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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湖的关内侯
纸坊沟的溪流带着山林的清冽,龙门溶洞的暗河携着岩层的温润,在芦山腹地完成一场静默的会合。水流相拥处,岩壁陡然拱起,弯成一道浅浅的弧,像被天地随手搁置的半轮月亮,这便是月牙岩。
岩下泉水涌出,顺着岩的弧度漫延,聚成一汪月牙形的湖,月牙泉的名字,便这样顺着山水的脉络生长出来。
早年的月牙湖,是鱼老挖的天下。这名字带着芦山方言独有的粗粝与亲切,比书面语里的“鱼鹰”“鱼老鸹”更有烟火气。老辈人说,那时的清晨或薄暮,成群的鱼老挖掠过湖面,翅尖扫过水面,溅起的水花沾着晨光或暮色,像撒了一把碎金。它们的鸣叫沙哑却清亮,穿透晨雾,掠过岩壁,与泉水叮咚、溪流潺潺缠在一起,成了这片土地最鲜活的注脚。久而久之,“老挖鱼”便成了此地的代称,比起月牙岩、月牙泉的雅致,这三个字更像乡亲们随口喊出的乳名,藏着最朴素的亲昵。
湖水清浅,能看见水底圆润的卵石,也能看见鱼老挖扎入水中的身影。它们的脚掌抓着鱼,翅膀扑棱着浮出水面,水珠顺着黑色的羽片滚落,滴回湖中,惊起一圈圈涟漪。湖边的石阶上,常坐着洗衣的妇人,或垂钓的老人,鱼老挖的身影落在他们的眉眼间,落在水面的波光里,时光便在这动静之间慢慢流淌,温和得没有一丝波澜。那时的人们,或许未曾多想这月牙形的山水藏着怎样的过往,只把日子过得像湖水一般,平静而悠长。
1979年的风,打破了这份宁静。泥土被铁锹翻动,一块青铜印从岁月的深处显露出来,印面上“关内侯”三个字,带着西汉的霜雪与蜀地的湿气,骤然撞入世人的眼中。消息像风一样传遍芦山,人们放下手中的农活,纷纷涌向月牙泉边,试图从这方小小的印章里,读懂脚下土地的秘密。
是谁的印章?是蜀郡太守杨洪的?那位在蜀汉政权中镇守一方的重臣,是否曾在月牙泉边驻足,听过大风掠过岩壁的声响?是王谋的?这位蜀汉的少府,是否曾在此处与友人对饮,看鱼老挖掠过湖面?还是黄忠的?那位勇冠三军的老将,是否曾在此地休整,让铠甲上的征尘融入湖边的泥土?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历史的迷雾笼罩着月牙泉,让这方山水多了几分神秘与厚重。
如今,鱼老挖的身影早已稀疏,湖边的石阶也多了几分沧桑。唯有月牙岩依旧拱着那道温柔的弧,月牙泉依旧泛着清冽的波,守护着这片土地的记忆。风掠过岩壁,带着泉水的湿气,也带着青铜的凉意,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那方关内侯印,早已被珍藏在博物馆中,成为历史的见证。而月牙泉边的风,依旧年复一年地吹着,吹过岁月的尘埃,吹过人们的记忆,把山水与历史,把方言与乡愁,都揉进了芦山的肌理之中。
站在月牙泉边,抬头是月牙岩的弧线,低头是湖水的波光。恍惚间,仿佛能看见当年鱼老挖成群掠过的身影,能听见老辈人喊着“老挖鱼”的乡音,也能触摸到那方青铜印上的历史温度。山水依旧,岁月流转,月牙泉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自然的灵秀,也照见了历史的深邃。而那些未解的谜团,那些流淌在方言里的记忆,都让这片土地更加动人,让每一阵掠过泉面的风,都带着岁月的深情与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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