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长河奔涌不息,那些沉淀在河底的往事,总会在某个寂静的时刻翻涌上来,刺痛着我的心。我与母亲的故事,如同被时光侵蚀的老照片,虽已泛黄,却依然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而其中最深的印记,便是那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我出生在一个命运多舛的家庭,两个哥哥的夭折让父母悲痛万分。我的到来,仿佛是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这个饱经磨难的家。父母将所有的爱与希望都倾注在我身上,他们省吃俭用,只为让我能读书识字,改变命运。父亲常说“老子做官就希望儿子做皇帝”,那简单质朴的话语里,饱含着对我无尽的期许。然而,命运总是无情,父亲不到50岁便匆匆离世,那时的我年仅16岁,不得不辍学回家务农。
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我的肩上,姐姐早已出嫁,妹妹、弟弟和我与母亲相依为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虽然未成年,却深知自己的责任。在集体生产劳动中,我努力干活,加上担任记工员的补助工分,一年下来,我挣的工分竟比一般的主要劳动力还多,我们家也从现金倒找户变成了分现金户。我入了团,成了村上的积极分子,看着儿子渐渐长大、有所出息,母亲满心欢喜,四处托人给我找女朋友。在母亲的努力下,我幸运地与一个朴实的姑娘相恋,母亲满心期待地张罗着我的婚礼,盼望着早日抱上孙孙。
然而,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1965年,21岁的我第三次报名参军,终于实现了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的梦想。儿大不由娘,尽管母亲满心不舍,我还是狠下心离开了她和年仅11岁的弟弟,踏上了前往西藏的征程。这一去,便是16年,尤其是在墨脱的13年,每年长达八个月的大雪封山,让我与母亲通信艰难,最多只能寄出两封。那一封封跨越千山万水的信件,承载着母子间无尽的牵挂与思念。每一次提笔,都仿佛能看到母亲在家中翘首以盼的身影;每一次读信,都能感受到母亲字里行间的担忧与关怀。
1970年,我第一次回家休假,与一位农村姑娘结婚,后来有了三个孩子。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却还要帮我带孩子,繁重的劳作和操心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1976年,我还在墨脱边防当兵,当接到母亲去世的电报时,她竟已离开人世近半年。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撕裂,泪水夺眶而出。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满心都是愧疚与悔恨。
我欠母亲的债太多太多。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给予我无私的爱与关怀,而我却为了自己的梦想,远走他乡,不能在她身边尽孝。她独自承担着生活的重担,为我的家庭操劳,我却无法回报她的恩情。人们常说养儿能防老,可在我这里,忠孝却不能两全。我或许是一个好公民,履行了保家卫国的职责,但我却是一个不合格的儿子,无法偿还对母亲的“债”。这份遗憾,这份愧疚,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成为我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
母亲啊,若有来生,我愿不再远行,守在您身边,偿还今生欠下的所有“债”,让您享受天伦之乐,不再如此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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