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社区-四川第一网络社区

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阅读: 143|评论: 0

[散文随笔] 散文|潇水四章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5-3-12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九疑山里飞奔
六月,一个太阳挂西的下午,我和昌富踩脚踏车,从湾井赶往三分石下的鲁观。
去鲁观的路,一直在山上盘旋。
我们踩着自行车,像在地上奔跑的鹰。
山底下,若隐若现的,玻璃一样的,就是潇水。
在山上,我们看不到它的奔腾,只看得到它的蜿蜒。河边的垂柳拉进人和它的距离,岸上的田野呈现了生活的艰辛,山间野地里的房子,披着人间的烟尘,摇摇欲坠,却令人心暖。脚下的路,一直在山腰盘旋,看起来那么孤独,而相互抵达的人,心里却怀着热切和期望,遇到你,遇不到你,终点都很有意义,因为那里有潇水。
潇水是一个书上的名字,在民间,统一叫大河。
下了山坡,潇水迎面而来。
潇水就在路下,一边靠山。从豁口下去,站在潇水里,感受滚滚潇水那一份独有的热情和刺骨的冰凉,又惊又喜。
潇水在山脚下飞奔,波涛拥挤,轰然作响。河里棱角分明的山石,山石上飘逸的苔草,让这条大河更为热闹。对面是山坡,是峭壁,是飞扬的芦苇,是坚硬的青冈,是岿然的枞树,是黑色的岩石,是渺渺的云烟,是蓝蓝的天空。我和昌富面对潇水,呵呵笑着。这是我们久仰的河,这是九疑山里、阳明山里最大的河流。河水湍急,路边的银杏,只在河面留下一道残影,很适合“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
山坡上茶园里的瑶家青衣采茶女,像绣花一样专注,忘了潇水的涛声,也没仰望半天之上的三分石。
潇水已经是熟稔的伙伴,三分石是大地给天空的坐标,生活在土地上展现,明天就像空地上的漆黑的茶叶篓子,不断的往篓子里放茶叶,脚踩在这片深山里的土地上,心愿顺水追逐,才能触摸到大山之外的色彩。
放牛的大叔和我们一样,凝眸望着潇水,猜想着它的归宿。
在潇水边上,鲁观小镇像一只张开口的慵懒的河蚌。
我们坐在土坡上,我们没有人生,我们只有一个涂满色彩虚幻的明天。大山宁静,潇水扑腾着,暗示着,所有的神秘,在抵达之后,都应该作为起点。生活是一场冒险,沿途的风景才是生活的内容,经过的愈多,放下的愈多。
那年我们十六岁,九疑山像我们的亲人。
在道州桥下散漫
和阿华见面是一个仓促的决定。我压根就没想过去道县。道县离宁远县城很近,离东干脚很远。我从没有去过或经过道县,不代表没有接触过道县。道县是一个人文复杂的地方,有周敦颐,有何绍基,有月岩,有鬼崽岭。而我真正接触到的,是道县师范的学生。
道县师范学生游九疑山舜帝陵,在春光里,我与他们相向而行,最后擦肩而过。
道县师范是农家子弟跃农门的首选,多少农家子弟精英被道县师范收入囊中?看着他们风华正茂的青春,带给我的却是疏离感,我距离优秀太远了,像是一只被赶路人故意踢开的石头,不属于正道,只属于荒野。
我从没想到,我的生活像荒野求生一样艰难。
到了道州桥,在等阿华的时候,我看到了桥下平静的潇水,在天底下散漫开来,如湖。
潇水离开枷锁一样的九疑山之后,在道县成为湘南著名的一条水道。在此之前,我偶尔听说。现在亲眼看见,才知道道县为什么在秦朝就已经建县,为什么有周敦颐、何绍基,盖因有了这一条河!在桥上眺望潇水,水面像个葫芦,水青黄,开阔处,几十丈,无波无声,在阳光里像展开的锡纸。拉煤的机船,拉沙的机船,静静泊在岸边,如几片树叶挂着。打鱼的舢板,空荡的筏子,在水面上像渔人一样悠闲自得。水尽头,青山一片。水两边,是道县县城沿河而建的高楼,像大船,远远超过了潇水的负重,像留在陆地上的舰队。
一条白色的汽艇吧啦吧啦从桥下钻出来,像一只江豚跃出水面,划出一道白色浪花打破平静之后,又嘎啦嘎啦地,在尽头绕过湾,碧空远影在水面上消失不见。
潇水在九疑山里像小家碧玉,到了道县,像个温婉的大姑娘了。小家碧玉只能远看,温婉的大姑娘却可倚仗,互相成就一番事业。
与阿华接上头,在潇水边的石头道上走,阿华开始显摆,潇水在他的嘴里,是全能的,向西,到广西,全州的沙石,江华的桐油木材,江永的香芋香柚……向北,永州的铁器,衡阳的煤……都可以走这条水路。当年,元结就是沿这条河南来,周敦颐就是沿这条河北上。我看看阿华,阿华眼眸清淡如水。只有见过风浪的人,眼神才能一直保持平静。阿华说租一条小船,跟渔夫一起下河打鱼。我高血压,怕眼花缭乱晃荡,我也没想过去到潇水之上踏歌而行,我想的,是道县师范。
我叔的一个同学在道县师范教书,我叔在老家种了一辈子的地。
他们俩是一个班的,像潇水里的鱼,但我不知道,他们俩,谁算上了岸。
在阳明山里如凝
我一直听说潇水穿过了阳明山,从小听到大,现在到了中老年,我还是没见过阳明山里的潇水。
九疑山是世俗的,阳明山是佛性的。世俗的九疑山讲“孝德”之类的大道理,空洞洞的,编了很多故事,始终虚浮。阳明山只有佛的故事,知之者很多,亲历者很少,山高无路,涉高山大岭问大道的世俗信徒毕竟不多。但只要到过阳明山,就会被阳明山折服,不是被佛,是被山,被花。阳明山纵横几百里,野性十足,所以佛来教化了,而阳明山上满山开放的红杜鹃,漫山遍野,在天底下浓烈得化不开,野性十足,故意向佛展示世间美好,佛忘敲木鱼,响了一声激越的晚钟落在千山万岭之上。
我喜欢花,尤其是杜鹃花,因为它能带给我回忆。我更喜欢山,不是为征服,而是可以仰望。仰望大山,才知道活着肩上是挑了担子的。
然而一次出乎意料的出行,我竟然看到了阳明山里的潇水,如凝。
在以前,阳明山的潇水在我心目中是锐利的,所向披靡的,如剑,唯有如此,才能在山群巍峨的阳明山里突刺出来,奔向更大使命。而眼前的潇水,像一条绿围巾?像一圈绿玉手镯?还是一道流淌的深沉的墨汁?两边的山修理过,光秃秃,显出冬天的萧条和衰败。山下的潇水,睥睨着群山,安详、端庄、高贵,兀自发散着淡淡的光华,深沉与灵动兼修。山有山的宽厚,一路挽留,拉拉扯扯,河道弯弯,欲拒还迎。潇水静静地,不动声色。
夜幕像纱巾垂在长河之上,山群如假山一样呈现艺术,那条河幽幽地,干净得一点故事都没有,却深深印在了我心上。
美景并不遥远,有时候就在身边,扭过头就能看到,可相遇却整整花了五十年。风景就在这里,相遇了,没有相见恨晚的遗憾。
在没有相见的那些日子里,在阳明山里,在时间里,我们都很美丽。
水边那个叫茶陵的小镇,像一条上岸了的船,木木然,千疮百孔里灯火闪亮。店铺里的大娘说,每年五六月,潇水都会爬上岸,和这条船亲近一回,留下深深吻痕,让水边的人记得大家伙是一块的,从古以来都是你好我好,水乳交融,有时候爱的狠一点,是为了大家更好的记住山高水长,各有其道。
站在高处看山下的潇水,萧瑟灯光里,其实它像一条绿色围脖,围在我的脖子上,我毫不客气的带走了。
在萍岛水天一色
有一截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惶惶不安地扔在了这里。
这里是零陵,是城,古代,现代,都是城。城里房子多,人多,机会多。我们就相信在城里可以找到出路,找到新的人生,过新的生活。那一年走投无路,说不上落魄,口袋里还有点盘缠,我就到了这里,来找一个唱歌的朋友。
潇水到这里,已经走了二百公里,我到这里,不足百公里。潇水是奔湘江而来,目标明确,我奔朋友而来,朋友和我一样幼少,两两相见,颇为惊诧,我没有出息,他也还没出息。两人离家百来里,他在这小小的城里当游民,我在路上盲撞。唯一不同的是,他来这里一年多了,我是刚来,也是平生第一次进城,满眼都是陌生人,心头满是“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的既视感。
我们住在柳子庙附近,进过一回柳宗元纪念馆。那些放在玻璃柜里的文件,像天边的闲云一样遥远。而心情,心绪,或者理想,跟柳宗元差不多。他想回北方,回京城,受重用,做大事。我可怜一些,只想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前途。柳子庙是瓦屋,板壁,苍黑老朽。附近的民居也有瓦屋,多楼房,看起来很另类,一副不安的样子。
柳子庙前面,就是小河,离地面很深,失足滚下去,肯定爬不上岸,不知道柳宗元的“八记”是否记下了这条幽深的小河。
小河往前,就是潇水。水上的那块圆形土地,就是萍岛,岛上一地青松。
这里距离潇水的发源地,不止二百里,潇水一路曲曲弯弯流到这里,距离远远超过二百里。到这里,潇水已经不是小家碧玉,不是温婉的大姑娘,不是围脖一样的纤巧,而显大家风范了,终究,在这里要洗脱九疑山的寒凉,道县的青黄污渍、双牌一尘不染的气质,要落落大方的携手湘江,奔向远大前程了。望着水天一色的江面,水面上干干净净,阳光像一块红绸,江水像一块绿绸,青天执一块,大地执一块,在水面上舞蹈。我想到了娥皇女英,舜帝的妻子,她们从北方赶来,行色匆匆,面容憔悴,眼神却坚定,她们毫不怀疑自己的选择。对面的萍岛上,一片青色,青色之舞,动天动地,现在却一片宁静,江水上有波浪,树梢上没有一丝风痕。太阳越来越红,路上行人越来越散漫,房子的影子越来越长,水汽的凉意越来越侵人,回头已经无路,那就断了念想,便和朋友携手入水,而水,温煦如旧人情谊。泡在水里,前面是东风大桥,桥上行人稀疏,北望是水天一色,渺茫如前途,仰头,青天在上,月行其中。这世上,孤独的不是我一个,如月亮,失意的不是我一个,如岸上的柳宗元,不甘的也不是我一个,如这一条河。走二百里,遇到湘江,走八百里,遇到洞庭湖,我将会遇到什么?像潇水一样,遇到什么,不要放弃,九疑山,阳明山,不管什么山,都有勇气撞出一个弯,用一条漂亮的曲线来结束阻拦和挫折。
暮光里,水里的天空更为深沉,萍岛上传来歌声,女的,唱 “八百里洞庭美如画”。
我的朋友泡在水里,憋足了劲,用美声唱起了“八百里洞庭美如画”。
幽渺空旷的水面上,只有歌声,没有涛声。
江面这么宽,唱的人根本不会相逢相见,而此时,彼此呼应,多么快乐惬意!如果有意外,那一定比“八百里洞庭美如画”还美。人生没有那么多意外,更多的是自我宽怀。受了伤,咬疼了牙,像潇水上的一个水波。一切都这么美好,没必要上楼说忧伤。
坐在石头岸上,水面开始幽暗,像一块潮湿的绿绸。
娥皇女英赶山赶水和舜帝错过了相见,柳宗元北回京都的愿望年年落空,自古人生难求圆满。潇水湘江穿山越岭在这里相会,还要往前再赶八百里,只有不放弃,只管热烈就对了。
那年我十九岁,世事变化而我正心有不甘的时候。
2025.3.4

打赏

微信扫一扫,转发朋友圈

已有 0 人转发至微信朋友圈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高级模式 自动排版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复制链接 微信分享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