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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朋诗友] 故乡神潭溪那河系列之——船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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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优秀网友

发表于 2024-6-4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故乡神潭溪那河系列之——船码头(上)

老家神潭溪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是号称一方的水陆码头,一个很热闹的场镇。那时候没通公路,粮管所收购的包括神潭溪在内的周围四个公社的粮食全部靠木船运到下两区粮站,从那里再用汽车转运出去。每次运粮,二三十条木船停靠在俞家沱船码头,浩浩荡荡顺着河湾一溜排开,站在三合泥坝望下去,整个俞家沱好像都是木船。
船泊岸,船老板们就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讲究一些的还要将怀揣的小牛骨梳子蘸点清油把头发梳得油光光的,然后去街上或“走过街牌子”或去食店切烧腊打酒喝。百十个船老板儿一齐来到窄窄的青石板街道上,即便是冷场天,也顿时让小小乡场热闹起来。听老辈人说,三年困难之前,每逢下两木船社的木船来神潭溪运粮食,街上就要唱大戏,冷场天不开门的供销社也会开门,——船老板儿在当时是个挣钱的营生,比起大多靠背力做小生意为生的街坊们,他们花钱比较大方,谁也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运粮船停在码头上,街上的人也因为能扛粮包装船挣钱,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从粮管所的粮库扛一包一百二十斤的小麦是八分钱,一包一百五十斤的稻谷是一角钱,劲大的跑得快的,一天能杠十包以上,算下来一天至少可以挣一块钱,在当时这已是很高的收入了。
船码头停靠运粮的木船,运粮船来了,街上就会热闹,但在我看来这些木船是来了就走,走了还来,与我的关系不大,所以我最感兴趣的还是码头上的渡船。神潭溪有两条街,每条街的河里都有一个渡船码头,一个在南江街场头上的干河坝,一个在我家所在巴中街的俞家沱。干河坝的渡船码头属于季节性码头,一到冬春枯水季节那里就会在宽宽的满是鹅卵石的河坝中搭起便桥,摆渡的渡船只在仲春到深秋那大半年时间才下水。俞家沱的渡船则是一年四季都要摆渡,是连接苗家山甚至更远的其它公社和神潭溪街道的交通渡口,渡船的使用频次很高。船码头离我家很近,那里水面宽阔,坐渡船的体验不仅舒服,站在船上还能看到河中的游鱼,这些都是我童年最美的记忆。
小河在分隔两条老街的讨口子滩来了一个又陡又急的大拐弯后流入育生河,渐渐变深变宽的河道让湍急河水的流速得以延缓,最终在河面最宽的俞家沱平静了下来。听老辈人说,俞家沱的船码头最早可追溯到清嘉庆年间。老辈人口里的船码头历史,是想告诉我们,神潭溪的历史有多么悠久,但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成年旧事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倒是去船码头坐船耍水才是我们一帮发小心心念念的最爱。
生长在河边的小孩,对水都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男孩子到了五六岁,一到夏季就会偷偷摸摸跑到河里去耍水。五六岁的年龄,大多只能在大人的陪伴下,赤脚在河边水浅的地方奔跑嬉戏,踏在河水中的小脚丫,水花飞溅在身上脸上,湿透了裤腿湿透了衣衫,河风一吹清凉阵阵,有说不出的欢心。偶尔,被大人带着坐一回渡船,就会让我很激动。看着船头刚刚靠近码头,我就会仗着胆大一个跨步跳上船。在重力的作用下,船体开始轻微晃动,身体就开始随着船体一起晃晃悠悠的漂浮。渡船在船老板或篙竿或桡片的撑划中在水面缓缓移动,仰面望着头顶那片被两山划出的蓝天白云和飞翔在空中的老鹰,阵阵清风拂过身体,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让全身都沉浸在其中。只是,这样的机会很少,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船老板不仅禁止我们这些小孩子跳着上下渡船,甚至还禁止我们单独到他的渡船上去。
我认识的第一个船老板儿是赵树生,这个名字我们当时都不晓得,而是跟着大人叫他赵老汉儿。老家人习惯把父亲叫“老汉儿”,从这个意义上说,街坊们把赵树生叫赵老汉儿,应该是对他的尊重,毕竟,不少街坊到河对岸的苗家山捡柴扯猪草都要坐他的渡船。当时的赵老汉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干瘪老头,瘦小、精干、皮肤黝黑、手脚利落、目光锐利、满脸严肃,一副冷峻的表情即便像我这样被人叫着“天棒锤儿”的小孩也比较害怕。
赵老汉儿的老婆死得早,并没给他生下儿女。之后他没有再娶,只是抱养了一个儿子一起过日子。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抱养的儿子已经结婚成家,但赵老汉儿却一直住在渡船上,因为很少看见他到抱养的儿子家里去住,我们一帮发小一直以为他就是孤身一人。对于赵老汉儿是个孤家寡人的认知,让我们一帮发小的心里多少有些快意,——“怪不得断子绝孙呢,船都不要我们坐!”
那时候过河的人坐渡船是免费的,船老板每月十五块的工钱由县里有关部门划拨到公社后定期向其支付。正是因为每月有十五块工钱,船老板这个职业在当时的神潭溪很是被人羡慕,赵老汉儿更是把渡船当成了自己的家,白天黑夜一个人吃住都在那条渡船上。以船为家的赵老汉儿把船收拾得很温馨舒适,我们一帮发小都认为,渡船上那个小小的空间被找老头收拾得甚至比爱娃子家的歇房屋还要整洁还要干净,因为爱娃子妈张伯娘是街上公认的最会收拾最爱干净的人之一。
河中的渡船整体呈现中间宽两头窄的扁长椭圆形状,长不过两丈,最宽处不过五尺,船舷高不过两尺。为了遮风避雨,渡船后部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间用宽宽的竹篾夹着多层簝叶制成的船篷成拱形支撑,船篷之下便成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空间,那里也就成了赵老汉儿晚上睡觉白天撑船和做饭的一间小屋。说是小屋,因为渡船尾部必须加装用于掌控方向的舵,所以那里的空间其实很有限。舵是通过船尾的一个宽约一尺的狭缝伸入水中的,用手来回摇动船舵,就可以控制船在水中行进的方向。我每次被大人带着上船,对船尾安装船舵的那个木桩特别感兴趣,注视着船舵被赵老汉儿摇动,听着穿过木桩的船舵因为摩擦而发出的声响,透过船尾的缝隙看着船舵在水中激起的水波,心里就有一股想要走进船尾从那里看看河底是否会有游鱼的冲动。可一旦发现有小孩渐渐靠近,赵老汉儿不是横眉冷对就是大声呵斥,全然不顾小孩的父母也在船上。
严格禁止我们这些小孩靠近船篷,就更别说去船尾的船舵那里了。听大人说,赵老汉儿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害怕小孩从船尾安舵的狭缝中掉下河里难以施救,二是那里还是赵老头儿方便的地方。从小在河边张大,虽然偶尔也有小孩被滃死的事发生,但对我来说并没一点害怕,倒是船舵那里可以屙屎屙尿让我很是羡慕。那时候的神潭溪,除了公社、小学和粮管所各有一个分开男女的公共厕所外,我们平时方便基本都是去自家猪圈的粪坑。蹲在满地污秽的猪圈板上,屙出来的大便掉到粪坑里,屁股上往往还会被溅起的粪水弄脏。特别是到了夏天的晚上,蹲在猪圈板上屙屎,不仅脸上会被打成团的蚊子叮咬,裸露的屁股更是被蚊子咬得满是红包。如果说蚊子叮咬尚能忍受,而半夜拉肚子“打飙枪”还要被父母逼着去猪圈解决,那简直就是要命的噩梦了。所以,我对赵老汉儿夜里如果要屙屎屙尿,翻身下床就可以蹲在甚至还可以坐在船舵口子上解决问题羡慕不已。
因为空间有限,同时也是为了安全,赵老头儿在渡船上做饭的灶,用的是一个垫在一块青石板上的破损大铁罐改装而成的。铁罐内部填了一层厚厚的粘土做成腔体,一边开口作为灶孔。铁罐小灶虽然简陋,但因为上部用粘土做出了三个对等的支撑,即便做饭炒菜的同时遇到渡船有些许颠簸也基本不用担心小灶上的铁锅或者铁罐会跌落到船上。那时做饭都是烧木柴,河中风大且风向不定,做饭时会产生较多黑烟,久而久之,渡船上的船篷内就被熏出一层油光光的黢黑,靠近船篷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油烟味。船篷虽然被烟熏得黢黑,但因为河道里风大灰尘少,船篷表层那油光光的黑亮倒像是涂了一层黑油漆一般,让人觉得不仅不脏,甚至还干净好看。
为了给自己腾出一个舒适的地方方便睡觉又不影响摆渡,安放在船篷下船舷一侧短而窄的木板床在不用的时候都是靠着船篷竖起来再用一条棕绳固定,如此好给操作船舵留下足够的空间。夜深人静没人过河了,赵老汉儿才将船舵固定在木床对面船舷上的纤索套中,把小床放平铺上棕质床垫和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床单被子,准备睡觉。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将卷好的叶子烟塞入铜烟锅,用火柴将其点着,一边吧唧着嘴巴吸着叶子烟一边往河水中不断吐着口水,这是赵老头儿一天最惬意也最难得的休闲时光。
在船舷左侧靠后部五分之二的地方安装有一个桨拐,一条长约五米的船桨通过竹篾编制的圆环挂在桨拐上,通过摇动船桨船就可以在河面上前进了。等到过河的人都上了船,赵老汉儿一边面无表情地大声召唤大家站稳不乱动,一边将“扎杠”从扎杠筒中抽出并倾斜着将其歪着固定在扎杠筒的筒口处,然后随手将插在船舷一个专门用来固定篙杆的孔中将篙杆取出,顺着一股劲,就见那根长约七八米的篙杆灵巧的从他手上刺溜到岸边,用力将篙竿撑开,一条装满人的渡船便开始缓慢离开岸边转头向河中漂去。
看着渡船开始慢悠悠地将船头往河中转向,赵老汉儿不慌不忙地将篙杆插进船舷上的篙杆孔,转身走向船尾,路过船桨时右手顺手将其从桨套上取出,一边招呼船上的人给他让出划桨的空间,一边退步靠后连看也不看便准确地用左手探握住了船舵的把手。站在高出船板一个台阶高的平台上,就见赵老汉儿左手把住船舵来回几个大回转,再看船头已经大角度地朝向了河对岸。看看船头还在继续朝着河对岸的方向转向且有转过头的趋势,赵老汉儿便将右手上的船桨用力划几下,这时的渡船,已经不偏不倚地完全行驶在了朝向河对岸的航向上了。船头一旦调整正确,赵老汉儿右手一上一下大幅度来回划动船桨让渡船前行,左手则根据渡船的行进路线不停来回扳动船舵好让渡船始终沿着确定的路线向对岸的码头驶去。看似身材瘦小的赵老汉儿,脑袋随着操控桨舵的左右手而不停地来回动晃动,身体也跟着不停地前倾后仰,整套动作灵活多变,看起来就像是在舞蹈一般,为此,每次坐船,我总会盯着赵老头儿看,直到被他发现后对我狠狠地盯上几眼,我才会意犹未尽地转过脸去。
当场天过河的人多,在渡船即将靠岸的时候,赵老汉儿就会一边大声招呼船上的人站稳当不要着急上岸,一边麻利地将船舵和船桨固定好,快步走到船头将篙杆取出,迅速用力将其插到岸边的地上,以缓解渡船靠岸时产生的冲击力。待渡船靠稳后,赵老汉儿再将那根常年被水浸泡已经变得很是沉重的大约两米长碗口粗的青杠棒“扎杠”从“扎杠筒”中放下。随着“扑通”一声闷响,“扎杠”早已插入河床底部的砂层中,渡船也随之被固定,这时,他才允许船上的人上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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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优秀版主 2015年优秀版主团队 2018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4-6-4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

发表于 2024-6-4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4-6-4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4-6-4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段没有尘封的记忆

2023年优秀网友

 楼主| 发表于 2024-6-5 19:36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4-6-6 11:22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4-6-14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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