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的第九十九道弯》

晓文

《山杏的第九十九道弯》

                 岳晓文

父亲膝盖里埋着塌陷的矿脉

亲生母亲用七碗苞谷糊糊

把她兑给了邻家的土炕

养母把零钱锁进腌菜坛时

岩缝正迸出一株逆生的杏

周末的露水还没学会说谎

她已把山货塞满蛇皮袋

木耳蜷成倾听的耳朵

绣绷上歪斜的杏花

裹着昨夜烛泪烫伤的指纹

县城广场的石阶刚睁开眼

十七岁的羞怯突然炸裂

"鸡蛋菌五块！"声波撞碎晨雾

找零的硬币在掌心发烫

老阿婆摩挲荷包上的青杏

她笑出两弯初涨的溪水

日头晒化蝉蜕的晌午

毛票在铁盒里铮铮拔节

橘子硬糖撞击果丹皮的脆响

是山坡滚落的彩色地雷

炸开通往小卖部的彩虹

归途把晚霞纺成丝线

她怀抱零食如捧圣旨

养母的笤帚在门框结网

骂声里漏出半粒甜

屋顶搪瓷盆接住的银河

正顺着她划亮的演算纸流向山外

第一百次摊开蛇皮袋时

晨露突然有了金属光泽

补丁上的杏花咬破袖口

成绩单在怀里蠕动成蝶

第九十九道弯的冻土迸裂

她看见掌纹里铮然抽枝的公路

正在录取通知书上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