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老家的花狗子

麦江子 · 发表于 2024-4-18 14:24

   我那老家的花狗子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从4月12日，到17日，我就这样每天无数次看着老家的监控，数过来的。

      老家的花狗子，不吃不喝，六天了。

      头两天，它总是习惯性的跳上洗衣台，半蹲着守望它的主人。洗衣台视野更好，它老远就可以看到主人。它以为，它的主人赶场去了。它随时准备象往常一样，无比欢快的跳下洗衣台，蹦起八丈高，一边使劲摇尾，一边用头不停的蹭迎回来的主人。到晚上，夜很深了，它还趴在洗衣台上。

      接下来两天，它显得有点无所适从。多数时间它依然蹲在洗衣台上，有时它又趴在屋檐下，有时傻傻地趴在猛烈阳光直射的院坝里。晚上十二点了，它趴在院坝外台阶上，不停的四处张望，与监控直对时，两眼亮闪闪的。第二天我翻看监控，它整晚上数次在院坝里走来走去。它一定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啥情况？主人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不回来，它也从来没有这样孤独过。春风在吹，鸟儿在叫，院子前的桂花树发出的茂盛的新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这与它有什么关系？它只有孤独，只有思念。

      第五天，看得出它明显的体力下降。它跳上洗衣台没有以前那样迅捷了。在洗衣台上，它不再蹲着，而是趴着。我看监控，它最长在洗衣台上一动不动的躺了四个多小时。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又说，活人还叫尿憋死。我想，动物也一样吧，在没吃没喝，饿极了时，在本能的驱使下，它也会去找吃的，哪怕变成流浪狗。可是，看不出一点它要离开的样子。我一次次的在心里呼喊，你走吧。你为什么不走？

      第六天，它多数时间趴在屋檐下，一动不动。下午四点多，监控里的它站起来，似恢复了体力，摇着尾巴，在院坝里走了几圈。突然，它哀嚎起来，声音尖利刺耳，格外瘆得慌。它是不是在极度虚弱中产生了幻觉？  花狗子突然哀鸣起来。老家有一种说法，说狗哀鸣不吉利。它为什么哀鸣？

      花狗子是五、六年前自己跑来的。那时候它很小。白底黑花，不胖不瘦。父亲早已去世，我们弟兄们全家都在外打工。母亲那时身体很好，一个人留在老家。花狗子来了它就不走。母亲一方面种点蔬菜、玉米，养一大群鸡，再加一只狗，院子里热闹多了。那狗特别粘母亲。母亲走哪里它跟哪里。如果走的远，它自己总要送出一二里地，然后自己回家。等母亲回来时，它总是等在洗衣台上。一看到母亲，它就一个箭步跳下去，飞也似的迎上去了。每一次似乎都有千年的热情，要在这刚见面的几分钟里全部释放。母亲偶有外出一两天，总是念叨她的狗、猫、鸡，生怕它们饿着。

      这一两年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今年春天，她生病了，咳嗽十分严重，在医院里住院十多天（这段时间托邻居每天去喂一次狗）。弟兄姐妹轮流回去看护。做了CT、增强CT、活检，最终仍然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没有结果。母亲的身体愈加虚弱，不可能一个人生活了。商量的结果，是弟兄们一年为期，轮流看护。母亲再故土难离，也不得不到儿子们打工的地方去生活了。

      最难做的决定，就是花狗子怎么办。猫饿了会去找吃的。鸡可以处理。邻居本就只有几个年纪很大的羸弱，并且人家也都有狗，不可能再多养一只狗。他们平时也忙，只要能动，他们都要种庄稼，没时间长期喂一条和他们不亲的狗。后来在几十里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养狗的。但大狗必须用绳子拴住才能送去。花狗子从来没有拴着喂养过。人手又少，我兄弟耗了几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住它。它拼命挣扎，竟给它挣脱了。再去拴，它警惕性极高，再不可能了。我兄弟没有时间再耗下去，第二天即4月12日，便带上母亲，到打工的地方去了。

      今天第七天，4月18日，中午两点。中雨从早上六点开始下，中间片刻没有住点。不时有闪电雷鸣。天阴沉沉的，身上丝丝凉意。

      这几天我时常想起尾生抱柱。尾生有约不至。为不失约，他抱柱而被洪水淹死。尾生再怎么说，是有约的。可是，花狗子和谁约定过？

      我又一次打开监控，翻了好久，又看见可怜的花狗子。它趴在门口，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不再醒来。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