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白水”——怀念庭光（作者：王小遂）

野笏 · 发表于 2024-8-13 14:13

　　庭光走了！他曾扬言要活300岁，虽然是“冲壳子”，开玩笑。但以他的心态及经常登台过戏瘾的健康状况而言，活个百把岁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却止步在90岁的门槛上。而且走得太突然，至今我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的微信还保留在我手机里。

　　知道夏庭光这个名字，是在1950年代初期。他是重庆得胜大舞台的演员，几乎天天有他的戏码。但与他相识相知却是在1980年代开始的川剧理论研究会的诸多活动中。不经意间已有四十多年了。从表面印象说，生活中的夏庭光与他在舞台上所扮演的不苟言笑的文武小生，。是反差极大的一个角色。就是那种喜欢到处嬉哈打笑的所谓“醒嗬嗬的散眼子”。

　　记得1984年底，川剧理论会在内江举行的首屆年会期间，吃饭时，一些喝酒的会员集中在一桌。因为这次年会的议题是研讨川剧的河道问题，绵阳的唐永啸开玩笑说，这里川剧又多了一条“白水河”。在哄笑中，大家都公推老导演熊正堃为会长。夏庭光却站出来说，下川东包容性最强，他就来自垂庆，不管不顾地要自封为会长。“夏白水”就由此得名。

　　在另一届年会上，刘兴明与他谈到有朋友赠给宝剑一把作健身之用，但没有附上发票。因刘曾多年在宜宾川剧团工作，似有来路不明公私不分之嫌。后来他们一起逛街时，夏庭光特意买了一把道具宝剑，开发票时叫写成“刘兴明”。并以此“要挟”刘五哥“拿钱来！”刘五哥都不禁哑然失笑说“夏白水，我服你了！”。

　　他还不知从哪里得到一个偏方：每天早上吃七颗花椒可以保健，他竟然深信不疑，乐此不疲，像不可一日无白水一样，坚“吃”不懈。于是，“七颗花椒”就成了夏白水的标配，也成了朋友们的谈资。

　　有次我在重庆与朋友们小聚，曾试填《江城子》以记其趣。其中写到“文朋戏友，光（李奎光，夏庭光）明（刘兴明，曾祥明，陈祖明）笑（笑非）声扬”。结句则是“打诨最是夏庭光，都劝他，改丑行”。他的调侃喳闹可见一斑。可惜当时没有实况录像。

　　庭光正是以他这种乐观开朗，谈笑风生的性格，与川剧理论会老少三班都结下了很好的人缘。一拨年轻朋友，尤其喜欢和夏老师打堆喝酒，听他“空了吹”。

　　不过，相处日久，我也发现了夏白水还有很严肃的时候。比如，在谈到他的业师张德成，参师彭天喜，姜尚峰时，绝对是一臉的肃敬，完全收敛了说笑。

　　他是川剧理论会老资格会员，有会必到，并按参会要求提交论文，一本正经地在大会发言。遇到有与当地剧团的联合演出，他都踊跃投入。并常以唱做都很吃重的如《水牢摸印》等犯工戏参演。而且只要晚上有戏，就餐时无论有多好的下酒菜，只要不利演出，他都自觉彻底禁食。一次，在宜宾年会，东道主安排去参观久负盛名的长宁竹海。恰好他当晚有演出，为了养精蓄锐，一向喜欢走州闯县的他，竟毅然放弃了这一难得的旅游良机。使大家深受感动。

　　庭光从重庆川剧院副院长退休后，工作重点自然转移到授徒传艺上。他的门生遍及重庆、成都、遂宁、南充、宜宾等地。成都川剧院的著名武生文冬就是其中一个。据文冬说；“夏老师排戏非常耐心，理论性很强，传统底蕴非常丰富。”i说明他依然是东奔西忙，退而未休。

　　确实，庭光是没有什么“学历”的。但他通过长期刻苦的自学，又经过中国戏曲导演班的培训，除了收徒传艺外，还达到了著书立说的水平。《川剧传统导演手法选例》，《川剧品微》（两卷），以及包括角色穿戴、场面摆设、舞台调度都有详细说明，而且是“人无他有，人有他异”（曾祥明《序》）的别具特色的《夏庭光演出剧本选》（两卷）的出版，可谓有书为证。如果再把他为多种史志撰写的条目和历年在《川剧与观众》发表的梨园轶事汇编成册，还会是又一新作。能“舞”善文，成果丰硕，庭光无愧于川剧艺术国家级传承人的称号。

　　庭光确实是走了！待我把这些碎片回忆收拢起来以后，仿佛又看到了身边这样一个熟悉的夏庭光，他不仅是个乐呵呵醒嗬嗬的散眼子，还是个在娘胎里就开始学戏的梨园子弟，太子菩萨的虔诚信徒，川剧艺术的践行者、守护者、传承者，而这才是白水庭光最本质的一面。

　　2024-元宵-王小遂于成都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