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滚烫,故乡的巷子却突然下起一场软绵绵的雨——是紫薇花开了。
那些树瘦得嶙峋,枝干扭曲如老人暴起青筋的手,偏生举着一簇簇粉紫色的云。花瓣薄如蝉翼,边缘蜷曲成浪,风一吹便簌簌地抖,仿佛整棵树都在笑。孩童们管它叫“痒痒树”,手指轻轻一挠,枝叶便颤巍巍地摇晃,像被戳中笑穴的姑娘。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花瓣上,阳光一照,便凝成细碎的钻石。蜜蜂钻进去,翅膀沾满金粉,嗡嗡地酿着看不见的蜜。巷口的阿婆总说:“紫薇开得凶,秋老虎就凶。”可谁在乎呢?女孩子们踮脚折下几枝,插在粗陶罐里,于是连灶台边的霉斑都温柔起来。
最热闹是黄昏。卖豆腐脑的推车轧过石板路,车轮沾着几片凋零的花瓣,像给落日盖了枚淡紫色的邮戳。树下纳凉的人摇着蒲扇,讲古时紫薇星君下凡的传说,而花影正悄悄爬上他们的皱纹。
忽然一阵急雨。紫薇花纷纷坠落,铺满青苔的井台、生锈的自行车筐、流浪猫蜷缩的纸箱……每一片都湿漉漉地贴着地面,像写给大地的情书。雨停后,空气里浮着清苦的香,仿佛整个夏天都从树梢滴落下来。
我蹲下去捡一朵,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原来故乡的温柔,从来不必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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