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火(散文)/徐业君

徐业君

秋日的山林里，枫叶是最温柔的火焰。它们不似夏日骄阳那般灼人，却以一片片绯红、橙黄、绛紫，将整片山野点燃。这火是冷的，触手微凉；这火又是暖的，映入眼底便化作一泓春水，在心间荡漾开来。



枫叶的绚烂原是从青涩中蜕变而来。春时新抽的嫩芽，不过是一片片鹅黄的薄绢，怯生生地立在枝头，生怕被风儿吹破了去。及至夏日，它们渐渐浓绿起来，叶缘泛起细密的锯齿，像少年人初露的锋芒，还未学会收敛。唯有等到秋霜渐重，这些叶子才忽然通透了，褪去青涩，显露出沉淀后的从容。那红色并非一朝一夕染就，而是时光以最轻柔的笔触，在叶脉间层层晕染，每一道纹理都成了岁月的刻度。



拾起一片枫叶对光而视，那些纤细的叶脉便如透明的血管，将阳光滤成金色的细流。这脉络多么像人生的轨迹啊——主脉是贯穿始终的志向，支脉是分岔路口的选择，细密的叶脉则是琐碎日子里流淌的时光。有的叶脉中途枯萎了，像被遗忘的梦想；有的则愈发清晰，如同历经磨砺后愈发坚定的信念。秋风掠过时，整片枫林沙沙作响，仿佛千万片叶子在同时低语，讲述着各自不同的故事。



最动人的莫过于枫叶飘落的姿态。它们从不凄然坠落，而是旋转着、舞蹈着，像一群赴约的蝴蝶。有的打着旋儿落在溪水中，随波逐流，成了鱼儿们的信使；有的轻轻停驻在青石上，为坚硬的岩石披上柔软的锦缎；更多的则层层叠叠覆满山径，每一步都踏出细微的脆响，仿佛大地在咀嚼着甜蜜的果实。这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拥抱——当枫叶与泥土相融，它们的色彩便渗入大地深处，化作来年新芽的养料。这让我想起那些悄然离去的故人，他们的音容笑貌虽已模糊，却在我们心中种下了永不褪色的印记。



站在枫林中仰首，阳光透过交叠的叶隙洒下来，将整片天空切割成无数闪亮的碎片。这一刻忽然明白，生命恰如这枫叶，重要的不是停留于枝头的长短，而是坠落时是否绚烂过整个季节。那些看似平常的晨昏，那些悄然流逝的岁月，都在为最后的绽放积蓄力量。当秋风再度吹起时，愿我们都能如枫叶般，将平凡的日子沉淀成诗，然后从容地拥抱大地，将生命的热忱化作滋养新生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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