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陈八娃儿被公社的人放回了家。想不通,于是就找了根麻绳,上吊自杀了!吊死在永兴老街一个名叫荣凯的人家的猪圈屋后面,舌头伸出嘴巴外面老长老长,把一大早去上茅厕的荣凯吓得大呼小叫不要命地直往外面跑。后来,荣凯跑到我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找到我父亲说:“陈,陈,陈八娃儿死,死,死了,吊死在我屋猪圈屋后面了!”
陈八娃儿
邓四平/文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陈八娃儿本人,只不过在小时候,我常常听我父亲说起有关陈八娃儿这个人的很多的传奇故事。
父亲说,那是六十年代末,我们家从济渡乡刚刚搬到永兴场上,住在永兴老街场口口边的农技站旁边,挨到一个叫做唐明元的一户人家相邻而居。唐明元是永兴小学里的炊事员。陈八娃儿是他的舅子。陈八娃儿那时候才二十来岁出头,不知他是从哪里学得的一身武功,而且力气也大得惊人。
我父亲说,那时候,陈八娃儿常常有事无事的时候,就喜欢跑到我家裁缝铺里来耍,耍到莫事的时候,他就用右手一把抓住我家堂屋里的一张八仙桌的一个桌子脚脚,然后将整张桌子高高地举起来,将桌子举过头顶,举在空中前后左右舞动。我父亲常常吓得不得了,就大声喊:“先人伯伯,先人伯伯,莫装怪也,这是我屋里吃饭的桌子,你要是给我拌烂了,我们一家在哪里吃饭嘛!快点放下来,快点放下来哟!”陈八娃儿笑嘻嘻地说道:“老邓你放心,桌子在我手里拌不烂,如果跌下来拌烂了,我赔你一张新桌子!”我父亲又说:“陈八娃儿,你现在婆娘都没讨,人一个卵一条,天天都还在你姐夫唐明元屋里混饭吃,要是把我的桌子拌烂了,你拿啥子赔我的桌子嘛?”陈八娃儿继续笑嘻嘻地说道:“我莫得钱赔你,那我就天天来陪你坐到一起吹牛抵账噻!反正吹牛又不完税!”说完便哈哈大笑着,还是用一只手捏住桌子脚脚,弯腰将桌子轻轻地搁回堂屋里的地上,接着,站直身子,“啪啪啪”,两手非常响亮地拍了拍,然后就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了。
那时候,永兴老街里有一大群十多岁的街娃,都知道陈八娃儿会武功,于是便都去拜陈八娃儿为师,跟到他学武功。每天天没亮,陈八娃儿就带着一大群街娃儿,在寨子山下一片竹林里的空地上练武功。教大家站马步和打拳,有时候,还带起这些人在老街里跑早操,即使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
那时候,永兴老街里还有一个会武功的老人,名叫邓连春。但大家都不知道邓连春的老家在哪里。听人说 ,这个人解放前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连长,不但枪法好,而且还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可以随时招架七八个人莫得点问题。1949年,快要解放的时候,邓连春率领手下的士兵阵前起义,投诚了共产党的军队。邓连春一直都住在永兴老街供销社的一个巷子里面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我现在都还记得,邓连春住的那个小屋后面还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空地,在空地最里面的角落里长着很大一片芭蕉,芭蕉树的旁边还有一架木楼梯,通向供销社二楼的木楼。邓连春平时在永兴小学里面打零工维持生计。那时候,永兴小学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学校里每天晚上都要放电视,要看电视先得买门票,5分钱一张的门票。邓连春就负责在学校里卖门票和守门。莫得钱买门票的人,就爬在电视室外面的墙洞上往里瞅,看不给钱的“巴片儿电视”,邓连春见了也并不去撵这些人,只是嘴里会唠叨上几句:“各人自己注意安全哈,各人拌到了各人负责哟!我反正是莫得钱赔你的哟!”
听人说,陈八娃儿和邓连春两人曾在寨子山脚下的竹林子里的空地上交流切磋过武功,两个人的武功都有一敌,基本上不相上下。
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寒冷的冬夜,邓连春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突然就死了。死在供销社巷子里面的小屋里,死的时候大约有六十多岁。永兴小学买了一床篾席,请了两个在学校里打杂的人将邓连春用篾席子草草了事地裹了,但买来的篾席子太短了,把死人的头遮住了,两只脚却露在了外面,抬到河边上坡坡的时候,尸体又从篾席子里面滑落了出来,两人又停下来,重新将尸体用篾席子裹上,然后抬到永兴幺幺河边的一片竹林里给埋了。后来,永兴小学的炊事员黑娃儿死后,也是埋在这里的。黑娃儿其实就是永兴小学伙食团炊事员唐明元的儿子,书名叫做唐建强,左边眉毛上方的额角上有一颗很大很大的黑痣,因此外号叫做黑娃儿。唐明元退休后,黑娃儿接了唐明元的班,在学校里当了炊事员,跑到利溪丝厂去耍朋友,被人打成了痨病,后来回到学校不久就吐血死了。陈八娃儿其实就是黑娃儿的亲舅舅。
父亲说,大约是七几年,有人向永兴公社检举揭发陈八娃儿,说陈八娃儿每天带起一大群街娃儿练武功,有时候还教这些街娃儿讲反动话,唱反动歌谣。后来,公社的治安员便将陈八娃儿叫到公社里面去问话。陈八娃儿死活不认账。于是公社的人就围成一个大圈圈,将陈八娃儿围到中间,你一坨子,我一坨子地打陈八娃儿,说是叫做“搓油麻元儿”,陈八娃儿也不还手,结果被打得鼻子口里直来血。公社的人说今后全公社开大会的时候,还要将陈八娃儿弄来站高板凳,要在全公社群众面前斗。
后来,陈八娃儿被公社的人放回了家。想不通,于是就找了根麻绳,上吊自杀了!吊死在永兴老街一个名叫荣凯的人家的猪圈屋后面,舌头伸出嘴巴外面老长老长,把一大早去上茅厕的荣凯吓得大呼小叫不要命地直往外面跑。
后来,荣凯跑到我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找到我父亲说:“陈,陈,陈八娃儿死,死,死了,吊死在我屋猪圈屋后面了!”
我父亲马上就和荣凯一起跑到他家的猪圈屋后,搭起一根高板凳,解开了绳子,将上吊死了的陈八娃儿放了下来,然后背到了屋外的地坝里。陈八娃儿的姐姐听到她弟弟的死讯,当场就哭得晕了过去。
邓连春死了,陈八娃儿也死了。
从那以后,永兴街上就再也没有练武功的人了。但关于他们两人的很多很多的传奇故事,却还是流传了下来,至今依旧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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