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方的归途：梅大高速上的陷落、余生和救援

高逸图

         坍塌来得太快，几乎没人能说清事发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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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佳妮乘坐的车在当时惊险地越过了塌陷区。她向澎湃新闻回忆，由于时间很晚了，除了司机，包括她在内的乘客都在睡觉。

　　突然感觉到车子在偏移，高速路面塌了，“我们有一半车身已经要掉下去，还有一半在路上”，就像电影里的惊险情节一样，命悬一线。

　　危险关头，司机死踩油门，冲了过去，一车人死里逃生。

　　逃生成功后，她们下车，赶忙打开手机闪光灯挥手，示意后面的车不要再过来。

　　遗憾的是，在下着小雨的黑夜里，这样的提醒没能及时奏效，眼睁睁看着“十几辆车往下掉”。李佳妮的外公很急，直接跪在路面上。之后有车慢慢停下来。

　　澎湃新闻采访了解到，塌方发生后，拦后面的车、参与救人的人还有很多，如一位福建的车主救了6人，一位货车司机用打横货车，拦住了后面的车。


　　5月2日下午，广东梅州市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全体起立向遇难者默哀。据发布会披露，截至5月2日14时，已发现23辆车陷落，48人死亡，另有3人DNA待进一步比对确认，30人受伤，目前无生命危险。经排查，伤亡人员中暂未发现有外籍人士。

　　澎湃新闻留意到，为救治伤者，广东省人民医院一支含重症医学、骨科创伤、神经外科等针对应急救援专科的专家队伍在15分钟内迅速集结完毕，乘直升机飞往梅州。因抢救伤者需要用血，5月1日，众多当地居民自发前往献血点献血。相关照片显示，有献血点深夜还排着长队。

　　突遇塌陷

　　惊险地越过塌陷区后，李佳妮看见有三个人从塌方里面爬了上来。

　　其中一个小孩头部受伤，有出血。她们把这三人带到自家车附近，拿几件衣服盖在他们身上。不久后，救援的消防车、救护车陆续赶到了现场。

　　据事后官方通报消息，此次塌方事故发生的时间是5月1日凌晨2时01分左右，具体地点为梅大高速大埔往福建方向K11+900m（茶阳路段出口方向2公里左右）附近。公路塌方路面长约17.9米，面积约184.3平方米。

　　多个现场视频显示，多辆从高速塌方路面掉落的车辆着了火，且火势较大。有途经事发路段的车主在网上留言称，多辆车从高速掉下去，随后听到了爆炸声。

　　李佳妮也听到了爆炸声，她脱险后拍摄的视频显示，在漆黑的道路前方，燃起了不小的火，白烟往上冒。

　　5天假期，天气预报称当地最近都有雨，还是有不少人赶着高速公路免费回家或者旅游。4月30日18时30分，在深圳工作的罗兵下班后，从深圳出发，回福建老家。

　　5月1日零时开始，高速就免费了。很多出行的人会精打细算：4月30日下午或晚上出发，到次日凌晨下高速，就省了一笔高速费。

　　梅大高速茶阳段，位于广东梅州市大埔县，距离广深地区400多公里。穿过这段高速，就到福建龙岩市了。据新京报此前报道，梅州警方透露，在此次高速路面塌陷事故中，多数伤者系福建人，部分伤者系附近居民；伤者的伤情多为骨折、内脏损伤。

　　5月1日凌晨2时许，罗兵到梅大高速茶阳服务区，再往前走时，他发现很多车在逆行往回走。询问得知，前方高速路面塌方了，很多人车掉了下去，还烧着，于是罗兵也掉头，跟着车流逆行回了服务区。

　　罗兵跟澎湃新闻说，前面回来的人说，最开始是一位老人发现的，“他发现之后，车停在那边，然后往回跑了300多米拦车，要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车要下去。”

　　罗兵的老家在福建龙岩，从深圳回家的路有400多公里。这次的回家路，刚开始，高速上有些拥堵，到了半夜，车才慢慢少了。“堵了一路，刚好到那边没什么车，不堵了，就发生这种事情。”罗兵说。

　　塌方的地方距离罗兵家只有60多公里了。罗兵跟着车流，逆行回去在大埔下了高速。5月2日5时许，他终于到家了。

　　4月30日晚，张闻和丈夫才踏上回家的路。夫妻俩在广东打工，孩子在福建读书，这次打算回去过五一。

　　张闻解释说，之所以这么晚才回，一是为了多赚点钱，他们30号晚上才关店；再是也考虑到凌晨下高速，免费。

　　“一路上都很黑，只有车灯亮着，但开着开着，前面出现一点火光，前面的车也停住了。”张闻回忆说，她伸头看，发现前面还有一排车，有人大声喊“不要往前开了”，还有车打着双闪。她听到，前面的人说，“路塌了，车子掉下去了”。

　　后面，在交警指挥下，张闻从其他路口下了高速，顺利回了福建老家。“刷视频才看到有那么多车掉下去。”她心有余悸，“如果我们快一点点，可能就没命了”。

　　“能救一个是一个”

　　发现危险后，拦后面的车、参与救人的人也很多。

　　王向楠是一名货车司机，他和妻子要把新鲜冷藏的葡萄从昆明送往2000多公里外的福建泉州。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目的地了，他发现手机导航上有一段路变红了。紧接着，他看见，前方几十米处，有几辆小车打着双闪，逆向行驶过来。

　　太反常了，王向楠停车，拦住逆行回头的小车，一位司机大姐说，“前面的路塌了”。没想太多，王向楠把货车横过来，停在路上，拦住后方的来车，并喊着“不要过来，前面塌了”。

　　夫妻俩开的货车整长12.5米，差不多能正好挡住道路。



　　王向楠的货车。来源：受访者提供

　　停好车后，王向楠向前走了约200米，借着车头灯的光，他看到前方路面“消失了”，陷下去的地方有十几辆车堆叠在一起，火光四射，空气里弥漫着白烟，有一股焦味。

　　今年33岁的王向楠当过兵，开了四五年的货车。他说，“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事故。”

　　王向楠向澎湃新闻表示，5月1日2时50分左右，消防车和救护车赶到，开始救援。消防人员打开了高速中间的隔离带，让拥堵在路上的车掉头，从另一方向返程。那时，王向楠的货车后面已经堵了几十辆车。

　　夫妻俩急着送货，也调头赶路。一路上，他们看到至少有六七辆救护车鸣笛超车。

　　福建龙岩人刘永缙是救人司机中的一位。他有20多年的驾龄，梅大高速是他常走的一条回家路。事发后，刘永缙接受多家媒体采访，讲述了自己救人的经历。

　　五一假期来临，刘永缙一个人从深圳驾车回家。看到有车逆行，觉得不对劲，继续往前走，其他车主说前面的路塌了，目测有10多辆车掉下去，他就靠边停车熄火，并问报警没、叫救护车没。

　　下车走到事发现场，刘永缙看到，掉下去的车辆冒着火花，听到了4次爆炸声，还听到了不少人的呼救声。“来不及多想，能救一个是一个。”刘永缙下去救人，“我顾不了那么多，想着救人要紧，我就下去了”。

　　据刘永缙介绍，他打开手机电筒，摸黑沿泥泞的斜坡走下去。发现塌方处湿滑难行，他便踩着杂草多的地方，走成“Z”字形下去救人，“我救人的地方大概离路面竖直距离有4米多。”

　　看到一些人从车里爬出来了，刘永缙就一边抱小孩、一边扶大人，帮助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发现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他叫了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一起参与救人。

　　刘永缙说，整个救人过程大概持续了20分钟，自己前后总共救起6人，3个大人、3个小孩，最小的3岁左右。“妈妈，我要回家！”一个被救起来的小女孩哭着说。

　　救起第6个人时，救援人员赶到了。刘永缙赶忙说，“下面还有人，快去救人！”向救援人员说明情况后，他回到车里休息了10多分钟，喝了3瓶水，绕道回家。

　　“当时有人拨打救援电话，有人和我一起救人，有人在路上拦车，大家都在做力所能及的事，这像是一场救援接力。”刘永缙说。

　　向遇难者默哀

　　5月2日下午，广东梅州市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全体起立向遇难者默哀。

　　发布会披露，截至5月2日14时，已发现23辆车陷落，48人死亡，另有3人DNA待进一步比对确认，30人受伤，目前无生命危险。经排查，伤亡人员中暂未发现有外籍人士。

　　事发后，因亲友乘坐的车辆可能经过事发高速，不少人联系不上亲友后在网上紧急求助。

　　蔡欣欣是其中一位，她的叔叔一家在广西梧州做生意，提前和福建南安的家人商量好，这次五一假期回福建团聚。塌方发生后，他们发现，叔叔一家人联系不上了。

　　蔡欣欣透露，在这辆车上，有两个大人和三个小孩。由于音信全无，蔡欣欣的堂妹也在网上发布的求助消息。很快，“一家五口仍失联”的消息引起广泛关注。

　　2日17时许，蔡欣欣向澎湃新闻表示，目前，叔叔一家5口仍未找到，“也不知道车有没有找到”。目前，家属的DNA已经被采集，他们仍在焦急地等待。

　　在上述发布会上，广东省公安厅技术专家王小波表示，对于遇难者身份，将穷尽一切手段，以最快的时间完成身份确认工作。

　　2日上午，当记者再次联系张柔时，她说，找到了，但人都已经没了。

　　此前，张柔告诉澎湃新闻，趁着五一假期，她的好朋友何安然和另一个朋友约好，一起开车去福建旅游。他们开了两辆车，何安然和丈夫、两个孩子以及堂兄等5人一辆车，另一个朋友一辆车。另一个朋友去上了厕所，车跑得慢些，逃过一劫，而何安然所在的车掉了下去。

　　5月1日，张柔一直和何安然的家人联系，试图打听他们的消息，但遗憾的是，在医院治疗的人员中没有找到他们5人，一直处于失联状态。之后便传来噩耗。

　　据张柔介绍，何安然是江西人，一直在广州居住。何安然的微信朋友圈背景图，是她本人的照片：化着精致的妆容，有一头柔顺的头发，手捧一束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