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张郎湖“故天将降......”及译文
咸丰年间十五世敬亭公读到“先代乡会墨汇订”几经寻觅编辑、付梓《张氏墨存》,共收录先祖会墨三十三篇(十一位举人,缺九位)
【故天将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会益其所不能。】
张坦熊
大任不遽将,观於其先而得其故矣。大任降於天,而所以降者,不得仰而望之曰:是人也,殆非常人也。夫以非常之人,任非常之事,而即荣之,以非常之遇,亦奚不可。然正惟事非常也,遇非常也,则所以磨厉困顿,以成就乎非常之人者,正未可苟焉而已也。
我盖观於舜、说诸人,而有以识天意焉。屈不终屈,得展其经纶雷雨之才,乃伸不遽伸,不胜其遽逥顾虑之意,此岂无故哉。是盖有大任焉,天欲是人乎降之也。虽然,降大任者,必视乎其人之能。能成於性而具於心,而是人之心或有未动也,性或猶未忍也,且未必其一能而无所不能也,而大任遂可遽降耶。
然则天之属意於是人与是人之克当天心者,不甚难乎将降时哉。天下有倖致之显荣,必无倖成之事业。阅历未深而大任骤加,则心身必苦,烦难行事必乘错置。至此时乃取而激之励之,不巳晚乎。
张坦熊试卷《张氏墨存·故天将降》
天下有偶得之爵禄,必无偶得之节操。挫折未甚而大任忽投,则心身必喜便安,行事貽譏冒昧。至此时而始裁之抑之,夫何及耶。是则天於是人,苦之劳之饿之困乏之拂乱,一一试之於将降之先者,不诚有所以然之故哉。处疢疾之时,则赴理倍勇;居危疑之地,则万念皆捐。迨至天人之介既明,而可以定大疑,可以决大策。老成练达之为,俱从半生之坎壈而生,较之庸碌无奇者,不大有问乎。夫当其悲歌太息,几疑造物之何意,久之乃恍然曰:其阨我於始者,乃玉我於成也。而天心至是始大白也。事极人生之不幸,则履仁蹈義者益坚;身经百折之危途,则甘食悦色者自淡。迨至天人之几益决,而或膺历数之传,或建王霸之略。
少年一往之气,俱从艰难之磨练而消,较之片薄技者,不大有问乎。夫当其感愤无聊,方歎彼苍之太可,久之乃翻然曰:其啬我於前者,乃豐我於后也。而天心至是乃大快也。動心忍性,曾益不能,天之将降大任而必有以先之,良非無故也。夫人稍有所屈,辙颓自废,然是岂識天意者哉。
张行简编撰《张氏墨存》
【译文】
重大的使命不会仓促降临,观察其先兆便能明白其中的缘由。重大使命来自上天,然而对于承受使命之人,不能仰头观望就说:这个人啊,大概不是寻常之人。以非凡之人承担非凡之事,进而给予非凡的机遇,又有何不可呢?然而正因为事情非凡、机遇非凡,所以用来磨砺、困顿他,以成就非凡之人的过程,绝不可马虎对待。
我观察舜、傅说等人,从而得以领悟天意。起初受屈但不会一直受屈,最终能够施展经天纬地之才;后来伸展但也不会一下子完全伸展,总有许多顾虑担忧之意,这难道没有原因吗?这是因为有重大使命,上天想要把它赋予这个人。虽然如此,上天赋予重大使命,必定要看这个人是否有能力。能力形成于本性且存于心中,而这个人的心或许还未触动,本性或许还不忍激发,并且未必一开始就能无所不能,那么重大使命就能仓促降临吗?
《张氏墨存》中张坦熊三篇试卷中【故天将降...】
然而上天对这个人寄予期望以及这个人能够符合上天之心,在即将降大任之时不是很艰难吗?天下有侥幸获得的显耀荣华,必定没有侥幸成就的事业。阅历不深却突然被委以重大使命,那么身心必定困苦,处理繁杂艰难之事必定会出现差错。到这时才去激励他,不是已经晚了吗?
天下有偶然得到的爵位俸禄,必定没有偶然得到的节操。挫折不深却突然被赋予重大使命,那么身心必定喜悦安逸,行事会被人讥笑冒昧。到这时才去约束抑制,又怎么来得及呢?所以上天对这个人,让他受苦、劳累、饥饿、困乏、遭受扰乱,在将要赋予重大使命之前一一考验他,确实是有原因的啊。处于忧患疾病之时,奔赴真理就会加倍勇敢;处在危险疑虑之地,各种杂念都会抛弃。等到天人之间的界限分明,就能够确定重大疑难之事,做出重大决策。老成练达的作为,都是从半生的坎坷中产生的,与平庸无奇之人相比,不是有很大差别吗?当他悲歌叹息,几乎怀疑造物主的用意,过了很久才恍然大悟:起初让我遭受困苦,是为了让我最终有所成就。到这时上天之意才完全明白。遭遇人生极大的不幸之事,践行仁义之人会更加坚定;身经百折的危险路途,对美食美色的欲望自然会变淡。等到天人之间的关键更加明确,有的人就能够承受天命的传承,有的人能够建立王霸之业。
《张氏墨存》中张坦熊三篇试卷中【故天将降...】
少年时的莽撞之气,都在艰难的磨练中消除,与只有微薄技艺之人相比,不是有很大差别吗?当他感慨愤懑、无所事事之时,正感叹上天不公,过了很久才幡然醒悟:先前对我的吝啬,是为了日后让我更加丰富。到这时上天之意才让人感到痛快。使他的内心惊动,使他的性格坚韧,增加他所不具备的才能,上天将要降下重大使命必定会先有所安排,确实不是没有原因的。人稍有受屈,就颓丧自弃,然而这岂是懂得天意的人呢?
《张氏墨存》中张坦熊三篇试卷中【故天将降...】
注:
1.张坦熊(1684-1761)(三修《张氏家谱》),字详男,号郎湖。湖北汉阳柏泉人。仲璜四子行九,坦麟弟。清康熙五十年(1711)二十五名举人。初任浙江桐庐县令,调仁和县令,补玉环同知,擢守台州,不久转任天津道。乾隆三年(1738)升任云南按察使,乾隆十六年(1751)去职还乡。张坦熊在任数十年,南北辗转,所到之处,均有善政。其胸怀坦荡,足智多谋,精明讯案,处变不惊,不畏权势,持正惠民,留下许多佳话。在桐庐任职时,河中间漂流一空船,船上载一少女尸体,脸面有拍打伤,顶门有石击伤。张坦熊仔细勘查,发现少女所穿新鞋底部有少许泥土,针孔呈黑色,由此断定少女不是长住船上。他下令将尸体暂时收殓,派一名衙役换上船家的衣服,将船移到船多的码头,在一旁监候,如有寻船的人,便带到县衙。过了3天,衙役带回一人。张坦熊讯问:“船是你的吗?”回答“是。”“原停在何处?”“在某临江楼下,第二天清晨不见了,今天才找到。”张坦熊让船主领衙役到原停船处的楼下。衙役敲门,开门的人一见是官衙来人,大叫道:“隔壁许妈打死了婢女,嫁祸于空船,怎么牵连到我!”原来,许妈怒打其婢女耳光,邻家前往扯劝,更激起许妈的火气。许妈捡起一块石头抛击,误中奴婢顶门,后移尸于空船,起碇放流。许妈被带至官衙,一讯而服。
二百七十余年后玉环政府和人民还在缅怀创建玉环县城的先贤:“玉环厅首任同知张坦熊的沧浪人生”(一)
张坦熊在仁和县率先执行有利于贫穷农民的“摊丁入亩”政令。钱塘县令慑于富绅势力,久议不决。钱塘乡民敲锣聚众,进入北新关鼓噪罢市。县令仓皇失措,求助于张坦熊。张坦熊知抚军李卫处事素来果敢严厉,若其派兵镇压,势必滋成巨案,于是单骑赶至北新关。乡民听说是仁和张县令到,很快安静下来。张坦熊对乡民说:“仁和县已摊丁入亩,钱塘县与仁和县同属一府,政令哪能不同?只不过迟几天罢了,我决不会欺骗你们。你们知道,鸣金聚众,罪当斩绞,抚军马上要派兵来捉拿你们吗?我特来护送你们出关,不要迟疑!”众乡民欢呼散归。抚军李卫接到乡民闹事的警报,急传张坦熊见。有人说张坦熊躲出城了。抚军十分愤怒,正派亲兵去抓张坦熊,忽有报道:“张县令求见。”抚军怒色未消。张坦熊从容说道:“乡民们哪敢对抗钱塘县令?只不过是为摊丁入亩的事请求恩典。坦熊已经转令他们回乡候示。”抚军改容,连呼“好官”,赞不绝口,随即下令督办。钱塘县摊丁入亩的事5天告竣,上下帖然。
2019年11月20日《今日玉环》全版刊登“玉环厅首人同知张坦熊的沧浪人生”(二)
在仁和县,某将军的女婿夜闯民宅,被羁押到县衙仍然仗势咆哮不已。张坦熊厉声制止,连夜依法严办。次日清晨,抚军传见,责怪他与将军对抗。张坦熊说:“将军素以贤明著称,我是怕他女婿败坏他的名声。此案已经上报,等待批准执行。”抚军无可奈何,只得转交理事官审释。又,按规定,每隔3年送一次死亡满兵的遗骨回京,地方官须用车船伺应,士兵往往借此机会恣意勒索渔利。张坦熊到任之后,将军告诫士兵:“这个官可不能与以前的相比,你们要谨慎行事,触犯刑律,我不会袒护你们。”因而地方与军队相安无事。某一天,将军宴请宾客,张坦熊应邀而至。将军对张坦熊说:“你真厉害!”张坦熊回答说:“坦熊不知道利害,则有厉害;如果知道利害,就不敢厉害了。”满座宾客莞尔而笑。
2019年11月20日《今日玉环》全版刊登“玉环厅首人同知张坦熊的沧浪人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