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灵丹妙药哦，妈的，滂臭！”突然听到“狗卵砣”一声大喊，幸亏我没有先下手...

山水如画

“啥子灵丹妙药哦，妈的，滂臭！”突然听到“狗卵砣”一声大喊，幸亏我没有先下手去尝尿槽里的尿.......

             狗卵砣

                                                  邓四平/文

    小时候，我家住在蓬安永兴公社隔壁。公社里有一个治安室，治安员名叫韩大寿，韩大寿的个子很高，常常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服，胸口上面的口袋里插着一支自来水钢笔。他走路的时候常常是大步流星，像是随时都要去上战场打仗一样匆忙。韩大寿长着一张国字脸，颧骨很高。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目光就像是两把刀一样凌厉，几乎很少看见他的脸上露出过笑容，但对我们这些小孩子却是个例外，他有时候也要在下班之后蹲下身子来笑嘻嘻地逗我们玩。

    韩大寿有个儿子，当时十三四岁左右，跟在他的身边，在永兴小学读初三，他长得胖胖的，脸圆圆的，两只眼睛随时看人都是笑眯眯的，对人十分的和善，和他父亲韩大寿对人的严肃冷峻形成鲜明的对比。韩大寿的儿子的名字叫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的外号叫做“狗卵砣”。

   我比“狗卵砣”要小五六岁左右，他在永兴小学读初三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但我们两人却耍得非常好。他和他父亲都住在公社最前面的一间平房里，平房中间是过道，两边是鸽子笼一样的寝室，寝室都修得四四方方的，大约有十来个平方，像一个下象棋的棋盘一样。寝室靠墙的地方搭着一张床，床上用斑竹棒棒撑着白色的蚊帐。寝室正中搭着一张吃饭用的小小的圆桌，最外面靠窗户的地方搭着一张长长的办公桌，有两三根方凳零乱地放在桌下，整个寝室里的陈设十分简单。让人简直想象不出这竟然就是一个公社干部的寝室。当时的干部普遍都是这样的清正廉洁，自然也就不足为奇。

   “狗卵砣”在永兴小学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太好，甚至可以说叫成绩很差。我常常看见他每天一大早就背着一个黄布书包匆匆忙忙地往学校里赶。有时候，我在上学路上遇见了他，就常常在他后面大声喊：“狗卵砣，你跑那么快抓子？你忙个球啊忙，成绩稀孬，还跑得个飞快？你这么早跑到学校里去取草帽子迈？”

    “狗卵砣”并不生气，也不发怒，而是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道：“我昨天的课文没背到，要遭罚扫地三天。昨天下午公社伙食团里要蒸馒头，我就提前跑回公社买馒头吃，搞忘了扫教室，我今天早点去把教室扫了，不然被老师晓得了，我又要遭站黑板、挨耳光。”

    每天下午，公社伙食团里一到开饭的时候，“狗卵砣”基本上是第一个到伙食团去打饭吃的人。我常常看见他手里端着一个草绿色的洋瓷碗，一边朝伙食团走，一边用筷子敲手里的洋瓷碗。伙食团里煮饭的炊事员刘成坤便会马起一张脸非常严肃地冲着“狗卵砣”说道：“菜都还没开始炒，你这么早跑到伙食团来抓子？我看你娃儿是读书磨洋工，吃饭倒是打冲锋哎！”“狗卵砣”的脸上顿时露出非常难为情的颓唐的颜色来，声音很小地反驳道：“我来抓子？我来打饭吃噻！雷公都不打吃饭人！每次打饭，我又不是没给饭菜票！”说完，又继续用筷子敲打手中的洋瓷碗。刘成坤便会非常不耐烦地说道：“莫敲了！莫敲了！敲起难听，这顿敲碗，下顿吃卵！”

    有时候，下午放学后，“狗卵砣”也常常背着书包跑到我家来耍。他有一本《新华字典》，字典的后面标明了价格是七角九分。他常常从书包里将字典拿出来在我面前炫耀。他说：“你相不相信，我能够从这本字典里找出你的名字来。还有，无论哪个的名字，我都能从这本字典里找出来！”我睁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盯着“狗卵砣”说道：“有那么神奇？是不是真的哟？” “狗卵砣”说：“真的！”我说：“那好，你马上将我的名字邓四平三个字找出来给我看看，如果找得出来，我才信！如果找不出来，你的这本字典就归我！” “狗卵砣”说：“好！”于是就先给我查找邓字，接着又查找到了四字，最后又查找到了平字。“狗卵砣”说：“你看，这三个字组合到一起，是不是你的名字？”我说：“嘿，还真的有这回事呢！这个书还真的有点屌哦！”接着，“狗卵砣”又给我查找我家其他人的名字，居然都查找得到。每查找到一个名字，“狗卵砣”就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大声地朗读给我听，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工具书。我便向“狗卵砣”提出：“能不能将字典借给我耍几天？”“狗卵砣”马上将字典飞快地放进了书包，脸上顿时露出非常警惕的神情：“那不行，字典不能借，但考虑到你我两人都是兄弟伙计，可以租！”我说：“怎么个租法？”“狗卵砣”将嘴巴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道：“你家开了小卖部的，那么多的芝麻饼！”我说：“是呀！”“狗卵砣”又说道：“你每天给我一个芝麻饼，我就将字典给你耍一天！”我说：“好，但这个事情你不能拿出去说，如果大人晓得了，我回家就偷不到饼子拿给你了。你一定要保密。不保密的是我儿！”

    有时候，“狗卵砣”也常常拿着作业本到我家里来和我一起做作业。遇到不认识的生字，“狗卵砣”就跑到我跟前来，像是一个小学生一样弯着腰，态度非常谦卑地对我说道：“四平同学，这个字怎么读？帮我查一查！”我就对“狗卵砣”说道：“这个字，字典里肯定查得到！但是……” “狗卵砣”便会非常着急地问道：“但是，但是啥子嘛？”我说：“你把字典租给我一天，收我一个芝麻饼的租金！” “狗卵砣”说：“对呀，那个书贵重，一天收你一个芝麻饼的租金，没收你的贵价钱！”我说：“我不反对你收我的租金呀，但现在我给你查生字，我也要收费！” “狗卵砣”脸上顿时露出非常难过的样子：“那你说，哪门收嘛？”我说：“我每给你查一个字，就抵你的字典一天的租金！” “狗卵砣”说：“好嘛！好嘛！依你！依你！快点查，快点查！”

   那时候，永兴公社的治安室里常常会抓到一些当场天在街上小偷小摸的小偷，韩大寿常常会将这些小偷小摸的人反捆了双手，绑在公社天井旁边的一个大木柱子上，接着就捉到这些人一边审问一边暴打。有时候，甚至会将这些人打得鼻子口里直吐血。然后才会将这些人解了绳子，关进公社的一个小黑屋子里面去。被关进小黑屋子里的人在屋里面痛苦地呻吟，不断发出凄惨的哀嚎声。有时候，我就从家中的小卖部里拿出几个芝麻饼，找到“狗卵砣”，塞给他一个芝麻饼，“狗卵砣”睁着惊奇的眼睛问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怎么突然给芝麻饼给我吃了？有啥好事？”我说：“莫得好事！那些人太可怜了！走，我们去把小黑屋子的门从外面给他悄悄打开，将关到里面的人给放了！”“狗卵砣”说：“不敢不敢，我老汉儿晓得了，起码要将我打死！”我说：“狗卵砣，怕个卵啦，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莫得哪个晓得是我们去打开的门！”于是，我们就悄悄地去打开小黑屋子的门。那些被暴打的人，从屋子里爬出来，却并不走，先是谢天谢地的对我们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然后就问我们公社的厕所在哪里？我就和“狗卵砣”将被打得吐血的人扶进公社的厕所。被打伤的人进了厕所却并不拉屎拉尿，而是趴在厕所的尿槽边，用双手伸进尿槽里捧起尿“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狗卵砣”惊讶地问：“你怎么喝尿？”被打伤的人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个喝了能够治七劳五伤，还能够治跌打损伤！不喝今后就会得痨病！会死！”“狗卵砣”又问：“真的还是假的？有那么神？”被打伤的人回答说：“真的！”“狗卵砣”半信半疑地将手也伸进尿槽里，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一点尿，然后放进嘴里。突然听到“狗卵砣”一声大喊：“啥子灵丹妙药哦，妈的，滂臭！”我站在旁边哈哈大笑。幸亏我没有先下手去尝尿槽里的尿。

    后来，“狗卵砣”在永兴小学读完初三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到哪里去了，有人说他后来跑到广东打工去了，当年虽然读书成绩孬，但在外面挣了很多的钱，一家大小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时光一晃，从1985年到现在，我差不多有四十年左右都没有再看见过儿时的小伙伴“狗卵砣”了，只知道他大致是兴隆场韩家梁那边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常常有意无意之中就会想起“狗卵砣”来，在我记忆里，他长得胖胖的，脸盘子圆圆的，两只眼睛看人随时都是笑眯眯的，对人十分的和善，和他父亲韩大寿对人的严肃冷峻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