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听起来是奇闻,讲起来是笑谈。这是人间少有的行当:
阴差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题记
邓四平/文
小时候,我常常听母亲向我说起,他的父亲名叫刘开一,老家原来在蓬安济渡乡刘家大坝,也就是现在的济渡乡土桥村,后来搬到了永兴公社二大队高峰村,与永兴竹山观村桅子坝隔河相望。外公外婆生了四个子女,两男两女。我的母亲在家排行老大,排行第二的妹妹名叫刘桂芳,排行第三的是个弟弟,名叫刘学俊,最小的弟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19岁的时候扯母猪疯,突然发病滚到水田里遭淹死了。
母亲说,开字辈下来是学字辈,学字辈下来是洪字辈,刘开一是我的外公,他在世的时候是个裁缝,同时也是一个阴差。裁缝就是为人缝制衣裤谋生的人,但阴差是干什么的,我们不懂。母亲说,人世间叫阳间,人死之后,据说就会变成鬼,鬼生活的地方就叫阴间。阴差就是在阎王手下当差的人,相当于阳间的国家公务员一样的工作。据说哪里死了人,阎王就会安排牛头马面去拉人,将死了的人的魂魄用铁链镣铐锁了,然后带到阎王殿去受审。做了恶事坏事的要受罚,该挨铁棍的挨铁棍,该下油锅的下油锅,罪恶大的还要遭大卸十八块按到油锅里煮。但做了善事好事的也会有好的报应,审查清楚之后,该转世投胎的就转世投胎,该成仙的就升天成为神仙。很多时候,牛头马面忙不过来,就得安排阴差去帮忙拉人,所以说,阴差应该算是一种兼职,相当于现在的临时工。
母亲说,她十几岁便跟着跟着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在蓬安济渡、永兴、兴隆、三合、大成等各个乡镇走村串户为人打衣服挣钱谋生了。有时候,外公突然会对主人家说道:“主人家,非常不好意思,我又要去出差了,要耽搁几天,几天之后,我又会回来的。不过请主人家放心,不得耽搁你们家的活路的。”话音刚落,就脸色咔白,“砰”的一声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样,但两只脚却还在不断地弹。我母亲就会和主人家的人将我外公迅速抬到一块门板上仰面躺好,然后,就不再去管他了。大约过了三四天时间,我外公突然会从门板上坐了起来,嘴里发出声来:“哎哟,累死人了,这次出差走得有点远,好不容易才把死人押到丰都去交了差。不好意思哟,不好意思哟,把主人家的活路给耽搁了哟。”说着说着,我外公的面色便又逐渐红润起来,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从长衫的口袋里往外掏出一大把火纸灰来,一边往地上摔,一边又像往常一样坐到缝纫机前去忙碌着打起了衣服来。主人家问我外公:“你长衫里这个火纸灰是哪里来的呢?”我外公说:“这个事情你最好不要问,问了对你对我都不好,但你确实要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个是我出差到丰都这几天,阎王给我发的旅差费和奖赏!”主人家听到这里,往往都吓得直吐舌头,然后就不敢再往下问了。
还有一次,我母亲说,我的外公又突然仰面倒地,不吃不喝,几天之后又突然醒了过来,然后对家里的人说:“遭了,遭了,我的二女儿刘桂芳要死!”刘桂芳就是我母亲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姨娘。她当时只有十三四岁,听到这里,她吓得不得了,就不断地伤心地哭:“爹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一定得救救我啊,救救我啊!”我外公说:“女儿啊,我也不想你死啊,但我又有啥子办法嘛!我这次下到阴间里去,是在无形之中看到的,阎王殿里都已经将你的生死牌牌都挂出来了。你大约还可以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姨娘说:“爹啊,你一定想想办法救救我啊!救救我啊!”说完又继续伤伤心心地哭。我外公说:“哎呀,我这辈子究竟是在哪里做了啥子缺德事啊,竟然这样命苦啊。罢了,罢了,我干脆把这把老命豁出去了!我只有再下去看看了!能不能救你,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救不了你,你也莫怪你爹我无能!”我外公的话音刚落,又突然仰面倒地,一动不动了。两天之后,我外公又突然醒了过来。他一醒过来,就开心地大笑道:“刘桂芳,刘桂芳,快来,快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用死了!”我姨娘听到这里顿时破涕为笑:“爹啊,你是用什么办法救的我?”我外公说:“我下去找的阎王殿里管生死牌的差人,然后送了一些钱给他,又请他一起喝酒,他喝醉了,我就悄悄地将你的生死牌换成别人的了,这下你不得死了,有人会替你去死了!”
过了一会儿,我外公又神情沮丧地自言自语道:“但是,做了这个缺德事,我估计我要遭报应!”
说来也怪,后来,我外公的幺儿子,也就是我的幺舅舅,好端端的一个英俊后生,长到19岁那年,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一个好端端的人,常常突然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浑身一阵抽搐,手脚一阵乱抓乱弹,嘴里直往外吐白泡子。我外公外婆四处求人,想尽各种办法,找了很多医生给我幺舅舅医治,但却都不见好转。医生说这种病俗称扯母猪疯,说是我外婆怀起我幺舅舅的时候不忌口,吃了母猪肉,所以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后来就不幸得了这种病。我外公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哎!不是那么一回事!不是那么一回事哟!哎!都是我造的孽哟!一切苦果都该由我承担哟!老天爷啊,求求你不要报应到我的后人身上去哟!”说完,便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后来,我外公外婆便常常去求神拜佛,祈求能够得到神佛的原谅和保佑。但事与愿违的是,后来,我幺舅舅在去永兴场赶场回家的路上,又突然发病,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水田里,当场就被淹死了。死的时候,仅仅只有19岁多一点。我母亲每每讲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会伤伤心心地哭。说我幺舅舅的死对我外公的打击非常大,一夜之间,我外公的头发就全都白完了,白得就像是打了霜落了雪一样的白。
我母亲说:“本来该姨娘死的,但是由于外公利用职务之便跑到阎王殿里去偷偷地将姨娘的生死牌换成别人的了,让别人替姨娘冤死了,所以戴了过,遭到了报应,结果把幺舅舅给害死了!”
后来,我外公害怕我姨娘受到伤害,就将他懂得的一些法术传授给了我姨娘。很多人将我姨娘称作仙娘,或者又称之为仙娘婆。
小时候,我母亲常常带着我去我姨娘家玩耍。我姨娘的家住在蓬安兴隆场一个名叫黄毛盖的小山脚下。我姨娘嫁的丈夫是一个小学教师,在和平小学教书,名字叫做杨茂勤。姨爹姨娘生有三个儿女,大儿子名叫杨小林,二女儿名叫杨小红,杨小红是我的表姐,长得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眉清目秀,特别漂亮,当年想追她的人几乎排成了长队。我姨娘的幺儿子名叫杨胜平,好像要比我大一岁左右。但非常不幸的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姨娘的幺儿子杨胜平在广东打工的时候,一天早上,他却突然猝死在了工厂宿舍里的床上,死的时候仅仅只有二十几岁。我姨爹姨娘听到这个噩耗传来,悲痛欲绝,气得走路都打偏偏。
小时候,我身体比较虚弱,有时候得了感冒病或者发烧,母亲就会用背篓将我背到我姨娘家,请我姨娘烧蛋给我吃。我姨娘她先将一个鸡蛋拿到我身上来滚,从头上一直滚到肩膀上,然后又将鸡蛋放在我的手掌里滚,放在脚杆上滚,接着,喊我朝着鸡蛋哈上一口气,再环绕着鸡蛋捆上一根红线线,说一声可以了。然后将鸡蛋拿到厨房里的柴灶里烧,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左右,姨娘就用火夹将鸡蛋从灶膛里夹出来,鸡蛋壳已经被烧得黑黑的,但捆在鸡蛋壳上的红线却丝毫没有损坏。姨娘便拆下红线线捆在我的手腕上,然后喊我将烧熟了的鸡蛋吃了。姨娘笑眯眯地对我母亲说:“大姐,你放一万个心,你的宝贝儿子吃了我烧的蛋,保证今后不得再得什么怪病了。手上捆的那个红线线,千万不要弄丢了,能辟邪!”
我姨娘还会画符和看水碗。那时候,有的人家遭了贼,便会去找我姨娘指点迷津。我姨娘就会用一个碗从水缸里舀出一碗清水来,然后,拿出一张火纸,用手指蘸上清水在火纸上画符。接着将火纸烧了,将火纸灰丢进碗中的清水里,然后,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的清水看,右手的大拇指一边反复地掐算,一边对前来求助的人说:“偷你家东西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回去后朝着某某方向找,贼娃子家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的,房前有什么树,房后有什么树,贼娃子长的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年纪大小,如此这般,切记切记,就一定找得到偷你家东西的贼!”被盗的人家就按照我姨娘指点的方式方法去找,结果十有八九都找到了偷东西的贼娃子。真是神奇和诡异。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奥妙,我姨娘一直都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我外公临终的时候,对我的舅舅说:“我死后,不要用棺材,也不要给我穿任何衣服裤子,要一根纱都不要给我穿,直接挖个坑,将我赤身裸体地葬到高峰村雷打岩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下面,那个小山坡的形状像一个蛤蟆,山坡前面有一口池塘。”我外公交代完这些之后,就死了。我舅舅说:“老汉儿死了,一根纱都不穿,赤身裸体地葬下去,哪像什么话,不羞死先人才怪,外人不将我们这些当后人的骂死才怪?要不得,要不得!”于是就给我外公穿上了衣裤,装进棺材,葬在了雷打岩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下面。有一次,一个风水先生路过我外公的坟山,见我舅舅正在坟前烧纸,就无比惊奇地说道:“这个地方生得好哦,看上去像是一个蛤蟆趴在山坡上喝水,这是一个金蟾纳财的风水宝地。葬在这里的人的后人本来是要当大官发大财的,是大富大贵之地。”我舅舅就问:“那我的后人为什么都没当官呢?”风水先生接着又向我舅舅问了一些细节之后说道:“如果确实要怪的话,那么只能怪你自己没有听从你父亲的教导啊,你父亲喊你葬他一定要一根纱不见,你却不听,你非要给他穿上衣裤,于是就将你的后人的荣华富贵的贵字给笼到了,所以只能富,不能贵了啊!”
说来也怪,后来我舅舅的两个儿子虽然读书都没有考上学校,甚至曾经一度穷得差点到处去偷狗卖,但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大表哥去广东深圳去开发廊,组织了一大帮小姐卖淫,日进斗金。我二表哥在广东操社会,打打杀杀,后来开物业公司,现在两人都挣了千万以上的钱财和家产。
这些事情,我的记忆中仿佛确实是有过的。小时候,我常常跟着我的母亲在正月初四这一天要到舅舅舅娘家去拜年。有时候,母亲要带我去雷打岩的外公坟山那里给外公外婆烧纸。我便仔细地看过外公下葬的坟山的周围的地形,外公的坟山葬在一个小山坡下面,前面正对一口波光粼粼的池塘,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蛤蟆喝水的风水宝地。每年正月间,我母亲带我们去给外公外婆烧纸,我舅舅便会很生气地阻止我们去给外公外婆烧纸。问为什么?舅舅说:“不许去,给先人烧纸的应该是刘开一的儿孙,你们不是刘家的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们当外孙儿的去给外公外婆烧纸会将我们刘家的财运给烧走了!”从那以后,我们便再也不敢去给外公外婆烧纸了。
写到这里,我又要说说我的姨娘了。
我姨娘还有一样本事,叫“关王”。小时候,我母亲常常带我到我姨娘家去玩耍。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姨娘就会神秘兮兮地对我母亲说道:“大姐,我们老汉都已经死了好多年了,现在我们老汉儿在阴间混得非常不错哦,老汉在阳间的时候就有好多的野婆娘,现在在阴间的野婆娘更多。你想不想和老汉儿摆摆龙门阵哇?我可以将老汉请出来和你摆龙门阵!”
接着,我姨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像是演皮影戏一样的半透明的白布,用砖头夹住两根斑竹棒棒撑在八仙桌上,接着,在白布前放上一个装满清水的大腕,然后,在神龛前烧了火纸,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令人非常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八仙桌上的白布后面竟然有各种各样的很小很小的人影在晃动。真是诡异!
前几年,我的姨娘在七十多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她的很多绝学,我只是在我小时候听到了一些。我觉得她真的还算得上是一个奇人异士。但随着她的去世,她的很多绝学,也都成为了永远的秘密。这正如魏晋时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临死前所弹奏的《广陵散》一般,嵇康一死,《广陵散》也就最终成为了人间的绝响!
听起来是奇闻,讲起来是笑谈。难道不是吗?其实,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