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社区-四川第一网络社区

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阅读: 6132|评论: 5

[散文随笔] 原创|在高高的后头岭上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4-9-1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后头岭上有颗最亮的星,在河坡上,还没过小石桥,抬头看家,首先看到的,便是正北方向的那颗星,亮晶晶,像手电筒的亮光 ,垂在后头岭上空亮闪闪,透出夜空的气息。做工的人下河洗手,河水清宁,清凉如玉。上得河坡,踏入回家的石板路,路边稻禾茂盛,平静如海。稻田尽头,村庄如老脸沧桑,油灯如老眼昏花。草里的蟋蟀、蝼蛄、青蛙、蚯蚓开始叽叽歪歪,低吟轻唱,声如浅潮,此起彼伏。做工的人并不因此沉醉,却因此兴奋,轻松地哼起了小调,不再打量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更不在乎星空下,像黑色围巾一样飘着的后头岭了,只看着家的方向行进,家的苦涩,此时成了安稳的归宿。
在湘南山地,很多村庄都有自己的后头岭。
有的地方叫后龙山。
有的地方叫家山。
有的地方,叫景山。
我们村后面的后头岭,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岭带的一个峰岭。这是阳明山的特色,岭是逶迤相连,纵向起伏,山脊如条条大河奔走,波澜壮阔,即使到了尽头,还是威风不倒,岿然而立,接云摩雾,气势不凡。我们村子对面,几里地远,便是阳明山西麓主脉,一条恢弘的跃动的山脊,凝固的海啸砸在大地上一样,在天空中切割出一片凌厉之势,遮住了西天的流云雾霭和远方。太阳也没办法,每天都得在此落脚,告别这片山涛凌厉的土地。迫于西山的高大绵密,森林层层,气势拔云,我们的后头岭只有野草和石头,显得寒酸了许多,受了忽视一样,不受尊崇和仰望。很多时间里,在我们村后面,她默默,只是作为山的名义而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爬上山腰,拜谒爷爷的坟墓,才发现,后头岭像一个罐子,山势陡峭,一路转弯抹角,才到得了山腰的坪子——这是真正的家山,东干脚大部分死去的长辈前辈都埋葬在这里,在那些山间一小块一小块的平地上,左一堆右一堆,像兔子一样齐刷刷朝向南面。南面很开阔,龙溪、舂水、稻田,和稻田边上山脚下的平田、柏家、柏家坪、礼仕湾,更远一点,有些迷茫,我心里却有些激动和温暖,那片迷茫里,有我老舅公的院子。亲人就像一点点火星,交织起来,便是生生不息的人间。拜谒了爷爷的坟墓,后头岭才有些许神秘起来。某些时候甚至想,那么多故去的村人都在后头岭上,风清月华之夜,他们会不会从各自的土堆里钻出来聚个会。也是因此,我们上山砍柴、放牛、挖兜子,都是自动绕着走,生怕碰上爷爷奶奶或伯公。
下得山来,打量我们的后头岭。
我们的后头岭,除了山腰有一片坟地,山顶上,还有一个官帽一样略呈四方形的大石头,石头悬崖峭壁,黑白黄相间,乱七八糟,凌乱得无以言说,却饱经沧桑。石头上面,茅草如发,根根竖立,不见起伏动静。石头下面,是缓坡,茅草、荒地、庄稼地、石山交杂。而吸引我们上去的起因,是某一天,有人见到了山顶大石头下的缓坡上有穿红衣服的姑娘。在所有颜色中,红是最显眼,最刺激,最有诱惑力的颜色。我们要去看看,看看是哪里的姑娘。后头岭下,南面有小段家、东干脚,北面有大段家、何家、横龙山。都是生疏地方,但后头岭是我们的后头岭。我们在上面放牛、驰骋、放声歌唱,摇旗呐喊,不会让任何人意外。我们那么年轻,那么无知,那么无畏,又那么热情,不惧荒唐,从窑上轻手轻脚到山腰,屏声静气过了祖宗坟地,上了界迹岭,再沿着山脊横过来,跑到那颗大石头下,抬头一看,大石头像船篷,石壁上,黄的是雨淋生锈的石灰石,白的是原始的石灰石,黑的是长了皮的石灰石,印满岁月凌乱的痕迹。石脚下有几兜灌木,几块乱石,萧萧疏疏。石头顶上的茅草分为两层,上层青黄,底层白灰。仰头,是瓦蓝瓦蓝的天,干净得没有一丝飞鸟的痕迹,深邃得能磁住目光。风呼呼的,带着轰轰的天籁之音,从北面坡下来,带起一片共鸣,呼呼呼的,密密实实。
穿红衣服的人已经端着手,捧着织了一半的毛衣,在缓缓朝着北面而去,留给我们一个背影。大辫子,其它的,一无所知。
北面,隐入山脚,在田头显露片瓦的是何家。
舂水边,两片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大地上的是清水桥。
一个一个树瘤一样巴在马路两边的,是成立坊、大金盆、邓泡士、座堂、吕家桥。
再往北,是壁立千仞铁一样的高山,生出云海,把“千山鸟飞绝”在眼前演绎了一遍,苍凉孤寥,无穷无尽。
西舂水边上,阙家几间棚屋在稻田里显得单薄渺小,像几只小田螺,还不如附近的那片枫杨林生机勃勃。河那边的罗坝、罗家坊、西塘,被稻田围剿着,像落水者挣扎沉浮的黑头。再往西北,尘雾里晓睦堂、泉井眼、杨家,若隐若现,被大山拽着一般,或者服服帖帖,或者在挣扎,在逃跑。
西山,像一片平坦的波浪,黑幽幽一片,连着天,等着太阳下来裸泳。
东边是山,一条一条大河一样奔流,不见船,不见帆,只有一波一波的浪。
南边,是的,平地上的平田,像个漩涡,黑乎乎的一片,欲与天公比力。那些贴在地上的房子,翘着古老的飞檐,使劲想飞翔起来。瓦盖的柏家坪却落了一地阳光,明黄得可爱,又沧桑得令人想哭。那里有商场、电影院,税务所,税务所里有个小范叔,带我进税务所的院子里面摘橘子。还有老街,我的太爷爷曾在那里买过铺子…… 想到这里,垂下头,去看山腰的坟地。又迅捷抬起头,看头顶的蓝天,这个时候,只有头顶的蓝天能容纳想象,纯洁无瑕,不带任何伤感。山脚下的任何一个村庄,有惊喜,有快乐,更多的是苦涩、孤单、无奈和窘困。那些美好像风一样轻快,扫过面庞之后,再无回响。头顶的蓝天像海一样,扣在湘南山地上,直接将自己融化了,不再为这世间的一切烦扰忧愁,干干净净,通通透透,又幽幽渺渺,快快乐乐。很长一段时间里,土鱼、青叔、文先生或砍柴,或在石崖上找野果,或坐在草坡上看牛吃草,而我喜欢坐在缓坡上,仰头看天,像一只小虫子一样在浩瀚里自由漫游,很是舒爽惬意。
那个穿红衣的女子偶尔会风一样掠过脑海。
我更喜欢村里穿白裙子的二丫,每天黄昏,都在路口翘首以盼,等着我们,将她家的牛赶进他们家的牛棚。
她像我们村里的天使一样,眼眸又大又黑,每天,身上的裙子都雪白雪白,皮肤也和她当老师的妈妈一样白。我们都觉得,她是希望,属于将来的东干脚。
山脚下的东干脚,藏在湾湾里,在山顶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只能看到村前的石板路、小石桥,龙溪,稻田,和干爽的庄稼地,闪着光辉,连成一片,一年四季用不同的颜色,编排我们的生活。戴斗笠的人,挑家伙什的人,站着的人,匍匐的人,默默无声,从东头赶往西头,匆匆地,如从生,赶往死。
站起来,却并非四顾茫然。
东西南北,无数后头岭,庇护着湘南山地里无数小村庄。
那些村庄,黑的瓦,黄的墙,碎碎小小,破破烂烂,皱皱巴巴,颤颤巍巍,风雨飘摇,带给山地现世安稳,一片安宁和温馨。每个日子并非都如意,由人做主,但大家都会尽力而为,使每一个人都不至于在生活里落单。我想,这是湘南山地的魅力,穷乡僻壤的人,把每一个艰难日子平凡庸俗的日子还归生活本质,烟火不断,安居乐业,世代相传,才有这一片隐于大山苦不堪言却又温馨宁静的凡俗人间。
每次回到山脚下,看那颗最亮的星,想哼小调的时候,我都看一眼高高的后头岭。
厚实高大的后头岭,正是我们的依靠,她的无言,见证我们祖祖辈辈乐得的安居。

2024.8.26

打赏

微信扫一扫,转发朋友圈

已有 49 人转发至微信朋友圈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楼主| 发表于 2024-9-4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勒桑里
在山地行走,经常能遇到各种小院子,或在山旮旯,或在平地一隅,或露一角屋檐,或响一声狗吠,或现一柱炊烟。山穷水复,天地安静,云如柳絮,风吹如鼓,鸟鸣惊心,心慌乱时,转角就有柳暗花明的惊喜与安详。在湘南山地众多的村子里,我对勒桑里情有独钟。

勒桑里是个小村庄,据说立村的时候,有三百人。

最初大家一起择地开荒,画地筑基,颇有规模,可坚持没多久,就搬走了二百多人,仅留下十家不到,老老少少共五十几口。搬走的人没留下房子,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搬不走的地基,长草,生棘木,一片绿色。残砖断瓦下,寄着蜈蚣、蝎子、蟋蟀、麻拐、蟋蟀、蚂蚁、蚊子,它们自由活动,相互残杀,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走过的时候,除了渗透出荒凉的味道,便只有故事,如同那些乱草烂砖,只是看一眼,便不再去回味。生活中,很多选择是无法回味的。有时候故意的忽视,也能给自己壮壮胆。就像我走进勒桑里,在村口遇到那条黑狗,我装作没有看到它,它看了我几眼,掀动鼻头,使劲地捕捉某种气息。我不看它,大模大样,它就当作了老熟人,或者贵宾,自觉缩到屋檐下趴着了。

勒桑里是不是一个好地方,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大家判定。

俗话说,百样米,养百样人。

对于我,勒桑里是我既喜欢又敬畏的地方。

清水桥集市向东,进入枞树林子,过一块遍地传说的墓地——经过墓地的时候,不能东看西看,梗着脖颈,甩着手,大模大样,心无旁骛地向前走就好。东张西望,有的邪门东西就趁机显眼,看到了,就触了霉头了。什么霉头?茶叔最近说,他在这林子里穿梭,看到穿一身中山装的年轻小伙,沿着土埂兀自向前走。茶叔以为眼花,在后面跟着,眨眼就不见。说认出这人是前几天附近村里一个被电打死的那个后生。看得清清楚楚。过几天,茶叔捉了一条眼镜蛇,取钥匙开门,用捉蛇的手托了一下锁,手指就喂到蛇嘴里,被毒牙刮到,伤了,连夜送到郴州,在医院里花了两千多块——半年捉蛇所得一分不剩,还倒贴几百,伤好了手指还是木的,吃大亏了。过了坟地,是大河,水深及膝,水流如练,无穷无尽,看久了头都晕。涉水过河,土路豁然开朗。黄泥路,干干净净,可说一尘不染,光脚板走在上面,脚底还生痒。平平坦坦,可以看到那头路口的杉木、柏树、竹林。路两边的黄泥地里,一边种桔子树,一边是成材枞树。两边上都长着荆棘,围墙一样厚实。桔子树尽头,也是枞树,树干上开着口子,显着白,挂着薄膜袋子,十分狰狞。茶叔对这样采松油极为反感,总担心再过两年,这一大片——几平方公里的枞树都要变柴火。他忧心忡忡,却无能无力。我也为他的低保忧心忡忡。山地的乡村,像一个一个蛛网覆在地上,挂在山脚,人像蚊虫一样渺小脆弱,一点蝇头小利,也不一定能够保护。即使这样,抠抠脑袋,还得昂起头,面对这一片无边无际的山地和狭小的田亩。

往前走,桔子园里已经做了地基,框架的钢筋水泥结构。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年末,跑广东的年轻人回来,从这里,就要拔起一座新楼。

在大柏树下水沟上踏过一个小块石板,迎面是一座旧瓦房,便是勒桑里了。

瓦房前面是一棵黄皮梨,枝头挂着的梨子还是乒乓球大小,挤在一起,一动不动。枝梢头的叶子,有的在翻卷,好像在兜风,又好像在逗我。更多的叶片安静地垂着,像下面的瓦片,也像天空的云鳞。木门檐下,放着一张洗得发白的铁犁。房屋边是空地,留着宅基地荒废的残迹。黄荆树单薄的身后不远,是古色古香的木屋,黑啾啾的,在白花花的阳光里,像一块老腊肉。房与宅基地之间的角落,种着半边桃、油桃、毛桃、李子,或者梨子。这些是青皮梨,不像黄皮梨树像撑开的伞,而像高耸的宝塔,叶子耷拉着,明显不如黄皮梨扛晒。青皮梨像酒杯一样倒挂,十分诱人。而那些桃子树、李子树,已经伤痕累累,叶子都被扑打果实的棍子划烂,像一张被抓烂了的脸,在茫然发呆,了无生气。房子的周边,榆树、桂花树、杉树精神抖擞。后面的坡地,种着竹子,都有胳膊粗,或直立,或斜飘,竹子叶像小刀子一样闪着光亮。杂树后面,是稀疏的油茶树,有的伸出高高的枝条,俯瞰山河,有的被寄生藤缠着,五花大绑。树下面,茅草稀疏,偶尔能看到黄鸡探出的头。坡下面,是水稻田,向东依次抬高,像大山垂下的披风。水稻田北面,是河,河畔苇草,如墙起伏,如龙蜿蜒。河那边就是北山,山腰原来有铅锌矿,白色的矿渣从山腰泻下来,如雪,一大片白色,十分醒目。其它都是裸露的石灰石,风吹日晒,长了黑皮,像牛群一样密集,又像玄铁一样冰凉。山茅草一层一层,参差不齐,漠然对着深邃的蓝天。

从村头走到那头,短短的几十步,几乎碰不到人。

那头外面有一方水塘,水波不兴。水塘塘埂上种着棕叶树、桃树、梨树。水塘外面,是油茶树,一大片,像海一样深不可测。偶有空地,便是坟头,像一个老树疙瘩一样破烂。再往前,是哪里?不知道。前面肯定有村庄。朱家山、叠纸堂、养礼堂、冷水源、王家冲、泌水岩、枫木山、鲤溪、永安、十字……这一路都是村子,或大或小,像纽扣一样扣在大地上,然而,跟勒桑里有什么区别呢?折向南,只有一座房的厚度,外面是秧田,稻禾青青。水田这边,是两扇敞开的木门,如脸,饱经沧桑,看惯风月,十分平静。水田那边,坟上的花圈光艳照人。生与死,就隔着一块田。打开门,死如山丘,沉重,素洁,肃穆、惊心。每个人都面对死的道场,不过不像这里这么直观,一眼就看见人生的大结局。死像一个命令,一把刀,在某个人生路口候着,无法抗拒。索然关上门,鸡鸭狗与人,各占一方,在屋檐下乒乒乓乓,混混乱乱,鸡飞狗跳,安顿好这些,便是生活。我想看看屋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天井里空空的石板上,养着一方阳光。照壁下面拴着的黄狗翻着眼睛看着我,样子比我还可怜。

门那边,左一堆右一堆的坟,或盖着花圈,或被草遮掩,或被油茶树挡住。

更远一点,是整齐的枞树形成的平静的海面。

直接向南,应该有村子,有山,有地,有人烟。

距离有多远呢?

我看向南,在依次而下的稻田里,看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裸着干瘦的上身,半跪着,挥刀割着田埂草。

他很专注,像埋头吃草的牛。

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像是一条奔牛,浑身勇气,力量,毫无畏惧承担责任,把梦想和希望像草籽一样撒在身后。

现在老了,仍然是一条牛,用耐心和细致,小心维护、刻划现实的样子,即使模糊不清,仍顾着眼前,用力活着,忘了外面的世界。

他偶尔会停顿一下,抬头,不是叹气,他的身体始终没有舒展,一直蜷缩着,看看田野,看看茶山和茶山里的坟头,平静如初,不起一丝涟漪,又佝下肩膀,缓缓地继续劳动,在他的心里面,只有劳动,才能对抗生离死别。

他像是一粒时间里的灰烬,默默又平凡,一生在充满生机的大地上接受挑战。

看着他,我突然像他留下的种子。我想,有我们的存在和热爱,就会有执着和坚守,山地就会在荒芜中不废,不断有延续和希望,就像旷野里的幽兰,发出微小飘缈的香味,维护小小的荣耀和尊严。

当年,勒桑里的拓荒者抱着火一样的信念,挑战贫穷、饥饿、艰难,在山地的不毛之地绣出了人的不屈和坚毅。有的人喜欢,留了下来;有的人不喜欢,寻找下一站生活。留下的人,还是走了的人,始终没有走出这一片山地,在苍天下面之一隅,升起炊烟如旗,与青山大岭相依,安分守己。无论风风火火,还是慢慢腾腾,肩上的担子从未放下和改变。

我看向老人,要发出赞美和感激,老人已经隐入绿色。

竹林里,黑色瓦房簇拥白色楼房,勒桑里像一朵兰花。枞树林子,油茶树林子里,有不少的野兰花。勒桑里也是湘南山地里没有驯化的兰花,微微呼吸着,很轻很轻。只要愿意在这里坐下来,便会听到一种野性的呼吸,轻轻地,从山地发出,如同天籁中的呐喊一样令人震惊,又像竹叶和稻禾一样带着丝丝甜味。现在,从勒桑里的空寂里发出的味道,黄荆子的苦味,桃叶的药味,稻子的香味,梨树的清新,和鸡鸭狗叫混合在一起,被团团的油茶树和枞树包着裹着,犹如平地里起了一个浪涛,醒目,惊人,又那么亲切。勒桑里,人和自然无声无息混在了一起,和山地一起经风历雨。

勒桑里是一个世俗的地方,勒桑里是一个安宁的地方,勒桑里是人发给山地的勋章。

行走在山地里,一不小心,就会遇到一截遗失的岁月,与过往的荣光和苦难重逢。

2024.8.31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3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img][/img]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5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img][/img]

 楼主| 发表于 2025-2-13 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美双牌

双牌县和我们清水桥交界,我没有去阳明山游万寿寺的时候,已经到过麻江,并且路过数次。本地人都知道,阳明山以前是宁远的,双牌划县,宁远才把阳明山划给双牌。在我们本地人心里,阳明山多多少少还是我们清水桥的,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

清水桥往北,山就多起来。在清水桥、柏家坪,山与山之间还有峡谷空地。过了清水桥,什么下龙盘、上龙盘、候坪峒、响鼓岭、桐子坳,一听地名,就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别说上阳明山了。十年之前,我同几个广州的朋友上过阳明山。阳明山在永州,在湖南,都是一个好去处。在很多有山岭的地方,山水人文古迹是很难统一协调到一块的。九疑山山势俊美,也有人文和水,但山势整齐,形状统一,游览很多地方和只游览一个地方的感觉差不多。阳明山比九疑山雄伟,也杂乱,山的走势是大写意的,自由驰骋,山形也山山不同,挺拔的,奔放的,恣意的,放肆的,像铺在天底下的一堆叶子,叶脉清晰,隆起如飞龙。除了山之外,还有水,阳明山牌坊入口,旁边的山溪水清见底,水、路相济,绿竹衔接,清风微凉,天籁相接,春夏秋冬,处处都是境外好时节。何况,沿路而上,路像滑出人间的飘带,在大山之间飘逸,山峰相迎相送,白云相期相待,高天如幕,山岭如涛,彼此呼应,人若游鱼微尘,迷失间,悬崖之上一片金碧辉煌,琼霄落地,一片佛光,给人人生不过一条归途的感觉。在哪,跌宕,彷徨,都改不了方向。接受安排,接受自己,接受这个世界的苦难,在推开山顶那一扇小门的时候,已经放下,释然这一路的奔波劳累,也看淡了前尘往事的拖累。当下最好,闭上眼,便听到佛号与林涛,天地悠悠,大山如凝固的奔驰,生活就如同驾驭这些大山。在万寿寺前,在阳明山中,发现自己无可替代,这一生做自己最好。

在东干脚的时候,满耳都是一些关于阳明山的传闻。阳明山里有豺狼虎豹,阳明山里有朴实的山古老(山民),阳明山里有抗日游击队,阳明山里有大庙……开门所见,阳明山西麓,莽莽苍苍,山像一片一片叶子,彼此推挤,彼此堆叠,彼此相牵绊,在天底下自由纵横。那种冷漠和荒凉,把人间烟火揉搓成淡黑小块,东一块西一块,或在山脚窝着,或在田野横着,或在纤细的舂水边挂着。山就像无数围墙,层层裹着,层层堵着,在这窒息绝望中,人们就像虫子一样,一代一代坚持,期待蝶变。大山可以阻止风,阻止雨,阻止光,但阻止不了时代。人类终究把大山当作了树叶,一点一点,在树叶上雕刻了人类的进步与梦想。

当我们驱车直上阳明山,在阳明山上鸟瞰,大山像波涛一样愤怒的时候,我们也握紧了拳头。在阳明山上仰望天空,天空还是像一块幕布遮挡着域外的神秘,我们的心里已经长出大鹏一样的翅膀。

上了阳明山,没有看见潇水,这始终是一个遗憾。

乙巳年按例回东干脚过春节。乡下现在过年不杀年猪,磨豆腐打糍粑都交给了机械,大家按部就班,年节气氛几乎消失。再者,我经过大病之后,心情已经变得寡淡,多属于应付应景。但幸运的是即使这样,母亲尚在,这像是使命与召唤,归途尚在,家尚在,不容推却与马虎。为人子,为人期。从广州开车北归,一路走走停停,不到四百公里,足足走了九个小时。这不能抱怨,这一路都是心甘情愿。回家不仅仅是一个身体移动的过程,还是把心和愿一点一点还回去的过程。可是人到家了,那捉摸不定的心,仍在四处寻找落地的依靠。妻说我们出门逛逛。上了车,妻看了看导航,说宁远、新田、双牌都差不多距离,我们去双牌吧。
阳明山这个时候去太晚了,山路十八弯,上去下不来。
我们去双牌县城。
一个总二十五万人口的小县,县城像个小镇。
不去上车干嘛?

这就是生活。
我们去双牌县城。

在阳明山分路之前,一切还算熟悉的。清水桥,大金盆、小塘铺、座堂、下龙盘、候坪峒、响鼓岭、麻江……但是又不一样,以前的层层叠叠的瓦屋黑不溜秋的样子被两层半三层半的楼房代替了,房子盖的规规整整,方位又歪歪扭扭,近看起来杂乱,远看却像一页草书,错落有致。钱包鼓了,乡村变了,我们没变吗?在心里我们似乎相信自己没变,然后实实在在的选择却不一样,更务实,更现实,更功利了。这是我吗?这不是我吗?这不是我想要的,难道这不是我毕生所求的?看着车窗外,熟悉,陌生,相互交融,有酸涩,也有惊叹,这就是我们以前憧憬的世界。你可以说我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但是不能说我这些年白活了。抚摸着现代自以为是,现代却在我们眼界之外招摇。

东杰、东初都在看手机,他们不关注身外这个现实世界。
妻看着面前的路,小心地把握着方向盘,一脸严肃。
我看看窗外,想着曾经的瓦房和烟火,有些尴尬和不安。想想还惊恐,难道我们已过大半的人生就是眼前这种形状?

到了阳明山上山路口,阳明山往右,永州向北,双牌县城转左。
前后左右,除了神出鬼没的永连公路,都是山,山在聆听,山在思考,山在麻木,山在冷眼旁观。山是山,我们是我们,山是大地背脊,车是大地背脊上的一只苍蝇。左转右转,盘上盘下。一路上,只见到山,偶尔能看到一座白色房子,孤零零遗世独立。还能在山下见到一堆一堆林木待运,附近却连简单的窝棚都没有。走了十几里,没有见到过一个村庄,一块庄稼地,一个集镇,或者,三两座山民的树皮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自我解释,这里不需要烟火,这里是大山,这里需要安全,山群跟人类一样,害怕灼伤……

车在曲曲弯弯里往下,我看到了一条河,碧玉一样,那么澄清,那么纯净,那么平静,那么晶莹。又像一束绿绸,那么飘逸,那么单纯,那么平滑。潇水!我立马想到了双牌水库。双牌之所以称为双牌,一张牌是阳明山,阳明山上有万寿寺,即使我现在还没弄明白属于禅宗还是净土宗,但不影响万寿寺在民间的影响,而成为广大信众短暂的精神皈依。阳明山有百里杜鹃,阳明山有万顷林涛,阳明山有无数峰峦,阳明山像大马在天底下驰跃…… 另一张牌便是双牌水库。我到了双牌,却不能见到它,纯属计划有误。但我们用的电,就是双牌水库供应的。双牌水库,永州南六县最大的水库。我们可以不知道其它任何水库的名字,但不能不知道双牌水库。双牌水库会有怎样一番风景?我看向路边的潇水,很早之前,我在鲁观见过潇水的上游,在大山里冲撞,水流湍急,清澈见底,轰鸣有声,凉气逼人,匆匆而去。而阳明山里的潇水,却是成熟了的小家碧玉,温婉亲切,不动声色,颜容平静,像在大山里镶嵌的一块帝王绿,美得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我们把车停在县政府门口,下得车来,在主干道上左右看看,才发现双牌的小来。由于人口有限,道路两边的房子,虽有宾馆、银行、药店,但更多房门关着,看起来,隐隐约约还是差点意思。路上行人依稀。继续往前,过马路,到了商业街,一路向下,找了几个服装店问衣服价钱,一件普通羊毛纱要二百九十八,我的天哪,居然比广州还贵一百多!停停走走,到下面的十字路口,马路对面是菜市场,两边是居民楼,还看到了路两端灰蒙蒙的山峰的影子。五点多了,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出去,这里的山路太绕了。菜市场还好,卖葱蒜的,卖白菜的,卖莴笋的,簇在一起,溢出生活气息…… 我想到了当年在清水桥集上卖菜,麻江的、阳明山的,都是一麻袋一麻袋采购。问了问身边卖油豆腐的大娘,一斤油豆腐十四元!然而摁耐不住尝试的冲动,说买半斤,却称了十元。最后笑笑,大娘又大方地免费加了一块豆腐。

离开菜市场,找地方方便,见到前面绿色大门敞开,自以为是公家的地方,便擅自走进去,果然在一楼最里边找到了厕所。方便完出来,到大门口,感觉奇怪,便找点证据,证明到此一游,在贴着照片的绿皮墙上的公告栏里发现,这里居然是双牌县人民医院!我便回头看大厅和楼梯,一时半会,没有看到一个医生,没有看到一个病人,也没有出现一个人。放假了。都放假了。我一边自洽,一边看商业街的人流,稀稀疏疏,灯火明亮,却平静如常,没有年味。或者,年只有到过年的那一天才重要。

出了城,回头看山谷里的双牌,灯火一长溜,点点亮亮,闪烁成一片,给大山以灵动。东初说这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再也不来了。妻制止了他,骂他胡说八道。我说换个角度,你难道不觉得这里的人很顽强吗?这么多山,这么孤苦伶仃的小镇,这么不方便的交通,看不到一块庄稼地,他们还在这里守着本分,还在努力谋生创造,不应该受到赞美吗?
东杰问什么本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家沉默。我们已经习惯了出外打工谋生。

上了山,在转弯的坡上,下看山谷里的双牌县城萤火群飞,潇水宛然,边上山腰点亮彩灯的楼阁仙气飘飘。双牌县城有些寒酸,但在阳明山里,在天底下,在远离繁华的山谷里,有这么一方水土,大美荒凉,像奇迹一样等待。那就欢迎大家来吧,在这里,冬天霜花,春天杜鹃,游山玩水,拜佛许愿,你能得到山重水复的呼应与愉悦。

2025.2.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5 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img][/img]
高级模式 自动排版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复制链接 微信分享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