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识趣国内篇之——德昌烤肠肠烤爬沙虫
烧烤到处都有,味道也大同小异,但多年前在大凉山的德昌吃过的一种叫爬沙虫的烧烤,因为口感特殊味道别致,我至今还能记得。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国地市级以上城市的通信设备虽然整体上还是被欧美国家生产的程控交换机所垄断,但国产设备却在很多县级城市、企事业单位和部队占据有不少份额。在所谓“七国八制”的格局下,“巨大中华”这四家国产通信设备生产商已经崭露头角。所谓“巨大中华”就是巨龙、大唐、中兴和华为的简称。和国外品牌相比,国产程控交换机因其低廉的价格、强大的功能和维护的简单方便正越来越受到国内乃至国外客户的青睐。作为深圳一家通信公司的员工,1995年初秋,我被派到四川德昌邮电局去做巡回维护。
那时候,厂家技术人员很受客户的尊重,我在德昌停留的两周时间里,局方甚至还专门指定一名工作人员负责我的一日三餐。清楚自己打工仔的身份,同时也实在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我一再婉拒了局方的安排。吃住在当地的政府招待所,每天去局方机房维护设备和进行一些技术培训,又自在又得到局方的认可,何乐为不为呢。
局方的电信管理员姓闫,是位身材丰满自带笑容的女士。得知我婉拒了他们对我的生活安排还主动在晚上培训技术人员后,对我很是赞赏,说一定要请我吃饭。原以为闫女士要带我去餐馆,第二天晚上她却和机房那位年轻女班长一起把我带去了城里一个热闹的夜市。女班长说,夜市里的烤肠肠、爬沙虫只要吃过,就一定终身难忘。
女班长对夜市很熟悉,一路上她如数家珍地给我介绍了好多夜市上的特色小吃和她最喜欢去的一家烧烤店。按女班长的话说,夜市摊档虽多,但最好吃的只有她说的那家烧烤摊的烤肠肠和爬沙虫。为了让我见识夜市的规模,她拉着闫女士带着我在市场里巡视了一圈,然后才向靠街边的一个已经坐了不少正在吃烤串的烧烤摊走过去。看见女班长,摊档老板老远就热情的和她打招呼,忙不迭的示意打下手的女孩给我们安排座位。
瞟了一眼烧烤摊档的烤串架子,上面虽然摆了各类烤串,但最多最显眼的却只有女班长口里的烤肠肠和爬沙虫。按女班长的介绍,烧烤摊的烤肠肠就是大凉山彝族人吃坨坨肉的那种三四十斤重小猪的小肠。因为小猪通常只喂养了两三个月时间,肠子脂肪少吃起来特别嫩滑香醇。在路上听女班长对爬沙虫的介绍,我还以为那可能是我从未见过什么山珍呢,见到放在塑料盆中的爬沙虫后却让我多少有些失望。这种看起来有几分像蜈蚣的虫子我在老家的河里经常见到,除了有人捉来当鱼饵外,没人想到这种外形狰狞的虫子可以吃。
可能是想看看我害怕的窘像,落座前,性格外向的女班长走到食品架子前抓起几只还在蠕动的爬沙虫近距离放到我眼前晃来晃去。见我没有多大反应,女班长有些扫兴地说,爬沙虫看起来虽然有些丑陋,烤好后你就知道我为啥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将爬沙虫放回原处,她转身过来问我和闫女士吃什么,然后报给老板。
秋天的德昌,室外温度已经颇有些凉意,但烧烤老板却在一个长长的烧烤架子上挥汗如雨,来来回回的翻动着正在烤制的各种食物。烟雾缭绕中,闻着混合了鸡鸭鱼肉、虫鸟蔬菜、辣椒孜然五香粉的浓浓香气,看着周围正在划拳行令、碰杯咂嘴大快朵颐的客人,我的食欲也很快被这种热闹氛围所激发。幸好,老板送来了几样开胃小菜和冰啤酒,能让我借此掩饰不断从口腔冒出的口水,不然,和两位女士对面而坐,无论吞咽口水的动作多么细微,也很让人有些难为情啊。
期待中,第一盘烤肠肠终于上桌了,一起端来的还有几种装在小蝶里的调料。看着盘内烤得外表焦黄,还在滋滋冒油的烤肠串,装着绅士地冲着两位女士说了声请后,就自顾自拿起烤肠肠吃了起来。一截烤肠撸进嘴里,猪肠子特有的味道很快让我变得兴奋,更让人感到特别享受的,除了外层焦脆里层缠绵的口感,就是猪肠那柔韧的质地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外焦里嫩。
见我吃的投入,两位女士还不忘给我介绍木姜子这种当地人喜欢吃的佐料。在试过木姜子、孜然还有混合了好几种调料炒熟的辣椒面后,我觉得还是什么佐料都不放的烤肠最合我的口味。一盘烤肠肠还没吃完,烤好的爬沙虫也上桌了。爬沙虫本来全身黢黑,被夹在两层铁丝网中间放到烧烤架上烤熟后装在盘子里的虫子,除了头尾和两排虫脚有明显的火燎痕迹外,微微弯曲的长长身体似乎和烤前并没有多大区别。虽然小时候吃过烤竹牛甚至干焙“屁巴虫”,但因为从小恐惧蜈蚣,我对眼前的爬沙虫很有几分畏惧。看见女班长和闫女士吃得津津有味,在好奇心的趋驱使下,学着她俩的样子,我也用拇指和食指从盘子里拈了一条爬沙虫,半闭眼睛颇有几分豪气地咬了虫子尾部一小节。
原以为爬沙虫的节肢甲壳和两排竹节状的虫脚一定硌牙且没有什么味道,没想到烤得酥脆的壳和脚被唾液浸湿后居然就像跳跳糖一样在口里自己崩裂,然后释放出一股小时候吃烤竹牛时那种特有的浓香和动物脂肪在高温下转换成氨基酸的鲜美滋味。奇妙的味道很快就将我内心残存的那点畏惧一扫而光,将剩下的大半截爬沙虫全部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最先让人体味到的,是爬沙虫外壳和虫脚的香酥爽脆,继而是被甲壳包裹的身体在烤熟后的浓郁香醇,最终在化于无形时更有让人难以忘怀的回味悠长。为了弥补一根虫子放到嘴里很快就消失于无形的遗憾,在吃了几根爬沙虫后,在两位女士面前我不再假装斯文,而是每次都用手从盘子里抓起三四根甚至四五根虫子放到嘴里,大快朵颐中那种满口鲜香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之中,实在妙不可言。
吃完几盘烤肠肠和爬沙虫,喝完几瓶啤酒后,我们三人终于可以放慢速度,一边慢慢呷着啤酒饮料、嚼着爬沙虫,一边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因为大家都是通信行业的从业人员,在去深圳之前我还是南江县邮电局的一名员工,曾经的同一个系统让我们的关系得以自然拉近,借着酒经,我们的话题也就多了起来。
正在我如数家珍列举国产通信设备种种优点的时候,女班长突然问我认不认识闫姐。见我疑惑,她几分神秘的告诉我,闫姐是阎锡山的亲侄孙女。见阻止不起作用,闫女士索性接过话头对我说,因为有了这层身份,前些年没有少受牵连,只是这几年两岸关系有所改善,就像女班长说的,她才因此被当选为县政协委员。提到台湾,我们的话题便从1988年在成都设立办事处的一家代理美国通信设备的台湾公司、外国设备高昂的价格、“七国八制”、重重包围中杀开一条血路的国产设备、一直聊到“巨大中华”这四家国内生产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世事难料啊!短短二十来年时间,曾经的“七国八制”,大多被“巨大中华”所取代,——尽管曾经的“巨大中华”,而今只剩下三家,排名也成了“华中大”了。
聊着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吃着味道鲜美的烤肠肠爬沙虫,让我慢慢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肚子明明已经很饱了,但嘴巴却不想停下来,特别是烤爬沙虫,实在让人有些欲罢不能。可能是在吃的过程中,我偶尔无意识的贪婪吃相被女班长察觉,在结账时,她又给我打包了一盘烤爬沙虫。回到招待所,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吃爬沙虫,心里那个爽啊,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第二天上午,正当我在机房指导几个技术人员对设备进行例行维护的时候,就见女班长急匆匆地走进机房,进门就急切地向我招手示意我出去。把我带到电信管理办公室后,闫女士有些着急的对我说,下面有个区的交换机出现了故障,问我是否能够帮助维护。那里的设备属于巨龙重庆公司,因为维护人员即便专车从成都赶过来也至少需要十几个钟头,所以他们特别希望我能救救急。
设备故障导致通讯中断是重大事故,虽然心里担心缺少备件不能解决问题,但我却不能袖手旁观,毕竟同一集团旗下的设备硬件软件基本都是相同的。很快,局方就派了专车专人,送我去离县城四十来公里的所在地。到达后,我很快就查明了原因,从随车带去的几种备件中找出配套单板换上去,问题就得以解决。从机房出来,陪同我的技术员很是热情地要请我去吃当地特产烤“毛豆腐”。
从名字我就猜想毛豆腐应该和老家的红豆腐差不多,但烤着吃还是头一次,虽然估摸着可能不适合我的口味,但想到既然当地人让把毛豆腐当成时尚,口味应该还是值得期待的。和技术员、司机一同走进一家小饭馆,没等多长时间,烤毛豆腐和其它几样小炒卤菜就上桌了。首先上桌的就是烤得焦黑但间杂着深黄和乳白等几种颜色的毛豆腐。随着盘子上桌,毛豆腐特有的味道也随之弥漫开来,乳酸菌的鲜、豆腐发酵时的臭、刷上猪油烤制后的香以及豆腐本身的醇。拈了一块烤毛豆腐放到嘴里,虽然外壳的焦脆和内质的滋润感觉也还不错,但我还是觉得烤制的毛豆腐并不和我的口味。
下午回到县城,可能是为了感谢我给她们维修好了设备,女班车说闫女士委托她邀请我去夜市吃饭。心里虽然很愿意,但为了不给人留下蹭吃蹭喝或因为做了一点事就心安理得的印象,我想找了个借口婉拒一下。还没等我开口,女班长似乎就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韦工,你别难为情。除了感谢你为我们做培训修设备外,你知道吗,我们机务班的哥们姐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可以跟着你轮流去夜市吃烧烤,你不去不是断了我们的口福了吗。再说了,客户是上帝,你总不会拒绝上帝的要求吧。”短短几句话,不仅暗示了我的心思,又给自己的同事争取了好处。
连续吃了几次烤爬沙虫后,我发现我不仅没有吃伤,反而越吃越想吃越吃越爱吃。于是,在德昌出差的那些天,几乎每天晚上机务班的姑娘小伙子都要轮流陪我去第一次吃烧烤的那家烧烤摊喝冰啤酒吃烤肠肠烤爬沙虫。离开德昌头的天晚上,参加完局方为我举行的晚宴后回到招待所,忽然觉得裤子有些勒腰,看看有些增厚的肚腩这才意识到我又长胖了。
哈哈,爬沙虫好吃,肥胖难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