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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江新闻] 沱江上“最后”的内江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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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0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沱江上“最后”的内江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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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工吴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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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沱江河运甘蔗船(陈举才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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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远和与家人一起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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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远和的印章

编者按:

沱江奔流,孕育了内江这座依水而兴的城市。千百年来,丰沛的水系滋养着这片土地,也催生了内江源远流长的船运历史。在这段历史长河中,船工,是不容忽视的群体。他们以江为生,以船为家,用坚实的臂膀撑起了内江船运的黄金时代。他们背负着生活的希望,在江边踏出坚实的脚印,他们的身影,是内江船运历史最鲜活的注脚。

时代的发展如同奔流的江水,现代化的交通网络逐渐取代了传统的水运,船工这一群体也逐渐萎缩,最终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他们在滩口忙碌的身影,如同沱江的浪花,最终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今天,我们打捞起其中一朵“浪花”,感受那份属于内江的独特记忆。

◇内江融媒记者 罗娇 文/图

初见吴远和

他戴着一顶灰色帽子,嘴角留着一些白色胡须,上眼皮深陷,像一座山的凹形弧度。他的眼睛浑浊而偏灰,盯着你看不到半分钟,就会让你陷入一个上世纪的梦境:梦里,一个赤膊的汉子,脚踩在河滩上,脚趾缝里塞满沙子,晒得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拉着纤绳渐行渐远。

“这是我爷爷,吴远和。”吴远和的孙女陈抗抗介绍,“去年爷爷住院回来时,脸色很差,再加上他很瘦,谁能想到他曾是拉过千斤重的船工呢?”

衰弱、清瘦,这是记者对吴远和的初步印象。

早春的东渡码头

吴远和的家住在东兴区东桐路桐梓小区,不远处就是东渡码头。早春二月,早晨7点的东渡码头还未完全苏醒,路口的灯依然亮着。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船,也没有人。再过一个小时左右,甜城湖的观光船才会出现。

而在1955年,同样一片江面,一大早,船工们就在河滩上拉船,码头上早已人来人往。

那一年,14岁的吴远和正式成为一名船工。

在吴远和的记忆里,沱江滩口上以前很是热闹,补锅的、牵羊赶猪的、推蜂窝煤的……船老大的家就住在沱江边上,房子是用木头搭建的,下面放着煮饭的炊具,上面搭个木板住人。为什么这样设计?因为沱江涨水是常有的事,这样搭建不怕涨水,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遇到过棒老二(土匪),一般看到情况不对头就把船往岸上靠。实在遇上了,船老大也不怕,两下就把他敲起走了。”吴远和回忆。

“幺妹儿那莲花步走得巧……”

“资州开船吃枇杷……”

这些号子,吴远和听过也唱过。在一声声沱江号子中,这位沱江“最后的”船工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船上出生

1941年,沱江边的一艘小船上,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江上的宁静。婴儿的父亲吴绍云还没来得及高兴,妻子生下这个孩子后就去世了。为了生计,吴绍云将刚出生的吴远和交给姨妈照顾。三年后,吴远和回到父亲身边,踏上祖辈生活的船,和船打上了交道。

用一个普通孩子的成长标准来看,命运并没有格外照顾吴远和。父亲吴绍云再婚后,又生育了5个孩子。仅靠父亲一个人在船上做工,根本无法养活一家人。14岁那年,吴远和成为了一名船工。

吴远和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从出生起,他就没上过一天学。可生活中总有用到名字的地方。怎么办?刻章。刻章的材料是简单的木头,在内江金霞宫刻的。需要对账或领钱时,就从随身携带的兜里掏出来一盖。

凭本事活命

当年,吴远和在内江市航运公司跑船。航运公司有三个队:一队是过河船,内江以前没有桥,市中区和东兴区的往来就靠一艘艘船拼接起来的浮桥,涨大水时,一队负责将浮桥拆分,用划子(用桨拨水行驶的小船)方便百姓过河;二队是吴远和所在的运输队,负责运输甘蔗、核桃、糠等货物;三队是板板车队。

船上的人不能光靠卖力气,还得靠本事。他们的本事不是从书本中获取的,而是从纤条勒在肩上的血痕、脚缝抓进的泥沙中获得的。只有痛过苦过,才晓得河有多长有多宽,哪里有滩口哪里有危险,才能凭借本事养家、保命。

“哭过,哭有啥用,还不是要干。”在吴远和的观念里,日子就是一天一天熬过来的。吴远和脱下袜子,露出他那双被正过形却仍旧弯曲的脚,五个脚趾全部向左向右45度倾斜生长,指甲仿佛也和滩上的石头融为一体,化为黄灰色。

从“水生”到“陆生”

1969年农历腊月二十六,郑淑芝清楚地记得,那是她嫁给吴远和的日子。那一天,吴远和第一次在陆地上有了家。以前,吴家的6个孩子挤在一起,吴远和甚至没有自己的房间,只能睡在外面。婚后,他终于在河坝街的一个巷子中造了半间屋。

对吴远和的父辈来说,一个船工的力气太小,往往一家人住在一起,方便拉纤时多个人手多把力气。因此,女人也住在船上,从孕育到生产都在船上,吴远和与他的5个弟弟妹妹都是在船上出生的。

到了吴远和这一代,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他的三个孩子才得以在陆地上出生。郑淑芝回忆,吴远和一趟船最少要跑半个月。生第一个孩子时,月子里的吃食全靠生产前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吴远和甚至没等到第一个孩子吴佳凝出生,就去跑船了。那次他走的泸州线,足足跑了50多天才回来。

大女儿吴佳凝在陆地上出生,却在船上断奶,童年也都在船上度过。二女儿吴乙卉回忆,船工的饭通常用一个大搪瓷杯或盆装着。到了饭点,船工会用桶从河里取水,装在大缸或木桶里,用白矾将水澄清,再用来蒸饭。和米饭一起下肚最多的,是咸菜。

“我尝过白矾的味道,当时我以为是冰糖,尝了一口,又酸又涩!”吴乙卉说。

除了“冰糖”的滋味,吴乙卉和表妹还“尝”过火钳的味道——不过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头发。那时她们正是爱美的年纪,看到有人用火钳烫发,便也学着做。只是忘了等火钳降温,便迫不及待地将头发绕在烧红的铁杆上。“头发全部烧焦了!”

纤藤拉起的一生

吴远和用的纤绳,在船工的行业术语中其实叫纤藤。没做过船工的人把船工拉纤的绳子统称为纤绳,但实际上,只有他们这些跑过码头的人才知道,纤绳是船靠码头时拴船、捆东西用的,而纤藤才是船工用来拉纤的工具。一条纤藤长百丈(约三百米),有的甚至更长。那样长、那样重的绳子,打湿水后重量翻倍。因此,船工拉的纤藤是用十多根竹篾条像编麻花辫一样编成的。竹篾不吸水,离水后干得快。

竹篾条硌肩,纤条外面必须套一个褡裢(布套子)。吴远和当船工时,没有尼龙、纤维等原料做纤藤。竹篾条虽然不吸水,但离水后易脆不耐磨。因此,跑长途航线的纤藤需要经常编。40多年间,吴远和不知拉过多少根纤藤——坐藤(大号纤藤,重载船过激流用)、二行(中号纤藤,过险滩用)、飞子(小号纤藤,船只空载或过缓流用)。

有时候,纤藤可以是竹篾条,也可以是人。河水水势复杂,谁也看不清水下的情况。偶尔会遇上“硬骨头”——大石块。这时候,任凭你怎么努力也拉不动纤藤。吴远和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跳到水中“背”船——用背顶着船,撬动船身。

对于船上的人来说,最靠近自己的不是水,也不是船,而是那层木板。船的后舱通常是船工休息的地方,木板下是江水,木板上是棉被。下面冷,上面热,让人睡不安稳。

1998年6月,吴远和退休后,又和以前跑船的兄弟一起,在码头跑了几年船。“再后来,不跑船了嘛,就在家里带娃娃。”郑淑芝说。

被拉断的手指

《纤夫的爱》里有一句歌词这么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但看过吴远和的手指就知道,歌词里描绘的只是美好的想象。有一次,吴远和在滩口拉船,像往常一样,他将纤藤穿过手指,缠绕在手掌上。可船在滩口遇上激流,不受控制地横打乱飞,船使劲向吴远和用力的相反方向走。上千斤的重量,让吴远和左手中指指尖生生地被纤藤拉断了。

“手指断了,流着血还得继续拉船。”

郑淑芝心疼吴远和,但也无可奈何。她不知道如何表达那份爱意,所有的感情都融化在那一句“我们这辈子没有吵过架”中。

在郑淑芝的记忆里,丈夫在船上讨生活,她在家里做农活带孩子。歌里唱的场景是没有的。他们之间的爱,朴素得像刚结婚时丈夫送她的那件绿袄子。

“他用拉船的钱给我买了一件袄子,一片绿花花的,哎哟,他不晓得怎么选。”郑淑芝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穿着一块蓝色灯芯绒布料做的衣服,上面的绒毛都磨没了,全是补丁。”说着,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放在卧室角落的大柜子,取出装着她和丈夫结婚证的布袋:“以前的结婚证因为搬家掉了,这是我们去年补办的结婚证。”

靠嗓子里的气活着

“他暴躁得很!”二女儿吴乙卉拿出手机,展示头天晚上妹妹吴永给父亲拍的视频。“信不信我呼你一巴掌。”镜头里的吴远和在餐桌上闹脾气不肯吃饭,还“威胁”女儿。

吴乙卉戴着眼镜看着视频,她的嘴角也扬起来了。在她看来,这是与父亲相处的日常。换句话说,父亲还能如此发“脾气”,她是感到开心的。最近,吴乙卉辞去工作,专心在家照顾老父亲。聊天时,她全程带着笑,丝毫没有对父亲的责怪。

郑淑芝说,船工不暴躁是不可能的。他们全靠嗓子里的气活着,声音不大,就没力气。

“他现在只吃流质食物了,一是牙不好,二是胃不好。”

“他以前每顿都要喝酒,喝得多的时候是半斤,花生米下酒,没得吃的,喝酒饱肚些。”

……

家人们随意聊着天,吴远和似听非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也不看人,浑浊泛灰的眼睛再次望着前方。电视墙上挂着许多家人合照,合照中,没有吴远和当船工的照片。

“哪个拍照都会穿得干干净净去拍,不会穿着船工破破烂烂的衣服去,所以也没有做船工时的照片。”他说。

再见,号子

“嗨呀嘿,嗨呀嘿……”

83岁的吴远和扬起脖子,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几句号子。更多的词随着他年岁的增长,留在了时间里。

雨停了,太阳逮到缝隙就在沱江边上打出一点光。甜城湖观光船开始在东渡码头上来回摆渡。

“以前河中间有很多滩口,就是为了方便船工拉纤。现在防洪堤一修,就看不见了。看不到也没啥,大家现在也不需要我们了。”吴远和说。

就在码头的下方,是2024年12月31日通车的麻柳坝大桥,这也是连接内江市中区与东兴区的新坐标。

桥上,车辆川流不息,不时能听到鸣笛声,新时代的号子响起。

延伸阅读

内江地处沱江下游,历史上曾是重要的水路交通枢纽。据清光绪三十一年《内江县志・津梁》记载,内江有过河码头的渡口达 17 处之多。        据史料记载,明清时期,随着内江糖业发展,船运变得日渐重要而发达。围绕水运码头衍生出的船帮、商帮(糖、米粮、布匹、盐、酒等行业)特别繁荣,沱江河面百舸竞流,渡口码头呈现出白天人流熙攘、夜晚灯火通明的景象。民国时期,船运依然是内江地区重要的交通和运输方式,糖、盐等物资通过沱江水道运往各地。        内江繁荣的船运催生出庞大的船工队伍,据《内江县志》记载,解放前夕,内江专业纤夫达14000多人。船工主要依靠人力拉纤、撑篙等方式推动船只前行,工作条件艰苦。内江的船工在劳作中创造了独特的“船工号子”,这是一种劳动号子,用于协调船工们的动作,减轻劳动强度。船工号子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是内江船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随着现代化交通的发展,沱江船运逐渐被公路、铁路运输所取代,内江船工群体不断萎缩直至完全退出历史舞台。吴远和,就是“离开”沱江的最后一批船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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