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总督丁宝祯关于围塔漏斗的奏折

吕国宾龙坪山

光绪十一年七月，军机处递来十万火急的寄谕，皇太后和皇上言及海防善后诸事，强调鼓铸、制造所需铜铁，用量极繁。此前已屡次谕令岑毓英等人开办矿务，此事断不可缓。不久后，维庆将军奏称，四川、云南应及时开办铜矿、铁矿，扩充矿局事务，所陈九条益处与具体办法，多有可取之处。皇上特命丁宝桢 —— 这位素来办事扎实的总督，会同岑毓英、张凯嵩，参照维庆所奏，结合川滇两地实际情形，先筹款切实办理；所需经费数额，需尽快奏明，由户部拨给专项款项。这份谕旨，字里行间皆是求富求强的迫切，读来令人心潮澎湃，深觉肩上责任之重。



​说起四川的矿产，世人多称 “五金俱产”，可细究起来，大多只是空有其名，未见真正成规模的开采。就说宁远府的乌坡、进北、金马等铜矿，虽说开了好些年，即便在最兴盛的时候，产量也远不及云南的铜矿。如今更糟，矿洞老了，山体空了，铜的产出越来越少，就连供应省里铸钱的需求，都常常缺额。​
铁矿倒也有，乐山、泸州一带出得稍多些。可我仔细查看过矿石的质地，大多不够坚硬致密，只能供当地人打些日常器具。就连机器局造枪炮，也只能勉强用用，终究难成大器。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的矿产从未有人开垦，到底有没有矿、储量多少，谁也说不准。​
更棘手的是，过去说 “五金并产” 的地方，大多在少数民族聚居的夷疆。那些乡亲们认定山川地脉关乎村寨安危，一听说要开矿，无不惊慌失措。他们本就淳朴少知，最难讲道理；若是硬要勉强，必定会聚众阻拦，生出更多事端。偶尔有地方试着开导，允许他们参与，可还没等开工，就来索要分成，提各种要求，稍不如意就闹事。如此一来，四川办矿，还没见着好处，先得防着出乱子。​


再说这里的人心，本就浮动不安，无业游民又多，见了利益就争抢着往上凑。矿务一开工，那些游手好闲之徒准会勾结起来寻衅滋事。至于本地的富商大贾，没几个真懂探矿的；即便招商，来的也多是些无赖之辈，凑点小钱当本钱，盼着能侥幸发大财，全是为了一己私利 —— 赚了就争，亏了就散，想让他们长久坚持，根本不可能。要是想招外省的商人，他们一听说四川这地方人心浮躁、风俗狡诈，全都吓得裹足不前。这便是四川矿务难办的症结所在啊。​



我总想着，如今国家要济急，开矿确实是条好路子 —— 不管是金、银、铜、铁，只要找对了地方，都能开发利用。去年，我从别处招募了几位熟悉矿务的师傅来四川，给了他们路费，让他们在内地和夷疆各处爬山勘察，观山势、辨矿苗，前后忙活了一年多。可查来查去，那些山表面看着像有矿苗，仔细考证才发现，地脉根本不坚实，就算开了矿，也是白费工本，难有成效。这便是这些年我想办矿却始终没办成的原因。​


直到今年，总算在天全州的大歇山 —— 也就是如今围塔漏斗大岩峡银场上的银厂坪，1993 年还在开采银矿的地方 —— 找到了一处银矿。听当地人说，这地方矿脉看着挺厚实，也露出了矿苗。我立刻从云南雇了矿师，派了可靠的官员过去，自己掏钱垫了工本，试着开采。四月开工的时候，情况还不错，我当时就把试办的情形写了附片奏报上去，随后又让人全力开采。​


可没成想，越挖越深，碰到的全是岩石，根本成不了矿道。到了六月以后，更是一点银矿都没挖到，只在最初一两个月里，采到了两千多两生毛银。这些银子我都让人熔炼了，存在司库里，暂且充作军饷。后来又让人多开了几个矿洞往里探，可山越往深走，洞里就越冷 —— 原来这些洞和龙门溶洞是通着的，寒气直往骨头里钻，矿工们一碰就生病，再也不敢往深处挖了。到头来，一无所得，白白浪费了工本，只好下令停工。除此之外，四川实在找不出还能开采的银矿了。​
有人说，银矿是天地间自然生成的资源，得与不得本就没个定数，变化又多，绝非人力能强求。这话听着，倒也有些道理。可皇上的谕旨说得恳切，我终究不能放弃，还得再仔细搜寻。只要能找到可开采的矿，不管是金、银、铜、铁，我必定奏明兴办，不辜负皇上力图富强的心意。​


至于云南的矿务，我没亲自去过，具体情形也不了解。不过云南的督抚大臣办事扎实，见识又准，如今已经招商开办，户部也拨了款项，他们自然会尽心尽力想办法，不用我多插嘴

。眼下，我已经抄录了谕旨，让四川总督岑毓英、云南巡抚抚臣张凯嵩仔细查明云南各矿的产量能否充足、招商是否得力，等他们的回复到了四川，我再和他们会商奏报。以上就是我查明的四川矿务开办情形，特此奏明，恳请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


二、注释​
鼓铸制造：“鼓铸” 指古代用鼓风设备铸造钱币、器物，“制造” 此处特指军工制造（如枪炮），均为清末海防建设的重要物资需求。​
岑毓英、丁宝桢、张凯嵩：均为清末官员，岑毓英曾任云贵总督，丁宝桢曾任四川总督，张凯嵩曾任贵州巡抚，三人皆参与过清末矿务、海防事务。​
维庆：清末将领，时任成都将军，曾上奏提出川滇矿务开办办法，文中所述其奏疏为此次查覆川省矿务的重要依据。​
甯远府：清代四川省下辖府，治所在今四川西昌，辖境包括今凉山州部分地区，为当时四川重要铜矿产地。​
夷疆：清代对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称呼，此处指四川西部、南部少数民族（如彝族、藏族等）生活的区域，因习俗、认知差异，矿务开办阻力较大。​
生毛银：未经精炼的粗银，含杂质较多，需经熔炼提纯后方可使用，文中指大歇山银矿初采时获得的初级银矿产品。​
司库：清代地方官府的财政仓库，由布政使司掌管，主要存储地方赋税、饷银等公款，文中生毛银熔炼后存入司库，用于补充军饷。​
天全州、围塔漏斗大岩峡银场上银厂坪：天全州为清代四川省雅州府下辖州，今为四川雅安天全县；围塔漏斗为世界最大人居漏斗地貌，大岩峡银场为当地历史悠久的银矿开采区，银厂坪为具体采矿点，1993 年仍有开采，印证此处银矿资源的历史延续性。​
龙门溶洞：位于四川雅安天全县，为大型天然溶洞群，文中提及矿洞与龙门溶洞连通，符合当地地质构造特征，也解释了矿洞 “冷风” 的成因。​
户部：清代中央行政机构 “六部” 之一，主管全国财政、赋税、钱粮等事务，文中矿务经费需由户部拨给 “的款”（专项款项），体现清代财政管理体系。​
军机大臣字寄：清代军机处传达皇帝谕旨的方式之一，由军机大臣拟稿后密封，通过驿站传递给地方官员，文中 “四百里” 指传递速度（日行四百里），为清代公文传递的常用等级。​
海防善后：指 1884-1885 年中法战争后，清政府为加强海防建设、处理战后事务而推行的一系列举措，矿务开办（获取铜铁资源）是海防善后的重要组成部分。​
五金：传统指金、银、铜、铁、锡五种金属，文中泛指各类金属矿产，是清代矿务开发的主要对象。​
矿苗：指露出地表或近地表的矿产露头，是地质勘探中判断地下是否有矿产的重要依据，文中 “行山望气”“观矿苗” 均为传统地质勘探方法，与李四光倡导的实地考察理念相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