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方的重阳只余凉意,我攥着手机里母亲发来的照片——父亲正弯腰拂去祖父墓碑上的落叶,石阶旁的野菊开得明黄,和记忆里华南重阳的颜色分毫不差。风裹着楼下银杏的枯香掠过,我忽然想起故乡山径上,那些混着桂香与纸钱灰的重阳清晨。
 儿时重阳总伴着夜雨。天未亮,厨房已飘来糯米香,母亲在蒸米粿,祖母把晒干的桂花揉进红糖里,说要让祖先尝尝今年的甜。父亲背着竹筐在前引路,筐里装着纸钱、酒壶和刚蒸好的粿品,我攥着祖父留下的木杖跟在后面,山雾打湿了鞋面,却闻得到远处樟树的清香。
 
 祖父的坟在山半腰,需爬过百余级青石板。父亲总说“登山敬祖,步步要稳”,遇到陡峭处便回头扶祖母一把。母亲会捡些松针铺在石阶上,怕长辈滑倒。到了坟前,父亲先除草培土,动作轻得像怕惊扰祖父安眠;祖母摆上粿品斟酒,絮絮叨叨说着家事:“阿爸,今年稻子收得好,阿明考上大学了”;我则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野菊插在坟头的瓦罐里。
 
 祭拜时的沉默最是郑重。纸钱燃起的青烟裹着桂香飘向山谷,父亲会讲祖父开荒种稻的故事,说当年祖父如何带着村民修水渠,如何把最后一碗米分给邻居。祖母常说:“不忘根才走得远”,这句话像山涧的泉水,悄悄淌进我心里。下山时阳光正好,全家坐在山腰的石凳上分食九重粿,远处稻田翻着金浪,父亲指着那片田说:“这是祖父种过的地”。
 
 手机又震动,是父亲发来的视频:堂弟正扶着祖母登山,坟头的野菊在风中摇晃。忽然懂了,重阳的登山不仅是敬祖,更是把“慎终追远”的家风,一代代踩在脚下的石阶上。北方的风更凉了,我摸着口袋里祖母去年寄来的桂花糖,甜香里全是故乡的暖意——那是祖先的叮咛,也是家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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