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花开花落，人的一生总会有值得怀念，最想保护的一些记忆。培养了我三年的邛崃东安初级中学，它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人物故事，至今在我的心里还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
1961年7月，我和永安场小学的另外两位同学一起考进了这个心仪已久的学校，我分在初64级4班。学校位于县城东门外，老车站的北面，据说就在早已消失的邛州文昌宫旧址上。文昌宫留下来的唯一古建筑奎星阁，一度是学校的图书馆，今天仍矗立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当时邛崃有三所初中，邛崃一中的初中部，东安初级中学，设在高埂子的邛崃三中。比较起来，校园校舍、学习坏境、师资力量、悠久历史，东安初级中学算得上是比较优秀的。
入学前父亲曾告诉我，学校最早的名字是“敬亭中学”，由一位国民党的师长创建。好奇的我请教老师，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师左顾右盼，见没有多的人在场，才叮嘱我不该问的不要问。长大了才知道，那些年讲阶级斗争，宣扬国民党军官的好话等于站错了队，是要被追查的。后来才打听清楚，学校系川军二十四军第二混成旅旅长张志和出资10万银元，于1932年始建，以其父张敬亭名字中的后两个字命名“敬亭小学”。张志和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党员，不过当年鲜为人知而巳。
学校占地约90亩，规模、布局、景观及校舍、设备、师资，堪称邛崃第一，川西一流。开始时初小、高小同办，附设一个幼稚班。幼稚班虽然只办了两年，却开邛崃幼儿启蒙教育先河。后来，改办成了敬亭中学。1950年，敬亭中学更名邛崃县初级中学校。1951年私立蜀才学校并入，新校取名邛崃县第二初级中学校。1960年，改为邛崃县东安初级中学校。
刚入学时，学校依旧保留着敬亭中学的古色古香旧格局。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近3000平方米绿树成荫的大坝子，穿过坝子才有建筑物。大门至正对面的教学大楼间，一条长400米、宽20米、南北向的三合土大道显得特别气派。大道中间，还有一条垂直相交的宽10余米的东西向小道，左连马蹄形两层的砖木结构教研楼，据说是按华西大学建筑模式仿建的；右面跨过清水沟上的卢沟桥（抗日战争时取名，原名路沟桥），可通规划建设中的新校区。主大道两侧，一棵连着一棵郁郁葱葱的扁柏宛如伞盖，迎接着进进出出的好学师生。扁柏后面的园地里，近百棵碗口粗的柚子树花开时，教室里都能闻到它们散发出来的扑面清香。老校区与新校区之间，有一条宽两米、深一米、南北向的水沟，清澈见底。沟上卢沟桥，方便师生们在新旧校区间往来。学校的古风古貌和现代化教育形式并存，传统和开放理念有机给合。教室宽敞明亮，实验室设备完善，运动场标准大气，绿树掩映的花园和教职工学生宿舍整洁漂亮，图书馆藏书万卷，高素质、高水平的老师众多，教书育人气息浓郁。
学校美，人更美，让我终身难忘的还有康禹昌老师。作为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他与其它人不同的是，喜欢用独特的文学语言讲授课文，言之有理，让人心服口服。他坚持因人施教，喜欢抓两头带一般，对成绩出众的学生，注意重点指导，助他们锦上添花；对排名靠后的，针对不同对象及时补课，给他们雪中送炭；对中间一般的多数，尽量把课文讲的细致明白，让大多数跟的上学习进度。他要求学生严格，不该错的地方绝不允许犯错。改作业认真细致，作业和作文本上随处可见他修改过的字迹。虽然严励，但他不轻易批评人，即使少有的批评也让你心服口服。
一次，学校放归宿假，离校前十几个学生钻进黑压压的柚子林，摘取黄爽爽的果实以饱口服。我也和几个同班同学参与其中，一人摘了一个柚子。学校发现后，我们被送到各自的班主任那里接受处罚。在康老师面前，我们低着头，巴不得挖个洞子钻进地里去。可他只派人将柚子交到学校去，说他会去向校长检讨，让我们早点回家。归宿假后，他分别找学生谈话，讲抽子树的来历，让人人懂得爱护学校的一草一木。大概是我们毕业前那一年的开年之初，一场大风雪意外降临校园，几十棵抽子树被风雪吹倒压弯，全班同学自觉地投入到抢救树子的战斗之中，事前没有人动员，事后也没有人讲评，但每个人都认为是自己应该做的。应该说，这次善举和康老师的那次教育有着重要的因果关系。
我见了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总是爱不释手。一次，向同学借了一本《荡寇志》，他要我三天后归还，我只好利用课余和午睡时间，加班加点地看，一不注意被康老师发现缴了书。我紧张极了，因为这本书是禁书。几天后放归宿假，离校前康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宿舍，不但没有批评，反而让我讲讲看书后的感想。见我不敢说，他谈了自己的看法，大意是多看课外书是好事，但对这类书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更不能影响正常的学习生活。语重心长的话说完，就把书归还了我，让我感动了许久。临近毕业时，类似情况又发生了一次。那次是我和同学罗仲卿在午休时偷看借来的古典小说《镜花缘》，同样被康老师发现收缴。但他很快还了书，只对我俩说了句：“要爱惜自己的眼睛，不要睡着看书”。几十年后同学会上师生谈心才知道，老师私下里是支持学生课外阅读的，不过是希望我们合理安排时间、地点和方式，不要影响休息和身体。
入学时虽然困难重重，国家仍每天供应每个学生8两大米，早餐2两，午晚两餐各3两，届时由各班的生活委员将这些米分别盛放在学生自备的土碗中，渗上水后放在蒸笼中蒸食。现在看来，一天8两大米的定量并不少，但当时一个月一个人只能吃到半斤猪肉，蔬菜又大多是红苕藤、玉荷叶、厚皮菜，少油缺肉，学生们普遍感到填不饱肚子，时有食量大的提前进入食堂偷食他人饭食。说来可笑，一些老师处罚人的法子，就是让课堂上调皮的学生迟一点下课，让他们吃不上饭空着肚子上后面的课。
那些年在食堂就餐的师生近千人，每餐需要淘洗的大米，请洗的蔬菜量太大，炊事员只好把米、菜盛在用竹片编制的大竹篓里，沉入清水沟中用水冲洗。由于水流快速，清凉见底，米、菜冲洗得也算干净，但却遇上了一次让人恶心的事情。一次午餐，学生们八个人一组坐在食堂的饭桌旁边，一双双筷子不停地朝盛满厚皮菜的大菜盘子里伸过去。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一个学生用筷子挟出了一个长长的、圆圆的黑色物体，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一个小个子男生用筷子一叉，才发现那东西里面黄爽爽的，原来是一节人拉的干大便。可想而知，整个饭堂顿时“哇哇”声此起彼落，一个个恶心地呕吐起来，食堂里一片狼籍。这次偶然事件，让伙食团再没敢用沟水淘米洗菜的简单法子了。
我和同班同学罗仲清最要好，他家住羊安界牌村，和我永安场的家只有一河之隔。他的数学成绩好，我两经常切磋疑难问题到深夜。为了应付老师利用吃饭问题给予的惩罚，我俩订立了攻守同盟，若是一个人受罚留在了教室里，另一个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食堂代劳取饭，保证都不挨饿。当时在外吃饭凭粮票，有钱无票买不到吃食，星期天我会邀请他进学校附近的面馆，一人来一碗鳝鱼面或鸡蛋面。罗仲清则每天中午给我的蒸饭土碗里放一个自家产的红薯。
学校里仅有过的一次饿肚子，是几个外来小偷夜里潜入食堂，连饭及饭碗带蒸笼一起盗走后造成的。吃不上饭的同学十分愤恨，后来值班人员抓住了一个小偷，当看到它那骨瘦如柴的样子，我的心立刻软了，劝值班员把人放了，也算做了一件善事吧！
三年的初中生活，除了第一年有些苦涩与艰辛外，后两年困难时期影响逐年减少，国家关心学生成长，学习生活改善，欢乐多了起来。我学习的劲头也越来越足，终于凭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高中。
回首往事，更觉母校可爱，老师可敬，同学可亲，是他们帮助我走上了一条人生进步的康庄大道。难以忘怀的东安初级中学，我和您的众多学子一样深深地爱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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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26 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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