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家武乡村的神秘古“堡”，村里家家户户地里生长着的大大小小枣树、杏树上结的枣子、杏子更让人着迷，经常有四面八方的水果商到村里采购。小时候的武乡村是远近闻名的枣杏之乡，钻林子，守果子，摘果实，卖枣杏，让我和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
据说若干年前，我家就是武乡村的大户，可惜父亲参加解放军后，家中的十几亩长满枣杏树的土地被国民党当局没收了。1949年4月，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解放了祁县，武乡村的穷人成了土地和果树的主人，被没收长满枣杏树的12亩土地又回到了我的家里。
那时候的我才出生两个多月，母亲把我交给祖母照料，开始下地干活。春种秋收，打理果树，一家三口的吃饭穿衣问题基本解决。但父亲远在千里之外的邛崃永安场当兵，缺乏男劳力，家庭收入有限。好在自家地里的几十棵杏树和枣树，卖了果子能换回一定的资金弥补家用。祖母、母亲把幼小的我当作掌上明珠，把枣子杏子打成果浆喂我，补充母亲奶水和口粮的不足。在大人的精心照料下，我逐渐胖了起来，一岁左右学会了说话走路。
两岁时我学会了数数，知道自家地里生长着四十二棵果树，其中杏树九棵，枣树三十三棵，黑压压的一片枣杏林子。
八亩地里的枣树，枝干弯曲盘旋，老迈龙钟。问起这些树的年龄，连祖母都不知道是上几辈哪一代人栽植的，回答不出树的岁数来。春天草木欣荣时，枣树光秃秃的枝干上才会发出一点又一点的嫩嫩小芽。入夏，浅绿的叶子逐渐变成深绿色，叶片之间会滋生出小米粒一样的花骨朵。六七月间，花儿竞相开放，一簇一簇金黄色的枣花挂满枝头。再过一两个月，枣花变成了小青枣，果实的颜色只比叶子浅一些，期间枣树枝叶茂盛，浓荫遮天蔽日，小伙伴们会三五成群地到枣林中玩耍，看书，数数树上的小青果。
10月是收获的季节，红通通的大红枣子像一盏盏小红灯笼挂满枝头，不时有熟透的被风从树上吹落下来。这时候，城里的人常来地头买枣子，带来的小孩子满地寻落地枣吃。收果前和收果时，是不会让村里的孩子进林子的，怕他们糟蹋了熟果子。枣子花果娇嫩，挂果时更不许外人进林子，如果我私自放小朋友进来，一顿打少不了。
四亩地里的杏树，数量虽不及枣树多，但棵棵高大粗壮，枝叶繁茂，最粗壮的一棵我用双手才能抱住，枝叶茂密时树荫可遮挡那些地的一半以上。杏树开花比枣树早得多，阳春三月几场细雨过后，杏花会陸续开放，红色的像火，粉色的似霞，白花花如雪，千姿百态，无奇不有。天晴时观者如云，也只允许他们在路边驻足。秋天杏子熟透了，树上挂满金黄的、橙红的、黄中带绿的果实，会引来路人无数，想买的方允许进入杏林摘果，自然有人偷偷品尝一两个，主人也睁只眼闭只眼，图个热闹罢了。
说到我家的杏子，名字着实有趣，一般以果实的形状及味道取名。“桃杏”果大，味似桃子；“冰糖杏”果实甜脆，类如冰糖；“李子杏”个头小，味像李子；“土梅杏”又小又难看，带点苦涩味。
武乡村这个远近闻名的枣杏之乡，像我家这样地里以枣树杏树为主，栽种粮食作物为辅的却并不多。由于果树枝叶遮挡阳光，地里不论种小麦、玉米收成不会太好，只能用卖枣杏之钱换取粮食。卖不到好价钱时，就把枣子用白酒浸泡后装入密封的土陶坛中制成“酒枣”，把杏子晒干成“杏干”，春季口粮短缺时当成食品弥补不足。
枣杏果成熟之前，主要的农活是看守树上的果实，这时祖母和我就成了守果人，在地里安营扎寨昼夜不归，中午除了吃一顿母亲送来的午饭外，其余时间都选好吃的果子充饥。打果时，全家参战也忙不过来，常请大姑妈、二姑妈家的几位表弟们来地里帮忙。由于树子太高，果子又多，身强力壮的表弟或上树摇，或竿子抽，让果子落地，力量小的则在地上拣拾果子。不敢上树的我只能拣果子，装筐子，边拣边吃，常吃坏肚子。有玩，有笑，有吃，有收成，想着果子卖出后母亲会买新衣服让我和表弟们穿，劳动带来的喜悦无法形容。
1956年上半年，7岁的我还在武乡村小上一年级，不久转学父亲部队驻地四川省邛崃县永安场小学。离家后武乡成立农业生产合作社，家中的土地和果树全部入了社里的股。已转学的我并不知道心爱的枣树、杏树归了公。加上祖母每年按时将合作社分给家里的两大包杏干和“酒枣”千里邮寄来，让我依然陶醉在枣子杏子收果时节的美好回忆里。
1958年家乡成立人民公社，开展“大跃进”，为了“以粮为纲”多产粮食，也为了弥补后来“公共食堂”口粮供应的不足，家里的果树终被社里砍光。枣树杆和大的树枝做成秤杆拿去卖钱，小的树枝和树叶集中起来拉到公共食堂当柴烧。
第二年不见山西老家寄来杏干、酒枣，我请父母亲写信回家催促，母亲不得已告诉了真相。惊闻带给我童年无限欢乐的杏树、枣树遭此厄运，已懂事的我痛哭失声，多少个夜晚不眠。直至今日，仍时常梦见枣杏树林里幼时的欢乐和品尝“桃杏”、“冰糖杏”、“李子杏”美味时的甜美感觉。
1968年初我入伍当上了解放军，第三年春节回老家探亲路过太原时，买了一大堆杏子吃了，将所有的杏核埋在老家后院的那块小地里，想让其在再次生根发芽，可惜半年后没有一苗出土，更不用说长成想象中的参天大树了。
世事变幻莫测，家乡的果树虽然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遭遇了不幸，四十多年后却迎来再兴。经过多年的“极左”折腾，祁县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又开始成片栽植枣树，据说到2017年全县优质红枣挂果的有五千多亩，让家乡重现了枣树成林的美景，可惜的是杏树几乎绝迹，多少留下些许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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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24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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