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 五十年抵不过十五年

方寸0707

     味蕾  五十年抵不过十五年

                            ---臊子面/炸酱面琐事

                      2024. 5. 2

                李俊华

离开北京、来到陕西已经五十年了。

再精确点儿 ，来到陕西已经52年了。这五十多年来，味蕾对炸酱面的记忆始终不忘，隔三差五就得吃一顿炸酱面，不然就馋、就想，念兹在兹萦绕于心。但是，在陕西这块土地上生活了五十余年，却没有培养起对臊子面以及凉皮儿等的偏爱、味蕾的转移，或曰诺长的历史长河也没有培养起足以抵抗炸酱面诱惑的力量。

为什么呢？

细想也疑惑，儿时在京的记忆，从能记事起，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四、五年。然那味蕾的记忆居然如此根深蒂固、亘古不变！

想起约二十年前的世纪初年“锵锵三人行”的一期节目。嘉宾之一是一位上海籍作家，名字忘了。他讲述说，当有人问你，你最爱吃的是什么？你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的，就一定是你一直眷恋却始终没有吃够、没有吃满足的食物。接着，他用自己经历讲述了对红烧肉、三碗米饭的坚定的嗜好。他说，自幼他就对红烧肉情有独钟，当有人问他最想吃的是什么时，他总是毫不迟疑说：红烧肉加三碗米饭。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现在的他已经吃不下三碗米饭了。但即便如此，当有人问他最想吃的是什么时，他还是不假思索应声答道：红烧肉、三碗米饭！

我非常赞同他的说法！也就是说，如此痴迷、眷恋于某种单一食物，只能是短缺经济下食不果腹大环境下的自然反应！

我们这一代人的幼年阶段都是在短缺经济的阴影下苟活。短缺经济最主要的是食物短缺，因此我们几乎没有选择，能吃饱是第一个目的。其次才是味蕾的享受和满足。但在票证经济时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仅能糊口的食物也是少得可怜。因此视觉、记忆里储存的美好食物更少。因此，在我的记忆里饺子、炸酱面就是天下最好的食物。而饺子又显得奢侈、做起来也略显复杂，因此炸酱面就成了首选。

如果生活节奏就这样一步步缓步前行，味蕾的记忆也会一点点淡化。然不幸为了逃避下乡插队来到了陕西。那时陕西的黄酱、豆瓣酱口感、质量都很差，完全找不到炸酱面应有的味道。因此，这味蕾的记忆愈发泛滥起来，使得怀旧情绪愈发和馋虫勾结、蠢蠢欲动。直到改革开放、流通放宽，六必居的豆瓣酱才使得这窘境大为改观。

当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特定的水土、气候随着岁月逐渐改变着人们的味蕾，也是事实。而对臊子面的接受首先是对辣椒的接受。无论你怎样在理智上排斥以酸辣为特色的臊子面，也难以抗拒水土、气候在潜移默化中对味蕾的征战、攻城掠地。久之，味蕾就率先缴械投降了。慢慢地，逐渐接受了辣椒、醋对汗腺的洗礼。从最初吃臊子面吃得大汗淋漓，到后来汗腺被酸辣麻痹，被招安，无论是臊子面、凉皮儿，也都可以在波澜不惊中坦然接受、吃下。

如今，两个月、三个月不吃臊子面、凉皮儿，还真的有点儿想它。于是找个机会到有名气的特色风味店里大快朵颐。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是半个陕西人了！

只是，无论怎样被臊子面所征服，我还是忘不掉对炸酱面的执着、眷恋。

同时也应该承认，随着时过境迁，随着物质生活的富足，对单一食物的痴迷、眷恋已不再是饮食中的主色调。也就是说，随着物质生活的提升，对某一简单的食物的欲望已经大大减弱。甚至在许多时候，当与家人聚餐、与老友重逢时，我们甚至一时半会不知道吃什么好，以至于“选什么都可以”“吃什么都行”就成了口头语。这都说明，幼年时再痴迷、吃不够的食物，在今天已不大可能被我们念兹在兹记挂在心。或者它只存在于我们刚刚走出短缺经济时候那几年。很快，食物的丰富便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我们记忆的储存库。然而我们为什么还喜欢反复咀嚼那段历史、时不时还要翻翻那个许多时候都已经不忍再看的历史疮疤呢？

其实这个问题不复杂。这现象只存在于老人或即将老去的“准老人”于漫不经心中对年轻人炫耀一下“昔日受过的苦”。

“难道受的苦也可以炫耀吗”？当然，特别是今天愈富足，老年人越喜欢时时嘚瑟一番，以增加叙事的趣味性、故事性----如果今天依旧苦不堪言，老人们断然不会有此兴致。正是因为今天的富足，才会令我们既是提醒年轻人不要过度铺张浪费，也是今昔对比后的满足和自嘲！

显然，那段窘迫的生活经历已经不是味蕾、胃口的记忆而是情感记忆了。所以无论后来的满足感如何清晰，也还是抵不过那段阴影在记忆中的重量！并会长久留在心灵深处！

这之中，大概味蕾的记忆作用在减退，这里没有什么理智或感性作用，只是更多更好吃的美味佳肴在越俎代庖更新着味蕾的记忆。如果说到理智，也不过是叹息在短缺经济中能吃到炸酱面是多麽不易、难得！多么的惬意！

因此说，历史中的味蕾记忆，中间夹杂着更多的是苦涩的历史截面，这些是最难忘记的！

                              5. 11～6. 16

                          7.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