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安永兴场的王天棒跑到观音堂池塘去钓鱼，鱼钩被挂住了，跳下池塘去摸，不幸身亡 ...

山水如画

蓬安永兴场的王天棒跑到观音堂池塘去钓鱼，鱼钩被挂住了，跳下池塘去摸，不幸身亡


                                      王天棒之死

                                                           邓四平/文

      有人说，风水这个东西，是个很玄奥的东西，你说信呢，但似乎又找不出任何确凿的理论和科学依据。你说不信呢，但它又总像一种无形的存在，自古以来，仿佛便已有之。

      老家永兴小学后面有座高大巍峨的山，人称寨子山。山的一头高，另一头低，有懂风水的地理先生路过，说这种地形，右边的高的地形叫做火星拱灶，将房屋老远老远地正对寨子山高的一头修建，家中便会兴旺发达，越来越红火。山势绵延，舒缓平坦，仿佛一位裸体的美女躺卧在天地之间，风水先生说寨子山左边低的这种地形又叫美女赛胯，房子修在山的尽头的悬崖峭壁之下，家中便会出美女，但只生女不生男。

      寨子山下的山窝里，原先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荒地，里面长满了乱七八糟的野草和芭茅，还有几座坟头低矮的无主的坟山。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因为学生没有活动场所，学校便动员学生们义务劳动，将山窝里荒地上的野草和芭茅全都拔了，学校里一些胆子大的教师和学生又一起上阵，用锄头、钢钎、铁锹等等，挖的挖，刨的刨，三下五去二，将荒地里的几座无主坟山也给刨了，刨开坟山一看，有几座居然还是古墓，打开坟墓里的棺材，里面除了死人骨头，棺材里面居然还有马叉脑壳银子和银元、铜钱等物。然后，大家将棺材、尸骨都点起一把火给烧了。接着，又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全校师生齐上阵，用箩筐，用撮箕，挑的挑，抬的抬，竟将一片很大很大的荒地平整成为了学校的操场。操场的左边、右边各安上了一个篮球架，每天学生们就在操场里上体育课，上体育课的主要内容就是先集合，体育委员站出队列来朝着全班同学喊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左看齐、报数，接着就指挥大家前后左右散开队伍做广播体操。做完广播体操之后，就是自由活动，老师会发一个篮球给学生们叫大家在操场里打篮球，说是打篮球，其实就是一大群的学生们分成两队抱着一个篮球在操场里发疯似地跑，互相抢夺篮球，抢到了篮球就往篮球架子上一个铁圈子里使劲地扔，扔进了铁圈子里的就算得分。估计快到下课前的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就算比赛结束。得分多的一队就算赢，得分少的一队就算输。得分少输了的一队的全体队员就必须站在篮球架下接受惩罚，然后由赢了的一队的队员们挨个挨个地拿起篮球往篮球架上使劲地砸，篮球砸到篮板上弹回来，打在站在篮球架下面的队员的头上、身上、甚至脸上，有的人甚至被篮球砸得鼻青脸肿，赢了的一队的队员们便哈哈大笑，从中取乐。

     这个操场，白日里还有学生们常常来上体育课，但一到了晚上，便让人无形之中感到一种无比的阴森和可怕，几乎很少有人敢来活动。

     听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这个操场下面有一条小河沟，小河沟上面长着一片茂密的竹林。在刚解放后的一九五几年，那时候，镇压反革命，这片竹林子里的空地上曾经枪毙过很多人。有人说经常听到不知是谁在竹林子里面“呜呜呜”非常伤心地哭。小时候，我父亲告诉我，永兴场上国民党伪政府的乡长、大地主蒋日千就是被解放军五花大绑之后押到这片竹林子里面来枪毙的。蒋日千身材高大魁梧，一个行刑的解放军战士端起步枪一枪打去，子弹打到了蒋日千的耳朵，打得血淋淋的。蒋日千回过头来，朝着行刑的解放军战士恶狠狠地说了一声：“杀没杀过人嘛？打不打得来枪嘛？打不来枪，就换一个会打枪的人来打嘛！”接着，一个连长上来继续行刑，他将一颗子弹在鞋子上来回擦了擦，然后将子弹压进枪膛，朝着蒋日千的后脑勺一枪打去，只听见“砰”的一声炸响，蒋日千的天灵盖当场被掀开，血浆、脑浆喷洒了一地，当场倒地气绝身亡。蒋日千被枪毙后，竟无人前来收尸。最后，还是他的一个儿媳妇哭哭啼啼，四处请人，最后抬了一口薄薄的棺材来收的尸。据说，蒋日千的儿媳妇跪在地上，将老人公的脑浆、沾着血浆的泥巴都一一地捧进手帕里，和尸体一起装进棺材里，抬回了永兴九大队的老家予以了安葬。

    很多人都说，寨子山下面的这个竹林子里杀气太重了，不适宜修房造屋。但附近村里有个绰号名叫王天棒的人却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他说：这个地方前面有一条小河沟，有竹林子，后面有寨子山，有山有水，青山绿水，这么好的风水宝地有什么修不得房子的？老子偏偏就要在这个竹林子上面的山坡坡上修房造屋，我就要看看得不得闯到个鬼！

     王天棒这个人，我其实很熟悉的。九十年代初，我在永兴场教书的时候，他那时大约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长得黑瘦黑瘦的，粗眉大眼，脸上颧骨很高，遇见人就喜欢咧开嘴笑，一笑就露出两颗黢黑的门牙，看上去黑洞洞的，像是缺了两颗牙齿一样，所以人们又称其为王缺牙巴。

    听永兴街上的人说，王天棒的父亲其实也是一个风云人物，解放前，是永兴场一个村里的保长，平时里到处拉壮丁，只要给了钱，就不拉。不给钱，就要拉，因此也得罪了不少的人。靠着拉壮丁，王天棒的父亲聚敛了不少的钱财，修起了一座很大的三合院，生了四五个儿女，但非常不幸的是，一天晚上，突发大火，整座三合院竟然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几十年过去，谁也没有说出个之所以然来。有人说，这其实是被王天棒的父亲拉去当壮丁死了的人的后人为了报仇，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故意去放的火。

     九十年代初，我在永兴场上教书的时候，王天棒就在学校操场旁边的山坡上修起了四排三间大瓦房。那时候，王天棒一家人平时里种地务农，农闲时分，王天棒就常常骑个摩托车，车后绑上两个大竹筐，跑到兴旺、长乐一带猪儿市场上去买回小猪崽，然后运回永兴、济渡一带贩卖，从中牟利。

     王天棒的老婆姓杨，名叫杨二妹，身材高大，长着一张瓜子脸，常常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虽然看上去很秀气，但犁田耙地、栽秧打谷却如同一个男人一样几乎样样在行。杨二妹的勤劳持家那是莫得说的，但是她的个性非常强势，王天棒每次赶场贩猪崽回家，都要王天棒一五一十地向她报账，如果投不起账，就要扭到王天棒大哭大闹。说又有几十块钱不见了，钱哪去了？钱哪去了？肯定是拿起去偷了婆娘了，拿去送给野婆娘了。于是，王天棒就常常暴打杨二妹。常常打得杨二妹鼻青脸肿。杨二妹气不过，就一阵小跑，跑到永兴大桥下面的小河里去跳河。跳进河里，也不往河水深的中间走，就一屁股坐在河水浅的地方继续大哭大闹，街上的人听见动静，就纷纷跑来，将杨二妹从河里连拖带拉地拖上岸，杨二妹就衣裳凌乱地仰面躺在岸边的草地上紧闭双眼装死。这个时候，王天棒得知消息后，从家里赶到河边来，先是趴在地上，给杨二妹掐人中、掐虎口，在胸部上使劲地按压，杨二妹还是继续装死。王天棒于是便捏住杨二妹的鼻子，嘴巴对着嘴巴给杨二妹做人工呼吸。还没有吹到两三口，只见杨二妹突然像是触电一般地从地上一翻而起，朝着王天棒破口大骂道：“吹吹吹，吹你妈那个起码子吹吹吹，一张嘴巴吹出来的气滂臭。老子不要你假惺惺地来给我吹，要吹，快去给你那些野婆娘去吹。你个砍脑壳的，你个敲砂罐儿的。你个不要脸的！那么多地方死人，你怎么不去搭个名嘛！”骂完这些，两人就一前一后又回家去了。

    由于两人经常这么闹架，杨二妹也经常哭哭啼啼披头散发地跑到永兴大桥下面来跳河，因此大家也就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了。

    但是，最终还是惹出大祸事来了。有一年的冬天，王天棒、杨二妹的十岁的小女儿突然对他们说道：“爸爸妈妈，你们一天都在吵架打架，是不是因为多生了一个我嘛，如果是因为我加重了家里的负担的话，我就去死了，只求你们今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王天棒、杨二妹两口子以为小女儿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在意。

     谁知，在一天傍晚，王天棒、杨二妹一家吃夜饭的时候，竟然不见小女儿来吃饭，于是就在堂屋里喊，喊了好多声也没人答应，于是赶忙推开小女儿的寝室门，进去一看，小女儿竟然在她睡觉的木架子床上上吊自杀身亡了。在小女儿床边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写在作业本纸上的遗书，上面写道：“亲爱的爸爸妈妈，也许是我增加了家里的负担，才让你们常常吵架打架的吧，现在我走了，只求你们今后不再吵架打架。”夫妻两人抱头痛哭，悲痛欲绝地哭了几天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小女儿用一床席子裹了埋在了屋后的山坡上。

     但是，过了不久，两口子还是经常吵架打架。杨二妹总说王天棒拿起钱在外面偷婆娘、养野婆娘。王天棒死活都说没这个事。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王天棒就暴打杨二妹，杨二妹就又披头散发地跑去跳河。

     这样闹了几年，两口子依旧常常吵架打架，很多人都去劝解过，但谁去劝解好像都没有起过任何作用似的。后来，两人闹到竟然分开各睡一个寝室了。

     一个寒冷的冬天的早上，王天棒的大女儿在家里早早地煮好了早饭，就在堂屋里喊：“妈，早饭煮好了，快点起来吃早饭了。”但是，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答应。王天棒的大女儿就跑到寝室里去看，才发现杨二妹竟然死在床上了，尸体已经僵硬了，床边还放着一个喝了一大半的敌敌畏的农药瓶子。

     后来，王天棒和女儿都流下了悲痛的泪水。据说，几年之后，王天棒的大女儿也就远嫁到南充去了。家中就只剩下王天棒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十几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在路过蓬安老人事局旁边的城中市场大门前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人在喊我的名字。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一个卖烧烤的摊子前站着的人竟然是老家的王天棒，看上去，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却显得非常的苍老和憔悴，整个人又黑又瘦，脸上的颧骨高高地凸起，在寒冷的冬夜昏黄的路灯灯光映照之下，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油灯耗尽的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般。看见这幅情形，我马上说道：“我也来照顾照顾我老乡的生意哈，给我烤20块钱的羊肉串串。”王天棒在寒冷的风中抖抖索索地给我烤上了一大把羊肉串串，又用双手将羊肉串串抖抖索索非常热情递到我面前说：“不要钱，不要钱，这次算是我请我老乡！我晓得的，我晓得的，我的老乡你现在在蓬安混得好得很呢！给我们老家的人增了光！”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王天棒了。

     又过了几年，一次回老家永兴，突然听人说：王天棒死了。问是怎么死的？那么年轻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回答说是在一个冬天的上午，王天棒独自一人跑到永兴观音堂一个池塘边去钓鱼，突然看见钓鱼竿剧烈地晃动，以为有大鱼上钩，于是就站起身来使劲地往上提钓鱼竿，但却怎么提也提不动，于是干脆索性脱了衣裤下到池塘里去摸，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就再也没有起来了。后来，有人路过，发现池塘岸边放的衣裤和钓鱼竿，再往池塘里一望，发现有一个人头朝下趴在水面上，才知道出事了。后来，王天棒的大女儿从南充赶回来，请人将父亲从池塘里打捞了起来，然后拉回永兴场，也葬在了屋后的山坡上。

     从此以后，那房子就再也没有人住了，掩映在荒草萋萋之中，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房子竟然垮塌了，老远望去，就像是矗立在山坡上面的一个孤零零的大大的坟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