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散文)/徐业君

徐业君

当轻舟推开云烟的褶皱，山与水便成了流动的画卷。渔翁独坐船头，蓑衣上沾着晨露与暮色，一竿垂落，便搅碎半江霞光。他本是凡间客，却因这山水的邀约，被世人误认作逃出笔墨的仙。



晨起时，云是湿的，像宣纸上未干的淡墨。舟行处，两岸青山无声退去，偶有白鹭掠过水面，翅尖挑起一串涟漪。渔翁的皱纹里藏着风雪的痕迹，但当他望向天际，眼神却清澈如溪。旁人总说他从宋元画中走来，一叶扁舟便是他的御座，可他只笑，将网兜里几尾银鱼抛回水中——仙若爱惜这般鳞甲，何须问人间冷暖？



晌午的日光穿透云层，江面蒸腾起乳白的雾。这时他常闭目假寐，任船随波漂流。恍惚间，似有五色鳞光在脚下游动，又觉有青鸾衔着莲歌掠过耳畔。睁开眼，却只见柳絮沾衣，一只水蜘蛛正绕着桨打转。原来仙境与凡尘，不过是睁眼与闭眼的距离。



待到暮色四合，归雁驮走最后一缕金光，渔翁便收网归岸。他的步履迟缓如岸上老树，背影却与远山融为一色。灯火亮起的渔村里，孩童们总爱围着他讨故事，他便用粗粝的手指蘸水，在石板上画出三山五岳，至于那些被渔网捞起的星子，则装进陶罐埋入桃树下——来年春天，或可长出带酒的桃花。



世人钦羡他的逍遥，却不知他夜半也曾痛抚旧伤。若真能成仙，何惧红尘风雨？只是这山水画卷太逼真，逼得连他自己也常分不清：究竟是人在画中，还是画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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