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七八十年代，老达城上后街、下后街与大北街、马蹄街交汇处的十字路口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老达城凤凰头翠屏路街口，右向即上后街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老达城上后街、下后街与大北街、马蹄街交汇处的十字路口
上后街旧址，即如今的凤凰头至大北街口的荷叶街段，右大楼中部即周家院子
如今的凤凰头至大北街口的荷叶街段。右第二至第三棵树之间即周家院子旧址。
达城院子：达城有近两千年历史，历为州、郡、府、行署及县衙治所。20世纪50年代初，达城面积约0.9平方公里，人口约3.8万。达城的院子分布于大街小巷，多系穿斗式木构架有屋檐的青瓦木板房，也有用青砖建成的封火（防火）墙，径深长，院与巷，相互连通。有露天大院或室内小院，多系幽深长巷，院内有院坝或天井，也有一些四合大院，多系大户人家的宅居地。
达城的院子临街的民房，一层的居多，往往兼作商铺、作坊、茶馆、酒肆、客栈等，外面镶嵌木门板，白天卸下门板开店营业，晚上打烊则装上门板（铺板）。
上后街周家院子：上后街（今荷叶街）始于凤凰头，止于马蹄街与大北街的十字形横街。街不长，百多米，道路系青石板铺成，屋檐水滴雨窝窝，随处可见屋檐下长竹竿挂满了晾晒的衣服。
周家院子位于上后街中段，主人姓周，山那边人，于民国初期来达城做生意，20世纪30年代，娶了两房妻子，购建周家院子。长巷幽深，五十多米。临街为二层木楼房，底楼是堂屋，设木楼梯至二楼，有外阳台。过去，堂屋正中最里面设有神龛和祖先神位，两侧有对联，是举行祭祀和重大礼仪的场所。堂屋后面是住房，左侧穿过住房即进入院子，见露天空地天井，早先有花草树木。过了天井便是后院，有三套住房，穿过这三套住房是院子的尽头，有一小片空地，设有厕所，为大家共用。空地最后面有小门，可通行至大北街，但小门常年设锁，很少开启。
20世纪40年代，周家主人患病，自知将不久于人世，遂将周家院子一分为二，前半部分赠留给大老婆，后半部分赠留给二老婆，院子中间的天井，为两房妻子共用。周去世后，他的两房妻子，互不往来，相安无事。旧时，“妻从夫姓”，大家都叫她们周婶。为叙述方便，本文称其为大周婶和小周婶。
解放后，两位周婶均靠房屋租金或变卖房产生活。周家院子先后居住过5户人家，有的是承租，有的是购买。堂屋空空如也，木制大门早晚关闭，但白天没有锁门，可以随意打开。晚上十点钟以后，有上下两根木栓将木门拴锁。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住在周家院子，正是少儿时期，对周家院子记忆深刻，记得周家院子的左邻右舍，更记得周家院子的小伙伴们。
大周婶：五十多岁，住在院子临街的楼上，中等个头，略胖，阴沉沉的脸，少有微笑，额头突出，一年四季包裹青丝头帕，少于下楼。每天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手持铜制水烟杆，边吸烟边观看熙来攘往的街景。那时流行吸水烟，先在烟锅中装上烟丝，再用口吹纸媒头点燃，然后吸一口气，壶中的水便发出“咕咕”的响声。
大门锁上之前，无论白天或夜晚，若有陌生人想启开紧闭的大门，她都会在阳台上厉声喝问：“你找哪一个？”我家住在院子后面，是小周婶的租户，我每次回院，都低头疾步，不敢看大周婶那严厉的眼睛。特别是晚上，周家院子黑灯瞎火，我不敢一个人回家。那时大街上灯光暗淡，虽然有路灯，但电力不足，15瓦的灯泡呈暗红色，忽闪忽闪的，达城人叫作“鬼扯火”。大周婶在阳台上吸水烟，纸媒头燃火，时明时暗，辉映着她那张木然的脸。晚上十点，文华街天主堂的报时钟钟声响起，她就会手提油灯下楼用木拴锁门。锁门后，陌生人无论找谁，她都不会开门，也不允许住在院子里的人为陌生人开门。
院内住着生意人，鸡鸣时即挑担去赶场，出门时向二楼叫喊：“周婶，我出门了”，大周婶便会手持油灯，迅即下楼将门锁上。
大周婶从不到周家院子后面的厕所方便，就在自家楼上使用木制马桶。每天有菜农前来收购，将粪便挑至州河，倒入大木船的船舱。
她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少于见其回家。
20世纪60年代初，底楼堂屋租给一个姓廖的修鞋匠，他用竹篱笆遮隔成住房，内设上下木架床，夫妻俩及两个女儿吃喝拉撒都在20平方米的屋内。住房前留置小块空地，开设修鞋摊位。白天两扇大门及铺板就此打开，夜晚，关门开门的事务均由修鞋匠承担。
小周婶：四五十岁，高白胖，后梳一个发髻，斜扣式的中式衣服，宽大竟至膝盖，快人快语，常在大街上与人摆龙门阵，东家长，西家短，并不时侧脸斜看周家院子临街的二楼阳台。
小周婶无子女，见着周家院子里的小孩子，很是慈祥，不时给一粒水果糖或落花生之类的“小香香”。我家住在她的隔壁，有时她家吃肉，她会用小碗盛一些给我。我们院内的小伙伴若是被院外的大孩子欺负了，向小周婶告状，她会去找大孩子的家长说理，还鼓励我们说：“打不赢他们，咬也要咬赢他们”。
20世纪50年代后期，川剧团一位姓卢的老演员与她成为夫妻。卢曾任达县川剧改进社（川剧团前身）社长。年轻时，工武生，能在传统道具木制桌子“弓马桌”上打七八个“小翻”，备受观众称赞。卢演出的代表剧目有《林冲夜奔》《借赵云》等。中年以后，卢改行工丑角，其代表剧目有《活捉三郎》《滚灯》等。
卢个子不高，满脸慈祥，身材有些发福，秃顶，和蔼可亲，也非常喜欢院子里的小孩子。有时，晚间带我们去川剧团看戏。我不喜欢青衣和小生咿咿呀呀演唱，希望他们早点下场，让武打戏早点开演。有时，白天有川剧演员到他家问师学艺，扯开嗓子演唱，甚为热闹。耳濡目染，我也跟着学唱了几句，后来，我成为戏迷，竟然喜欢上了青衣和小生演唱。
前院邻居胡伯：住在堂屋后面底楼，小周婶居住在堂屋及胡伯的楼层上面。胡伯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身穿长袍，挽起扎腰间，宽大的裤腰无腰带，左右裹紧不致脱落。穿草鞋，冬春秋，头上包裹白帕。民国时期，做鸡鸭蛋生意，就是赶场挑贩。鸡鸣时即出门赶乡场，购买鸡鸭蛋，将鸡与鸭装进竹编的笼内，下大上小，刚好可放鸡鸭入内。用扁担挑上两只鸡笼，各十来只鸡鸭，另挂装鸡蛋的小竹篾笼。一路不停歇，只是换肩，快步返回达城。天初亮，即贩卖。
解放后，胡伯以拉木板车下力谋生，不再包裹白帕，头戴草帽，颈系毛巾。木板车两边各装有一个轮子，两根长而平直的车把，中间有一根结实的攀绳。拉车人两手握住车把，肩上套上攀绳，弓腰屈腿向前行。时传顺口溜：“七十二行，板车为王；腰杆拉伸，颈项拉长”！
胡家生养独子，名叫明娃子，与我同岁，1949年生。胡家的厨房设在室外，朝向天井，胡婶常年包裹头帕，眼睛细小，常用火钳拨弄柴火，吹火筒吹火，不时流泪，用围裙揩抹。她每次见着我，就会微笑着说：你与我家明娃子是“老庚”。还叫明娃子与我站在一起比高矮。每次，我都会有意将脚弯曲。她见明娃子比我高一点，很是高兴。
有时，我约明娃子去“哈澡”，用两个指头做起游泳状，他心领神会，悄悄随同我去南门河坝。他有些口吃，但成绩较好，自学成才，改革开放后，成为达城第一批律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后院邻居贾伯：山那边渠县贵福的乡农，1939年，为逃避抓壮丁来到达城，投靠大西街开面店的亲戚，做杂役：下州河担水、劈柴烧火、清洁打扫、杀鸡扯毛、包包面等。面店不仅卖切面、包面，也卖水八块。贾心灵手巧，看会了亲戚的烹饪技艺。有天亲戚病了，躺卧在床上，打算关门暂停营业。贾自告奋勇，代替亲戚站灶经营。味道不错，顾客称赞。
亲戚见贾如此技艺，索性将面店交给其经营，自己则当跷脚老板，去茶馆喝茶、打长牌等。
20世纪40年代中期，亲戚因年事已高，要回贵福老家养老，把面店低价转让给了贾。
贾叫来老家的媳妇共同经营打理，生意很有起色。1948年，贾于小周婶手中购得房屋两间，成为周家院子的住户。1949年，贾婶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梳一样的头辫，穿一样的花衣服，让人难以区分，煞是可爱。白天，夫妻俩在面店里一边做活一边照看孩子。双胞胎六七岁时，帮着父母包包面，引来不少顾客及路人啧啧称赞。1956年，贾伯的儿子降生。1958年，贾伯的小女儿出世。
1956年，面店公私合营，贾伯在机关单位当厨师，贾婶在面店上班。双胞胎女儿7岁上学读书，弟妹出生后，她们一边上学一边照料弟妹，做家务事，力所能及，都要承担。
生活紧张那几年，贾伯贾母下班回家，有时要带回一些“杂包”，贾家的四个子女争先抢吃。
贾伯身材高挑，瘦削，短发，国字形脸，身穿对襟衣服，干净素雅，模样斯文。贾婶中等身材，略胖，嘴唇略厚，齐耳短发。他们对子女要求极其严格，做完作业后，也不准去院子外面玩耍。游戏活动就在院内，仅院内的孩子参加，在天井空地上跳房，跳橡皮筋。藏猫猫则在深长的院内东躲西藏，寻找者嘴里高喊：“来不来得”，躲藏者轻声回答“来得！”
结束语：1965年，我参工离开了周家院子。几十年过去了，随着城市的发展建设，周家大院早已不复存在，青瓦木板房变成了现代化的电梯房，高楼大厦林立，绿树成荫，已成为繁华的商业街区。每次路过，我就会想起周家院子的左邻右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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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6 20: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