利用道德制高点和体力上的差距，肆意侮辱、体罚学生是最丑恶、最无力、最怯懦的行为，但是，一转眼，教师的地位急剧下滑，面对调皮捣蛋、胡作非为的学生睁只眼闭着眼，甚至还要对他们陪着笑脸，高大、自信的老师突然成了与世无争、低声下气、得过且过的角色，教师的魄力威望，教育的崇高威严，荡然无存，这样的教育又会成功吗？写完这篇文章，突然看到一篇新闻，河北邯郸某地，三个初中学生，长期霸凌班上一个小男生，最后竟找一个隐蔽处，将其残忍杀害并偷偷掩埋。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凶残的人性，令人不寒而栗！
老师要尽全力去关心、爱护学生，尊重他们的人格与个性，并以自己崇高的品德和学识去感动感化学生，同时也要给老师适度的强制性权利，既让孩子们有敬畏之心，也让老师有威严。师生之间，老师与家长之间，相互理解，相互宽容，相互督促，这才是教育的应有之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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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5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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