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故事：马湖营其实可能是马户营--对马湖营地名来历的再探究

大石

               马湖营其实可能是马户营

                                                                   ———对马湖营地名来历的再探究

                                                             杨辉祥

                                         一，对志书中马湖地名来源说法的质疑

       我在《马湖，马湖营与马蹄印》一文中，对马湖营地名的来历进行了探究，按民国，清代的志书记载，它们认为，”马湖者，古越西郡之废县。元时与建昌同称路者也。。。。唐时西川节度使驻邛州阅兵，凡西南防边诸营皆调集于邛州，故建昌马湖皆有营地，南宋以后，邛州西南半没于夷獠，其营地名称犹沿唐旧”，见《邛崃县志，民国》，说的是，马湖营是因为有马湖地区的部队驻防而命名，宁缃这种看法，是沿袭了清人的说法。很多人赞同此说，但我对这种说法十分怀疑，我认为，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是经常换防的，只有营地才相对稳定，甲地的部队到乙地，然后用甲地的地名作为乙地的营盘名，不是没有，但极为罕见。另外，从历史上来看，雷波马湖地区，也属于少数民族地区，也不稳定，把那个地区的部队调防邛崃，临时可以，长期不可能，如果只是临时“阅兵”，请注意，县志中提的只是阅兵，那形成地名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所以，我没有认同马湖的名字来源部队驻扎的说法。我很怀疑，清人在这个问题上，是牵强附会。我宁可采纳了“马蹄印”的说法，但是，我自己也觉得很困惑，有些讲不通，于是，我在《马湖，马湖营与马蹄印》一文结尾中说“我还在绞尽脑汁地想，“马蹄印”改成“马湖营”，他们是咋个想得起来这样改啊。“湖”从何来？”

                                      二，马湖在全国是一个较为普遍的地名

     我于是在网上搜索“马湖村”的小地名，结果大大出符意料，马湖的地名在各地很多，湖北有，浙江有，安徽有，广东有，福建有，江西有，陕西有，江苏有，湖南有，河南有，四川有。限于篇幅，不一一列举。大家可以搜索一下，马湖地名在很多地方还不只一处，以四川为例，就有叙永县营山乡马湖村，仁寿县始建镇马湖村，雷波县的马湖乡，我们的邻居蒲江也有马湖村，西来有一村叫马湖村(曾经演变成马胡，现在为马福），原来属于复兴乡。这说明马湖的地名，并不孤僻，而且很普遍。考虑到还有很多没有形成村建制的，因此网上没有出现的，以马湖为地名的还可能更多。这些以马湖命名的地方，很多并不靠湖。与湖完全不相干，我考察了蒲江的马湖村，只是在一个河畔山边。

         观察马湖地名的分布，还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马湖的地名，大致都出现在被称着中国“内地”的省份里。而传统产马和出口马匹的地方，如西藏，新疆，内蒙古，贵州，云南，东北三省，用马湖做地名的较少。从马湖地名在全国普遍出现，可以看出，这些相同地名的出现，一定是受了一个在全国范围大的事件的影响下形成的，另外，很多马湖并没有靠湖，这可能说明，马湖并非这些地方的原来名字，也许是在历史长河中，产生了变异。“马湖”中的有马与湖二字，也很难找出马与湖之间的内在合理逻辑联系。

        我认为。邛崃马湖的地名的形成，与全国其它地方马湖地名形成的原因应该是相同的。邛崃马湖营地名的来源是马湖地方军营驻防之说，应该是古人的误读。

                                                   三，马湖的地名应该来源于明朝的马户制度

      马湖地名有“马”，马湖的地名的产生，应该与马有关。

        马在中国历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类似现在的坦克战车，是重要的军事物质。那时马的数量是衡量国家强弱的标志，据说，司马一姓就来源于管马的官名。统治者把马的管理与政权的稳固，国防的安稳联系起来。历朝历代有对马匹的牧养﹑训练﹑使用和采购等的管理制度设置官员。称为马政。马政为国家重务，马政即成为政府行政的重要内容。

      那时，国家对军马的来源，大概有三个方面，一是国家办军马场，叫马厂，二是让老百姓养马，称马户。三是到产马区去购买马匹，或者用物资调换。称市马，所谓的茶马互市的茶马古道就是这样形成的。

关于军马的来源的三个方面，在各个朝代，各有不同依重。汉文帝即位后，曾因养马费粮，一度限制马匹的发展，晁错建议"令民有车骑马者，复卒三人"，复卒，就是 免服兵役或免纳赋税。汉文帝接受他的建议，下令用免役的办法促使民间养马。

        然而。在中国内地，由于自然条件限制，不适合养马，养马费粮，养马在民间并不多见，ˊ唐和宋，主要依靠市马。明洪武三十五年，明成祖朱棣问兵部尚书刘俊曰：“今天下畜马几何？”何俊对曰：“比年以兵兴耗损，所存者二万三千七百余匹。”，作为一个国家，只有二万三千七百余匹马，国防力量，明显太弱。这已经严重影响王朝的安危。

        其实，明朝开国时，朱元璋就十分重视发展马匹。他说，“自古有天下国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之富者，必数马以对。”“马政国之所重。近命设太仆寺陴畿甸之民养马，期于蕃息，恐所司因循牧养失宜，或巡视之时，扰善养马之民。此皆当告戒之。昔汉初一马直百金，天子不能具均驷，及武帝时众庶街巷有马，阡陌成群，遂能北伐强夷，威服戎狄。”为了达到“街巷有马，阡陌成群，遂能北伐强夷，威服戎狄”的目的。朱元璋决定养马于民，逐步在全国推行马户制度。强行要求老百姓承担养马义务，此项义务从明初就开始。“太祖高皇帝武功定天下……皆民间孳牧，官牧改民牧，在初制即然，”洪武6年2月，定养马之法就规定了养马的数量与孳息数。“命应天、卢州、镇江、凤阳等府，滁、和等州民养马，江北以便水草，一户养一匹。江南民十一户养一马。岁课一驹。牧饲不如法，至缺驹换毙者偿之。其牧地，择旁近水草丰旷之地。春夏牧放游放。”

       这些养马的老百姓，就称为马户。明政府对马户的管理十分严格细致，从中央到地方有垂直管理机构太仆寺，对马户要督养、点视、印烙、编马户、交兑、发表，解马。类似现在登记编册，有年审，有巡视，还有惩罚。

      从明朝来看，马户，是在政府的管理下的挂牌的非常特殊的民户，在内地，养马这种大牲畜的民户并不是很多，另外，养马，并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养，不是到处都有，需要选择“水草丰旷之地”。所以，马户与其它民户比较起来，在那个地方，在人们看来，显得非常特别突出，非常有特点，具有地标的意义。人们开始用马户来描述，指示那个地方，如，“马户那个地方”。因为明政府从明初推行马户制度，时间很长，久而久之，马户就成了地名。马户后来形成文字，成了马湖，这是中国小地名变异很常见的现象。“马”和“户”，合起来是馿，有点不雅，于是换成了同音的“湖”。马户成了马湖，称为地名的雅化或者讹化，类似地名雅化或者讹化，全国很普遍。这种现象，在邛崃也有很多。我发现，马湖小地名出现的地方，与明朝管理的疆域很一致。也因此可以推论出，它们的产生，与明朝的马户制度有关系。   我在蒲江西来考察时，发现还有一个小地名，叫“马福村”，当地人反复问我，你是找马福村，还是找马湖村。我怀疑马福村的地名，可能原来也是马户地名雅化来的。乐山东坡区正山口的马营，《眉山县地名录》说：“湖广填四川时，马、胡二姓曾在此定居”，“解放初曾名马胡营村”。当地传说，以带队军官姓氏马为营名。现此处并无马、胡二姓，詹姓是当地大姓，这个“马胡营”，跟邛崃马湖营一样，推测也是马户营的讹传。但是，也不是全部马户的地名发生了雅化，还有很多地方，依然还是用“马户”作地名。如山西省长子县慈林镇东马户村，西马户村，宁县南义乡马户村，德州市陵县刘泮乡李马户村。。。

         我对邛崃的马湖和蒲江西来的马湖进行考察，发现它们确实是得天独厚养马的好地方，特别是邛崃马湖。

        文井江在马湖围绕梁山弯了一个弯，状如一个马蹄，梁山成为半岛，马湖场就建在半岛上。在江水拐弯处，有一片很大的河滩地。这个地方，在古代，应该是“水草丰旷之地”。非常适合养马，三面环水，也适合对马匹的管理。

          这个地方在明代，应该是马户集中的地方。   

         所以，我认为，邛崃马湖的地名其实是由马户变化而来的。马湖原意就是马户。它的出现可能在明代。

                                                 四，马湖营的“营”与某姓营

      邛崃马湖的全称应该叫马湖营。如果只是马湖二字，没有营，估计大家不会与军队驻防联系起来。邛崃有营的地名比较多，现在考察，大都为村落和居民聚居点，《邛崃县志民国版》也发现这个现象。说“著姓多者谓之某姓坝、某姓河坝、某姓河湾、某姓山、某姓坎、某姓营”，某姓营的的地名很多，如封营，彭家营，韩营，樊营，据有人统计，邛崃有50多个。     

      营，百度解释指的是军营，于是，有人认为，这些都说明古代邛崃驻了很多军队。例如封营，说是这个地方古代驻有军队，“封”是那个部队长官的姓。马湖营的驻军之说，也是由此得来的，不同的是，没有把马湖说成长官的名字，而换成了地名，我对此说存疑，某姓营在邛崃星罗棋布，驻那么多部队，有可能吗？我考察某姓营，发现某姓其实是当地的大姓，如彭家营，是姓彭的比较多当地大姓而已，我查了一下。在全国，这种某姓营的地名也多，是一个比马湖更普遍的地名，而且大家在解读时候，也都往军营上靠。当然，带“营”字的地名有很多确实与军队有关，但不见得全都与军队有关，“营”还带有“聚集”的意思。例如北京明清时期驻军很多，含有营的地名是比较多的。但有人研究，北京的菜户营，高丽营，达官营，厨子营（今储子营）、车子营、香炉营，洪洞营。。。这些地名虽然含有营，但与军营无关，而是某些特定人群聚居的地方。

      有人提出，“某姓营”，是指明初占据四川的明玉珍和明朝的军屯现象。某姓营，就是军屯。这种解读应该比军营说，更有道理。不过，我仔细看了相关的资料，准确地说，应该叫民屯现象。《明史》卷七十·食货中记载：“屯田之制：曰军屯，曰民屯。太祖初，立民兵万户府，寓兵于农，其法最善。其制，移民就宽乡或招募或罪徙者为民屯，皆领之有司。”军屯：是在各地卫所组织管理的，由卫所士兵充当主要屯田劳动力的组织形式。卫所军士三分守城，七分负责屯种。民屯：即移民到田多人少的宽乡屯田，或者招募流民，迁徙犯罪之人屯田。虽然都是屯田，民屯和军屯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种说法也有疑点。明代和明玉珍的屯田制度，影响是比较大的，管理也比较严格。以明代为例，明代军事屯田的生产组织是以屯为基本单位，一屯有若干人或者若干户，一般而言，屯的基层组织是屯所。各地管理军屯的长官是，管屯都指挥，屯指挥，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在关于明代屯田的典籍和叙述中，还没有看到“营”作为屯田的基层单位的记载。说营是军屯，更多是后人的解读。而屯，却是比比皆是，很多后来成为地名，它们原来确实是军屯的地方。某姓营，就是军屯的说法。还需要有更有力的证据。

      “营”的本义，围绕而居。军营只是是其引申义。我从其本义出发，曾经提出，邛崃地名中的营，很多应该不是军营的意思。它是聚居点，村落的意思，是古人对这些人口集中的村落的地名。封营，是姓封的人聚居的地方，彭家营，是姓彭的人聚居的地方，马湖营，乃马户营，就是马户聚居的地方。如此等等。如《邛崃县志民国版》所说的，邛崃人常常用“著姓多者”加上地理特征来做地名，如张坝，王河坝，杨河湾，陈山，李坎。但是。如果有一“著姓”，很多民屋，同一大家族，围绕而居，聚成比较大的村落，类似营盘，给人们印象很深，根据民间地名形成的规律，最突出，最鲜明的特征，往往成为地名。“营”是当时人们描绘这些村落的词。于是 人们可能在某姓的后面加上营，成为它的地名，某姓营的地名就产生了。从现在来，没有人用“营”来命名聚居区和村落，所以不容易理解这种命名，但在几百年前，用词的习惯是不同的，这种可能是存在的。现在把某姓营理解成军营，可能是对古人用这个词的理解有偏差。

     还有一种说法，某姓营是当时曾经的基层组织形式。犹如保甲制度一样。中国的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总希望把国家搞成一个大军营，对基层，乡村一级，不但采取军队的管理办法，即“什伍其民”、“变募兵而行保甲”，而且连名字都有浓厚的军事色彩。清朝曾经行团甲制度，平乐乡成了平乐团。，这个“团”就有明显军事味道。某姓营会不会是历史上推行过的基层组织形式。还需要进一步探究。

      上面的三个假说，只是对某姓营来源的探讨，并非定论，但是，不管是“军屯说”。“聚居说”，“基层组织形式说”。都可以看出，邛崃的某姓营的“营”，其中，绝大部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营。把它们说成驻扎过部队的军营，是误读。

                                                                    五，结束语

       从马湖营地名来历的探究中。马湖在历史上是政府养马的基地，它又处在茶马古道的节点上。在它周边，与马有关的古迹和传说很多，在历史上，它对茶马互市，茶马古道有何影响，值得探索。

                                                                                                                                 2015,6,9

      （这篇讨论文章应该写于9年前，后来硬盘故障，找不到了。一直认为无望，昨天在一个烂硬盘中偶然相遇，甚喜。现在重发，与对邛崃文史爱好者共同探讨）

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