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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散文|潇水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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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2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九疑山里飞奔
六月,一个太阳挂西的下午,我和昌富踩脚踏车,从湾井赶往三分石下的鲁观。
去鲁观的路,一直在山上盘旋。
我们踩着自行车,像在地上奔跑的鹰。
山底下,若隐若现的,玻璃一样的,就是潇水。
在山上,我们看不到它的奔腾,只看得到它的蜿蜒。河边的垂柳拉进人和它的距离,岸上的田野呈现了生活的艰辛,山间野地里的房子,披着人间的烟尘,摇摇欲坠,却令人心暖。脚下的路,一直在山腰盘旋,看起来那么孤独,而相互抵达的人,心里却怀着热切和期望,遇到你,遇不到你,终点都很有意义,因为那里有潇水。
潇水是一个书上的名字,在民间,统一叫大河。
下了山坡,潇水迎面而来。
潇水就在路下,一边靠山。从豁口下去,站在潇水里,感受滚滚潇水那一份独有的热情和刺骨的冰凉,又惊又喜。
潇水在山脚下飞奔,波涛拥挤,轰然作响。河里棱角分明的山石,山石上飘逸的苔草,让这条大河更为热闹。对面是山坡,是峭壁,是飞扬的芦苇,是坚硬的青冈,是岿然的枞树,是黑色的岩石,是渺渺的云烟,是蓝蓝的天空。我和昌富面对潇水,呵呵笑着。这是我们久仰的河,这是九疑山里、阳明山里最大的河流。河水湍急,路边的银杏,只在河面留下一道残影,很适合“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
山坡上茶园里的瑶家青衣采茶女,像绣花一样专注,忘了潇水的涛声,也没仰望半天之上的三分石。
潇水已经是熟稔的伙伴,三分石是大地给天空的坐标,生活在土地上展现,明天就像空地上的漆黑的茶叶篓子,不断的往篓子里放茶叶,脚踩在这片深山里的土地上,心愿顺水追逐,才能触摸到大山之外的色彩。
放牛的大叔和我们一样,凝眸望着潇水,猜想着它的归宿。
在潇水边上,鲁观小镇像一只张开口的慵懒的河蚌。
我们坐在土坡上,我们没有人生,我们只有一个涂满色彩虚幻的明天。大山宁静,潇水扑腾着,暗示着,所有的神秘,在抵达之后,都应该作为起点。生活是一场冒险,沿途的风景才是生活的内容,经过的愈多,放下的愈多。
那年我们十六岁,九疑山像我们的亲人。
在道州桥下散漫
和阿华见面是一个仓促的决定。我压根就没想过去道县。道县离宁远县城很近,离东干脚很远。我从没有去过或经过道县,不代表没有接触过道县。道县是一个人文复杂的地方,有周敦颐,有何绍基,有月岩,有鬼崽岭。而我真正接触到的,是道县师范的学生。
道县师范学生游九疑山舜帝陵,在春光里,我与他们相向而行,最后擦肩而过。
道县师范是农家子弟跃农门的首选,多少农家子弟精英被道县师范收入囊中?看着他们风华正茂的青春,带给我的却是疏离感,我距离优秀太远了,像是一只被赶路人故意踢开的石头,不属于正道,只属于荒野。
我从没想到,我的生活像荒野求生一样艰难。
到了道州桥,在等阿华的时候,我看到了桥下平静的潇水,在天底下散漫开来,如湖。
潇水离开枷锁一样的九疑山之后,在道县成为湘南著名的一条水道。在此之前,我偶尔听说。现在亲眼看见,才知道道县为什么在秦朝就已经建县,为什么有周敦颐、何绍基,盖因有了这一条河!在桥上眺望潇水,水面像个葫芦,水青黄,开阔处,几十丈,无波无声,在阳光里像展开的锡纸。拉煤的机船,拉沙的机船,静静泊在岸边,如几片树叶挂着。打鱼的舢板,空荡的筏子,在水面上像渔人一样悠闲自得。水尽头,青山一片。水两边,是道县县城沿河而建的高楼,像大船,远远超过了潇水的负重,像留在陆地上的舰队。
一条白色的汽艇吧啦吧啦从桥下钻出来,像一只江豚跃出水面,划出一道白色浪花打破平静之后,又嘎啦嘎啦地,在尽头绕过湾,碧空远影在水面上消失不见。
潇水在九疑山里像小家碧玉,到了道县,像个温婉的大姑娘了。小家碧玉只能远看,温婉的大姑娘却可倚仗,互相成就一番事业。
与阿华接上头,在潇水边的石头道上走,阿华开始显摆,潇水在他的嘴里,是全能的,向西,到广西,全州的沙石,江华的桐油木材,江永的香芋香柚……向北,永州的铁器,衡阳的煤……都可以走这条水路。当年,元结就是沿这条河南来,周敦颐就是沿这条河北上。我看看阿华,阿华眼眸清淡如水。只有见过风浪的人,眼神才能一直保持平静。阿华说租一条小船,跟渔夫一起下河打鱼。我高血压,怕眼花缭乱晃荡,我也没想过去到潇水之上踏歌而行,我想的,是道县师范。
我叔的一个同学在道县师范教书,我叔在老家种了一辈子的地。
他们俩是一个班的,像潇水里的鱼,但我不知道,他们俩,谁算上了岸。
在阳明山里如凝
我一直听说潇水穿过了阳明山,从小听到大,现在到了中老年,我还是没见过阳明山里的潇水。
九疑山是世俗的,阳明山是佛性的。世俗的九疑山讲“孝德”之类的大道理,空洞洞的,编了很多故事,始终虚浮。阳明山只有佛的故事,知之者很多,亲历者很少,山高无路,涉高山大岭问大道的世俗信徒毕竟不多。但只要到过阳明山,就会被阳明山折服,不是被佛,是被山,被花。阳明山纵横几百里,野性十足,所以佛来教化了,而阳明山上满山开放的红杜鹃,漫山遍野,在天底下浓烈得化不开,野性十足,故意向佛展示世间美好,佛忘敲木鱼,响了一声激越的晚钟落在千山万岭之上。
我喜欢花,尤其是杜鹃花,因为它能带给我回忆。我更喜欢山,不是为征服,而是可以仰望。仰望大山,才知道活着肩上是挑了担子的。
然而一次出乎意料的出行,我竟然看到了阳明山里的潇水,如凝。
在以前,阳明山的潇水在我心目中是锐利的,所向披靡的,如剑,唯有如此,才能在山群巍峨的阳明山里突刺出来,奔向更大使命。而眼前的潇水,像一条绿围巾?像一圈绿玉手镯?还是一道流淌的深沉的墨汁?两边的山修理过,光秃秃,显出冬天的萧条和衰败。山下的潇水,睥睨着群山,安详、端庄、高贵,兀自发散着淡淡的光华,深沉与灵动兼修。山有山的宽厚,一路挽留,拉拉扯扯,河道弯弯,欲拒还迎。潇水静静地,不动声色。
夜幕像纱巾垂在长河之上,山群如假山一样呈现艺术,那条河幽幽地,干净得一点故事都没有,却深深印在了我心上。
美景并不遥远,有时候就在身边,扭过头就能看到,可相遇却整整花了五十年。风景就在这里,相遇了,没有相见恨晚的遗憾。
在没有相见的那些日子里,在阳明山里,在时间里,我们都很美丽。
水边那个叫茶陵的小镇,像一条上岸了的船,木木然,千疮百孔里灯火闪亮。店铺里的大娘说,每年五六月,潇水都会爬上岸,和这条船亲近一回,留下深深吻痕,让水边的人记得大家伙是一块的,从古以来都是你好我好,水乳交融,有时候爱的狠一点,是为了大家更好的记住山高水长,各有其道。
站在高处看山下的潇水,萧瑟灯光里,其实它像一条绿色围脖,围在我的脖子上,我毫不客气的带走了。
在萍岛水天一色
有一截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惶惶不安地扔在了这里。
这里是零陵,是城,古代,现代,都是城。城里房子多,人多,机会多。我们就相信在城里可以找到出路,找到新的人生,过新的生活。那一年走投无路,说不上落魄,口袋里还有点盘缠,我就到了这里,来找一个唱歌的朋友。
潇水到这里,已经走了二百公里,我到这里,不足百公里。潇水是奔湘江而来,目标明确,我奔朋友而来,朋友和我一样幼少,两两相见,颇为惊诧,我没有出息,他也还没出息。两人离家百来里,他在这小小的城里当游民,我在路上盲撞。唯一不同的是,他来这里一年多了,我是刚来,也是平生第一次进城,满眼都是陌生人,心头满是“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的既视感。
我们住在柳子庙附近,进过一回柳宗元纪念馆。那些放在玻璃柜里的文件,像天边的闲云一样遥远。而心情,心绪,或者理想,跟柳宗元差不多。他想回北方,回京城,受重用,做大事。我可怜一些,只想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前途。柳子庙是瓦屋,板壁,苍黑老朽。附近的民居也有瓦屋,多楼房,看起来很另类,一副不安的样子。
柳子庙前面,就是小河,离地面很深,失足滚下去,肯定爬不上岸,不知道柳宗元的“八记”是否记下了这条幽深的小河。
小河往前,就是潇水。水上的那块圆形土地,就是萍岛,岛上一地青松。
这里距离潇水的发源地,不止二百里,潇水一路曲曲弯弯流到这里,距离远远超过二百里。到这里,潇水已经不是小家碧玉,不是温婉的大姑娘,不是围脖一样的纤巧,而显大家风范了,终究,在这里要洗脱九疑山的寒凉,道县的青黄污渍、双牌一尘不染的气质,要落落大方的携手湘江,奔向远大前程了。望着水天一色的江面,水面上干干净净,阳光像一块红绸,江水像一块绿绸,青天执一块,大地执一块,在水面上舞蹈。我想到了娥皇女英,舜帝的妻子,她们从北方赶来,行色匆匆,面容憔悴,眼神却坚定,她们毫不怀疑自己的选择。对面的萍岛上,一片青色,青色之舞,动天动地,现在却一片宁静,江水上有波浪,树梢上没有一丝风痕。太阳越来越红,路上行人越来越散漫,房子的影子越来越长,水汽的凉意越来越侵人,回头已经无路,那就断了念想,便和朋友携手入水,而水,温煦如旧人情谊。泡在水里,前面是东风大桥,桥上行人稀疏,北望是水天一色,渺茫如前途,仰头,青天在上,月行其中。这世上,孤独的不是我一个,如月亮,失意的不是我一个,如岸上的柳宗元,不甘的也不是我一个,如这一条河。走二百里,遇到湘江,走八百里,遇到洞庭湖,我将会遇到什么?像潇水一样,遇到什么,不要放弃,九疑山,阳明山,不管什么山,都有勇气撞出一个弯,用一条漂亮的曲线来结束阻拦和挫折。
暮光里,水里的天空更为深沉,萍岛上传来歌声,女的,唱 “八百里洞庭美如画”。
我的朋友泡在水里,憋足了劲,用美声唱起了“八百里洞庭美如画”。
幽渺空旷的水面上,只有歌声,没有涛声。
江面这么宽,唱的人根本不会相逢相见,而此时,彼此呼应,多么快乐惬意!如果有意外,那一定比“八百里洞庭美如画”还美。人生没有那么多意外,更多的是自我宽怀。受了伤,咬疼了牙,像潇水上的一个水波。一切都这么美好,没必要上楼说忧伤。
坐在石头岸上,水面开始幽暗,像一块潮湿的绿绸。
娥皇女英赶山赶水和舜帝错过了相见,柳宗元北回京都的愿望年年落空,自古人生难求圆满。潇水湘江穿山越岭在这里相会,还要往前再赶八百里,只有不放弃,只管热烈就对了。
那年我十九岁,世事变化而我正心有不甘的时候。
202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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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9-10 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25-9-15 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家旁峪的黄昏

在此之前,我与刘家旁峪的黄昏邂逅多次。
而且,多半在七月。
今年有些例外,闰六月。
山东的天气也有些例外,在遥墙机场,出了候机大厅,往机场巴士站走,几十米路,耳朵根子都被太阳烧得有了灼感,感觉天气比广州还热。到鲁中南,进沂蒙山区,以为山中的气候会好些,其实事与愿违,在乡下低矮的瓦房里,即使装了吊顶,人在屋中,仍然感觉像在蒸笼里,浑身汗津津的。从太阳照进院子那刻起,到半夜,钻石风扇呼呼转个不停,仍然吹不散屋里聚集的热气。

房照家后面是一条村道,原来是砂石路,农村中随处可见的路,现在稍微有一些变化:路中间铺了大约两尺宽的水泥,光滑明亮。水泥两边,仍是凹凸不平的砂石——大致是冬天路面结冰,水泥路又硬又滑,而凹凸不平的砂石路有利于增加摩擦力吧。此外,两边的墙根很近,实在太滑,也可以扶着墙缓行,不至于跌倒,四仰八叉。这条路与前面的省道相连,省道新铺了柏油,崭新崭新,开车的过路司机像吃了药,风驰电掣,丝毫不在意马路在村子中间。柏油路与周边的红色的黄色的瓦屋、铁皮屋并不协调。刘家旁峪也不因这一条省道而变得富裕和有现代气息。每天只有早晚两趟班车开往南麻县城,生活彷佛还在二十年前的社会。刘家旁峪也不生气,像个蹒跚老人,靠着奎山,对着西山,在思考,或在冥想,一晃,二十年。二十年里,我没有见过刘家旁峪翻过一次身,置一件新衣裳,或者添置几栋新楼。他在沉默,以我不知道的缘由。
晚饭后——晚饭是馍,可以拿在手里边走边啃,一个人走出房照家。
房照家的白铁大门一直只开半扇,另一半不轻易打开,或者也有不可轻易告人的因由。
天空中没有阳光,或者立秋了,太阳比往常偷懒,下早班了吧。
巷子里没有人,没有狗,没有鸡,没有活物,没有风,只有空荡荡的落寞的黄昏光阴。
右转是一片玉米地,玉米杆子比我还高,齐刷刷的,像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墙。玉米叶子尖儿已经干枯发红,或者发黑。杆子上挂着的玉米棒子歪着,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玉米地边有一条长着杂草的水沟,水沟之上,南瓜藤爬过墙,直奔下来,要跟玉米汇合。去年六月,雨后,在房照家里,听见水沟里的蛤蟆像喇叭一样叫,在提醒过路人和庄稼地,这里有它的存在。我当时穿着半截裤,趿着拖鞋,受了蛤蟆的蛊惑,出门来看它到底有多少斤两。走到水沟边,屏心静气,在稀疏的杂草里搜寻了好一会,没见到蛤蟆的影子。感觉腿肚子痒,低头看,腿杆子腿肚子上,至少趴了二十几只比芝麻还小的蚊子,噼里啪啦拍了几掌,跑回家,还没进屋,腿上就开始狂痒。进了屋,指给房照看,拿来花露水,抹了半瓶,才稍微好受一点。山东的蚊子,比芝麻还小,叮起的包,比草莓还大。太阳落山,蚊虫猖狂,可我早有准备,出门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条毛巾,左拍拍,右挥挥,一路上平安无事。
往东是马路,是刘家旁峪主体;往西是白杨树林,大岭。路边有几座房子,房子周围有桃园、玉米地和庄稼地。
我选择往西。
路上没有行人,头上没有飞鸟,耳朵里没有微风,也没有汽车轮胎发出的噪音,挺拔连绵的山上只有尘雾和暮霭。天际线就是山脊,一片灰黑。
沿着砂石路往前走,在最后一座房子前面,有一个老妇人坐在庄稼地边,脚踩着薄荷,在用力摇着蒲扇。缭乱的白发,狼藉的皱纹,沧桑的面容,在热浪的冲击下,显得有些狼狈。她的身边是断墙,庄稼地里种着红薯、茄子,地边上围着篱笆,苦瓜藤丝瓜藤蔓延,阔大的丝瓜叶子,鸡爪一样的苦瓜叶子,无一例外,都蔫里吧唧,有的还翻转,卷成一团。地里的红薯叶子也无精打采,垂头丧气。抬头看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瓦蓝瓦蓝地,如同波澜不惊的大海。没有人知道,山东大地还要铁板烧多久。往左,是杨树林,路边铺满绞股蓝的藤蔓,杨树静静地,仿若一排钉子。杨树林边上,有一棵几百岁的槐树,槐树下有一口长满青苔杂草的深井……这些地方,我以前已经去过几次,那里十分清幽,是个避暑的好去处,但一想起蚊子,心里就有阴影。径直往前,摆着桃园和玉米地,中间游动一条长满水草铺满垃圾的小河。穿过旷野,是山,青得发黑的山。山坡上,有人居,几间房子连着,不见人影,十分安静。我以前去过两回。老妇人对面的房子,右侧新修了一条灰白的水泥路,通向谁家?这条路我从来没有走过。定下心,往里走,走不远,就见到一座气派的新居,四合院样式,占地面积大。房子前后左右都是庄稼地和玉米地,我不知道该用矗来形容它,还是用趴来形容它。水泥路到此为止。房子边的庄稼地里种着豆角,山东人最喜欢的豆角子,一垄一垄,沿着篱笆桩生长,跳出叶子的豆角子一绺一绺的,十分显眼。篱笆桩下,杂草丛生。四周的玉米都高过我脑袋一线,我踮起脚尖都看不到四周的风景,仰头只看到远处的杨树。在杨树密实的枝叶间,居然看到几块烧红的烙铁那样的红,是灯?我不敢确定。远山已经模糊成一团,村庄是该掌灯了。往前几步,踮起脚尖,杨树林后面,还是几块碎碎的红,像颜料一样浓稠,夕阳吗?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夕阳。又不太敢相信,身边,已经夜色朦胧,六点四十多了,还有夕阳?这是在沂蒙山里啊!

告别孤独的房子,走到T字路口,面前是一条砂石路,路上的石子,被车轮子磨平,精光发亮。路的两边,还是玉米地,在夜雾里渺渺茫茫。书上说青纱帐,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在玉米地里,自己啥也不是,像一头出走的猪一样盲目和无助。再往西,回头可能就是黑夜了。我并不惧怕黑夜,但在一个陌生地方,没有必要盲目选择。往东,抬头能望到刘家旁峪山坡上的房子,黄的红的瓦,这些人们涂在世界上的记号,在夜色里已经清淡模糊。不管怎么样,往刘家旁峪走,比一个人向着大山走心里踏实。一边走,一边挥动手里的毛巾,毫无忌惮。走了一会,要上坡,听到前面传来机动车马达的声音,有点紧张的心情突然松弛下来,步子更慢了。临上坡的时候,是一个弯,三轮车转弯往下,我步行往上。三轮车上的男子,中年,发如钨丝,方脸乌黑,好像在风尘里奔跑了几个月一样火急火燎。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踩了刹车,我过去了,他才放开脚,一溜烟下去,连同三轮车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平静的玉米地里。
我上了坡,回头一看,西山顶上,还有一把鲜红的火在烧着。
这是夕阳的余晖。

西山已经被夜色淹没,看不出棱角和轮廓。然而,山顶上的那一把火,亮腾腾地发出光来。然而,终究是落日,抵抗不了规律,又不甘堕落,便在西山顶上,燃烧起一团告别的火焰,如霞如血。这让人心惊,然而,刘家旁峪的人已经司空见惯,毫不在意。我像发现了别样风景。平整的玉米地,高耸的白杨林,西山黢黑的跃起的线条,朦胧的天空,这辽阔的平静中,还有一团火焰喷薄,把黄昏烫出一个破洞,足以震撼人心了。然而,没有人在意,大家因为司空见惯而熟视无睹。马路边的槐树正在开花落花,树上一树,无法看清,地上一层,无法看清,都乌黑一团。但无法否认,这个时候,是槐树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可是,路边的树,谁会多看几眼呢?巷子口聚了几个中年人,因为天热,彼此刻意保持了距离,打过招呼,便是沉默,盯着对面西山,他们在欣赏夕阳?他们在仰望夜空?走过的时候,发现路边是收桃的铁皮屋子。屋前的空地上,混乱的堆着一些塑料框子,这是装桃子的塑料筐。往年,领多少筐子,就摘多少桃,收桃的就收多少桃,井然有序。而今年,桃子遭了冰雹,歉收,即使挂了果,果子上都留下了冰雹砸出的伤,像长了瘤子,破了相,卖不起价钱了。
桃是刘家旁峪的经济支柱。
没有桃,刘家旁峪便多了几许愁郁和惆怅。
而现在,不只是刘家旁峪,整个山东都在铁板烧。
他们在巷子口沉默,或许在往日卖桃子的地方,寻找一点慰藉。
那些黄昏,人声鼎沸,三轮车飞驰,刘家旁峪陶醉。
槐树在路边沉默,它们或许也在想,它们为什么一直在路边。
我也在想,今天我在这里,明年这个时候,我会在哪里?
有了心事,人便孤独,旅途上的人,需要风景的抚慰。我又去看那夕阳。夕阳已经下山,西山顶上一片灰白。路的两边,只有层层叠叠屋瓦相连的刘家旁峪,前看不到大张庄,后看不到松崮,孤零零地,像被世界遗忘的一个地方。几盏稀疏的路灯亮起来——我像发现了新大陆,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看到刘家旁峪装上了路灯。即使稀疏,然而,它们仍在照亮刘家旁峪,在拯救刘家旁峪,在把刘家旁峪拽出沉默,拽向光明。路灯也拯救了我,二十年了,刘家旁峪终究是变化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变化,带来前途的光明,不至于令人绝望。
再二十年,沂蒙山里的刘家旁峪会焕然一新不?

2025.9.6


发表于 2025-9-15 17:0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惬意的经历,很喜欢骑自行车的感觉,十五六岁的时候,每天骑车上学,那时候车辆不多,我们可以飞快的疯狂的丢掉双手来骑。
  还有爬山一起去风景区和同学的经历……
看楼主写的这些,也跟着楼主一起去了好多地方,现在的生活就是很羡慕这样的经历。
不知道是没有时间还是没有精力去走走……有时候就只想在空调房间一步都不出门

 楼主| 发表于 2025-9-16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微笑天使 发表于 2025-9-15 17:03
好惬意的经历,很喜欢骑自行车的感觉,十五六岁的时候,每天骑车上学,那时候车辆不多,我们可以飞快的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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