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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芒・戴维在四川日记作者:阿尔芒・戴维法国科学院及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通讯院士1868 年 5 月 25 日,北京[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1866 年,我受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之托,首次远赴蒙古进行考察。那次行程中,我收集并寄回法国的标本并不算特别丰硕 —— 蒙古高原在各个方面都贫瘠得令人绝望。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尽管如此,一番艰辛之后,我仍发现了不少动植物新种,有的是科学界首次记录,有的则填补了动物地理学上的空白。原本按照计划,我打算穿越甘肃前往青海湖,可当时中国西部正处于叛乱状态,这一计划被迫搁置。那片尚未有人探索、难以抵达的土地,想必藏着不少未知的新奇事物。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经巴黎博物馆主管们同意,并采纳著名动物学家米尔恩 - 爱德华兹先生的个人建议,我将开启第二次旅行,尽可能靠近那片区域。这次我不再选择叛乱的穆斯林势力横行的蒙古与甘肃路线,而是沿黄河逆流而上,穿越广袤的四川省。我的打算是,先在中部的江西省停留数月,之后向独立的东藏诸部落推进,最终从南部进入青海湖。我预计完成这项考察大约需要三年时间,并且已做好了相应准备。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过去几年,我的健康状况一直不太理想,但蒙古之行后似乎有所好转。尽管朋友们忧心忡忡,甚至做出不好的预判,我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体力完成这次新的征程。此外,我还备好了药物,法国公使馆的马丁医生好心为我提供了所有对抗发烧,尤其是痢疾的必需品 —— 我特别担心痢疾会复发。东方的这些气候对劳作的欧洲人损耗极大,贫血给我带来的一个奇特影响就是记忆力衰退。正因如此,我决定在旅行途中用笔记下每天发生的事和观察到的现象,不想遗忘这些经历。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上次蒙古考察时,这种方法就帮了我大忙。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据说博物馆的教授们已将我寄去的旅行日记、地质路线图刊登在《新档案》上,这些材料是为了补充我的相关报告以及与动植物、矿物标本一同寄回的笔记。我明白,研究人员会热切地接纳所有关于陌生国度和事物的信息。所以,我会继续坚持记笔记,并且尽可能比以前记录得更详尽些。这些笔记或许会被其他人看到,对于亲友而言,其中的个人细节也绝不会令人反感,甚至不算多余……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如今,我已即将启程,一切基本准备就绪。一想到接下来三年的旅程,可能会带我远离北京那么远,我内心却平静得仿佛只是要去散步。感谢天意,让我有这样吉祥的心境。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今早,我用这里常用的一种巨大手推车,将五个箱子和行李箱运到了通州,只花了十吊铜钱(约八法郎)。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通州离八里桥村不远,“八里桥” 正确的发音和写法应为 “Palitchiao”(八里之桥),它坐落于北河(即白河,“河” 在中文里的发音类似西班牙语的 “J”)岸边,是首都的港口,位于北京以东约五六里处。不过,那三位或四位脚夫要在路况不佳、天气已然酷热难耐的情况下,费力地运送我的行李,全程恐怕得花上一整天时间。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中国北方的气候以温差极大为显著特征:北京位于北纬四十度,夏季的平均气温与开罗(北纬三十度)相当,而冬季的平均气温却和乌普萨拉(北纬六十度)差不多。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这天剩下的时间,我忙着拜访法国、英国、俄国、西班牙和美国的公使馆。当人身处远离祖国的他乡,国籍之分便不复存在。所有欧洲人在这片中国人海中,都像是失散的同胞。中国人的情感与我们的差异,甚至比他们的外貌特征与我们的差异还要大。最终,无论我们来自哪个欧洲国家、秉持何种宗教信仰,彼此之间都会产生家人般的关怀。因此,我必须感谢所有我特意前去辞行的知名人士,他们给予了我热情的接待和鼓励 —— 更何况我与他们都相识已久。要是这次考察的结果能不负大家的期望,我相信我的探索一定能让博物馆的资深教授们满意。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拉勒芒伯爵极力支持我的旅行,他给了我几封致西南地区宗座代牧的推荐信,这些信件在适当的时候或许能派上用场。他还嘱托我考察藏区各部落的状况,弄清楚是否有必要依法要求北京政府为前往西藏的传教士发放护照 —— 目前人们尚不清楚这些偏远地区在多大程度上归属于中国。我向伯爵承诺,一抵达江西的第一站,就会写信告知他我的期望以及此次考察可能取得的成果。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法国公使馆的马丁医生也托付了我一些事情。他与驯化协会有联系,希望我能为协会寄送一些动植物样本,协会已为此拨付了一笔款项。我自己也很乐意能为欧洲的驯化尝试出一份力,但我严重怀疑,在我计划前往的这些偏远且难以抵达的地区,能否满足他的愿望。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目前,法国公使馆的其他人员包括罗什舒阿尔伯爵、蒙贝尔伯爵、一等翻译莱梅尔,以及一位刚到任的年轻语言学员。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英国公使馆,尽管我是外国人,全权公使鲁思・阿尔科克爵士对我展现出的善意仍让我深受触动。阿尔科克夫人给我看了一只小巧可爱的多毛龟,这是她儿子刚从汉口带回来的。这只娇弱的小动物被夫人精心养在卧室里,身长不过五六厘米,有着蓝色的眼睛,背上覆盖着长长的淡绿色毛发,像是一丛丛海草,能让它浮在水面上。据说这种龟在中国中部极为罕见,无论出多少钱都很难再买到第二只样本。不过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 “毛发” 很可能是一些水生植物,以寄生的方式有规律地生长在这只两栖爬行动物的鳞片上 —— 中国人可是世界上最狡猾的骗子。
1868 年 5 月 26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早上七点,我乘坐家里的有篷马车从北京出发,中午前抵达通州。穿过通州城的街道时,我看到一个中国人手里拿着一只蓝翅八色鸫!这只活鸟通体黑紫相间,我实在无法解释,这种原产于马来群岛和南洋大岛的美丽鸟类为何会出现在北京。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我途经的平原沙地部分,我第一次见到了草本苦参 —— 此前我只在蒙古腹地见过这种植物。至于高大美观的国槐,我注意到这里的树叶并没有被那种无数的灰色漂亮尺蠖啃食。而在过去两年里,北京的国槐树叶总是被这种尺蠖吃得一干二净。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通州,我见到了我的仆人托马斯和另一位中国仆人。他们费了好大劲才租到一艘有篷船,花了十五吊(六两银子)—— 对于从这里到天津的短途旅行来说,这价格可不便宜。原因是所有的船只和车辆都被那两万名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占用了,他们考完试后正返程回家。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这座城市的港口里挤满了运送皇粮的官船,这些大米从南方运抵此处。毫无疑问,正是这些大量粮食的到来,让北京的小麦价格骤降了一半,金属货币的价格也随之下降 —— 这里向来如此。另一方面,由于近期雨水充沛,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喜人,丰收几乎已成定局。在这片常年遭受干旱的土地上,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好年景了。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大约一点钟,我们启程出发。西南方向吹来的强劲冷风不仅延缓了我们的行程,还得在密密麻麻的船只之间穿梭前行,直到进入真正的白河主河道(中国人在这里并不这么称呼它)。这条河虽然不宽,但水深不浅,而且据说即便离海如此遥远,潮汐的影响依然能波及到这里。这足以证明这片广袤的平原是多么平坦,并且它还在因注入海湾的河流带来的沉积物而不断扩大,而这片海湾似乎注定会彻底消失。或许中国沿海的大部分地区还在经历缓慢的间歇性抬升运动,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黄河入海口为何会不断变迁。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尽管我们是顺流而下,但仍得依靠船桨和撑篙才能前行。我们一直航行到傍晚,这天傍晚凉爽而平静,风也停了。中国人不在夜间行船,于是我们的两位船夫便将船停泊靠岸,就着一些野菜吃起了米饭。而我和我的中国基督教徒仆人则完成了祷告,祈求这位创造了这壮丽宇宙的造物主,让我们这段漫长旅程的最后一天,也能像第一天这样平安顺遂。
1868 年 5 月 27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夜晚宁静而晴朗,天还没亮我们就再次出发了。河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但河水浑浊多泥。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大约十一点钟,南风再次刮起,强烈地阻碍着我们的航行。航行途中,一幕令人痛心的景象短暂打断了我们 —— 一具男尸被水流裹挟着顺流而下。在中国,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因为穷人买不起棺材,遗体就会被抛入河中。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至于鸟类,我只看到了一些林鹬(包括青脚鹬和白腰草鹬),它们和经常出现在法国沼泽与河流边的林鹬一模一样。这些鸟儿轻轻掠过水面,发出惯有的惊叫声,但实际上它们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在这里没人会去伤害这些羽毛朴素却姿态优雅、飞行轻盈的美丽生灵。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此外,还有一些普通燕鸻在高空飞过,这种鸟与欧洲的海鹧鸪相比,除了翅膀下方的颜色不同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另一种我今天和昨天都看到的有趣鸟类是短嘴乌鸫(卡布氏命名),也就是有着金属光泽的黑卷尾。它的头顶长着几根丝状的长羽,没有羽小枝。即便在夜间,它也会发出银铃般的鸣叫声,模仿铃铛的声音惟妙惟肖。这种美丽的鸟儿来自南方,夏季会大量在平原上房屋周围的树上筑巢。村民们都很爱护它,不仅因为它能消灭大量昆虫,还因为尽管它体型不及乌鸫,却有着极大的勇气,能驱赶那些危害家禽的乌鸦和鸢。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河岸两旁的植被显得极为荒凉:除了村庄里种植的几棵柳树外,看不到一丛灌木,也没有任何木本植物。草本植物的种类也很少,而且总是那几种。我在途中看到的开花植物中,认出了以下几种:水酸模、两栖碎米荠、紫丹、裂叶贝壳花、广布的蒲公英、大车前、地黄、中国琉璃草、附地菜。还有一些植物即将开花:西伯利亚益母草、东方苍耳、田旋花、毛打碗花、黄鹌菜以及两三种蓼属植物。
1868 年 5 月 28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夜晚依旧平静,我们在锚地过夜。天未亮再次出发时,遇到了无数载满大米的官船。有人告诉我,每艘船能装载三四万磅大米。尽管有南风相助,这些船仍需每艘由三个人拉着逆流而上。这些船大多是新的,因为不久前人们刚建造了一千艘来替换前几年被叛乱者毁坏的船只。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到访北京的欧洲人都会感到惊讶,这座城市的人口数量与他们从古代记载中得到的印象相去甚远。事实上,这座曾经在两座宏伟城墙环绕的巨大方形城区内居住着数百万人的都城,如今的人口似乎只剩下几十万。昔日的辉煌已被贫困与破败所取代,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导致这座城市迅速衰落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一是叛乱者摧毁了官船,二是太平军占据了盛产大米的中部各省。要知道,北京按理说应该驻扎着二十万旗兵(旗人,源自满族),他们依靠朝廷发放的军饷和大米为生。过去,朝廷每月都会定期发放军饷和大米,足以让这些士兵及其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在中国,士兵通常都是已婚的)。这也是北京小商业得以维系的唯一支柱 —— 因为这座都城没有大型工业,也不存在大规模的商业贸易。另一方面,周边人口稠密的省份自身都难以自给自足,而且几乎不产大米 —— 大米可是中国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因此,近二十年来,叛乱让皇帝几乎丧失了所有收入来源,北京陷入了资源匮乏的境地,许多家庭被迫离开,去别处谋生。不久之后,贫困便蔓延开来,再加上连续多年的严重干旱,更是彻底摧毁了这片土地。近年来,饥荒极为严重,尽管中国穷人会以野草、树根、树叶和树皮为食,仍有很多人饿死。我们自己也早已大幅缩减了简单的日常开销,以便能稍微接济一下这些不幸的人,但即便如此,在刚刚过去的冬天和春天,京城及周边地区仍有不少基督教徒饿死。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不过,只要帝国能恢复和平与秩序,用不了几年,北京和其他衰败的城市就会迅速重新繁荣起来。因为这些东方人几乎都很早就结婚,新的一代会迅速涌现,就像施了魔法一样,在我们称之为中华帝国的这片巨大人类蚁穴中繁衍生息。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然而,这种迫切需要的和平似乎还遥遥无期 —— 下午五点左右抵达天津时,我们便感受到了这一点。要进入这座城市,我们必须让一堵由战船组成的真正 “城墙” 开路,这些战船封锁了河道,抵御着离此地不远的叛乱者。事实上,今年冬天,这些在河南省中部组织起来的匪徒团伙,与从甘肃出逃的部分叛乱穆斯林结盟,突然入侵了山东和直隶省,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北京也曾因此受到严重威胁,当时的恐慌情绪格外强烈,因为民众认为我们多少有意与叛乱者勾结。有一天,一位皇宫的高级官员乔装打扮前来警告我们,让我们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因为随着匪徒逼近,皇室家族正准备逃往满洲。而且他们临走时,打算对京城的基督教徒和欧洲人动手 —— 他们想先发泄中国人对所有外来元素那种根深蒂固的仇恨。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事实是,清军组织混乱、军饷微薄、衣食无着,根本不愿出兵对抗敌人。叛乱初期,朝廷派出了几千名据说按照欧洲标准武装和训练的士兵前去镇压,却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遭到突袭,全军覆没或溃散而逃,那些从英美高价购入的武器也落入了叛乱者手中。更糟糕的是,剩余的军队还与敌人勾结,互不交战,一同劫掠、纵火。那些侥幸躲过一方祸害的人,最终也难逃另一方的破坏 —— 这就是中国人在行动中展现出的模样!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这座富庶的商业城市天津因此陷入了持续的恐慌之中,一直受到捻军的威胁,他们尤其觊觎天津的财富。两条河流在城市上游不远处交汇,河面上很大一片区域几乎完全被来自各地的船只覆盖,这些船只都躲在这里躲避炮火。时不时能看到匪徒受害者的尸体被水流冲走,这些尸体往往被残忍地肢解,惨不忍睹。这样的景象让人心情沉重,也让留在这里的人忧心忡忡。不过,由于危险持续了太久,人们几乎已经习惯了,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欧洲人,都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不过,欧洲人似乎不必担心自身安全,因为已经有几艘欧洲炮舰抵达天津,随时准备保护他们,必要时将他们疏散撤离。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当我走近法国传教团的住所时,看到门前两艘法国炮舰 “蝰蛇号” 和 “勒布雷东号” 的桅杆上飘扬着我们的国旗,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 有了这些炮舰,我们的机构就能得到足够的尊重。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法国传教团和领事馆相邻,建在一块皇家土地上。这片土地是在鸦片战争时期割让给法国的。人们充分利用了这里的木质建筑,这些建筑在几个世纪前,曾有幸在皇帝从北都(北京)南巡到南都(南京)或返程时供其居住 —— 那还是在前一个朝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然而,许多中国人至今仍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些 “西方恶魔” 占据着天子的一处行宫。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终于,我在天黑前抵达了我们的住所 “广海楼”,并拥抱了我优秀的同事谢弗里埃先生,他在几位本地神职人员的协助下管理着这个传教团。当晚,我有幸结识了 “蝰蛇号” 舰长内尔西亚先生和 “勒布雷东号” 舰长拉巴里埃先生。后者已经从北京的公使那里得知了我的旅行计划,主动提出让我搭乘他的船。他说,等船坞里的维修工作完成后,他很快就要启程前往上海。这是一艘小型炮舰,根据罗泽海军上将的设计图在中国建造,船上的机器陈旧且动力不足,难以在海上平稳航行。不过,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而且乘坐商船的费用又太高,所以我怀着感激之情接受了拉巴里埃先生的好意。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当晚,我还接待了另一位在天津居住多年的法国人库特里斯先生的来访。他给我详细讲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关于叛乱者,据说他们仍在城外不远处活动,库特里斯先生秘密告诉我,他曾两次独自一人勇敢地深入他们的营地。据他所说,这些叛乱者比人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他们装备精良、纪律严明,但缺乏战争物资,尤其仇视当朝政权。不过,由于他们认为欧洲人支持皇帝,所以行事十分谨慎。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库特里斯先生表示,那些所谓的屠杀和劫掠并非叛乱者所为,而是清军自己或李将军的部队伪装成 “长毛贼”(太平军的别称,因留长发而得名)干的。真正的叛乱者行事还算温和,但他们身边跟着的大量乌合之众却并未效仿。他还说,叛乱者并不针对欧洲人,至于天津,如果他们想攻占,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得手。他们的火药不多,但子弹和武器还算充足,尽管不久前他们从广州一艘船上获得的四千支步枪被清军截获了。叛乱者中还有不少穆斯林和一些欧洲人,据说其中包括一位阿斯普罗蒙特战役的前军官。库特里斯先生自己也曾被他们极力挽留,但他拒绝了 —— 尽管在他看来,这些官员并不比匪徒好多少,毕竟他们都是野蛮人,都是强盗。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他们的首领自称 “阎罗王”(地狱之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很少出现在士兵面前,即便出现,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用手势下达命令。他和他的一些部下一样,拥有多个妻妾。在战斗中,他们会把沿途抓来的人推到队伍前面,用他们的身体作为盾牌。叛乱者不剃发,任由头发自由生长,“长毛” 这个名字也由此而来。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谈到自然历史,身为猎人的库特里斯先生告诉我,在天津以西不远处的一片广阔湿润的沼泽平原上,生活着一些 “四不像”(即麋鹿),他甚至还猎杀过一头。我有理由相信,这些动物是从海泽公园逃出来的 —— 我之前寄往欧洲的麋鹿标本就来自那里。他还说,冬天时,周边荒地中的中国野兔(华南兔)数量极多。有一次,他和谢弗里埃先生一起外出,仅一个下午就用猎鹰捕获了三十四只!中国野兔比欧洲野兔稍小一些,但其他方面都很相似。靠近蒙古的地方还有另一种野兔,帕拉斯称之为 “托拉伊兔”,体型比华南兔稍大,除了臀部呈苍白色外,几乎与华南兔难以区分。中国没有野生兔子,而且在中国人的观念里,野兔和兔子与狗、乌龟一样,都是不洁的象征。因此,用这些动物的名字来称呼一个人,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1868 年 5 月 29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依旧刮着南风。这一天,我忙着与在天津为数不多的法国人进行互访。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座中国城市里,几乎只有法国人在这里设立了机构:领事馆、传教团、慈善修女会的住所以及几位商人的店铺,都位于中国居民区的中心地带。而英国人、美国人、俄国人,或许是出于对黄种人的不信任,或许更像是厌恶,都选择定居在南边两公里处一片至今无人居住的土地上,这里被称为 “欧洲租界”,与中国街区完全分隔开来,相距甚远。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桑德里先生是一位意大利商人,自鸦片战争后就一直在天津经商。他告诉我,他刚从欧洲回来,那里的蚕病仍在持续蔓延。这位先生一直很关注养蚕业,他恳请我在前往中部和西部各省的旅行中,留意是否能找到优质的蚕种。他认为欧洲的野生蚕无法满足需求,而那种以臭椿为食的蚕,以及另一种生活在山东灌木丛中(无疑是在枣树上)的蚕,只能产出价值不高的粗丝。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北京所在的省份,这四种蚕都没有被大规模养殖,尽管邻近的辽东和山东地区产出多种丝绸。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在天津发现了一种美丽的大矢车菊(蓝花或粉花品种),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新的观赏植物,可以添加到中国北方为数不多的观赏植物列表中。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当晚,“蝰蛇号” 炮舰上优秀船员中的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传教团唱圣歌 —— 传教团离炮舰只有几步之遥。他们每天都会这样做,让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愉悦。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无害的消遣,既能让他们愉快地回忆起祖国,又能坚定他们的宗教信仰。在中国的城市里,他们找不到任何真正适合自己的娱乐活动。相反,没有什么能像宗教这样,让人坚守责任感、自尊自爱并保持耐心。
1868 年 5 月 30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刮着寒冷的东风,天空阴沉,白天还下了几滴大雨。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今天没有什么新鲜事。我见到了年轻的博勒佩尔神父,他对植物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告诉我,他的同事阿尔吉神父和奥德神父正在上海的教区积极从事自然历史研究,并且打算与其他几位合作者共同撰写一部关于中国的大型科学著作。我不禁对此项有益的计划表示鼓励,因为目前在中国,恐怕只有耶稣会士才有足够的人力来开展这样一项宏大的事业。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当晚,城里出现了一些骚动,据说叛乱者有发动进攻的迹象。天津人对欧洲炮舰的威力寄予厚望,“蝰蛇号” 和 “勒布雷东号” 已经在河上的多个地方进行了几次威严的巡航,以安抚民众情绪,并向 “长毛贼” 表明,如果他们过于靠近,等待他们的将是炮火的打击。不过,我不禁觉得,如果真的需要向他们发射哪怕一发炮弹,我们恐怕会陷入很大的困境…… 我知道 “勒布雷东号” 甚至连一发现成的炮弹都没有。幸好,远处的灯光就像萤火虫的灯笼,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1868 年 5 月 31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圣灵降临节当天,我们在中国风格的小教堂里举行了庄严的弥撒,两艘法国炮舰上的武装水手、军官以及城里的欧洲天主教徒都前来参加。弥撒结束后,传教团为军官们和天津的法国人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午餐。借此机会,我结识了沙尔迈松先生,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狂热的猎人之一。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这位年轻的先生两年前和妻子一起来到天津定居,只为满足自己打猎的爱好。他已经为此在科迪勒拉山脉、爪哇等地进行了多次旅行。在这里,他当然找不到像那些热带地区那样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大量的猎物,但在一年中的某些时候,天津与大海之间广袤贫瘠的平原和沼泽地里,野兔和鸟类数量众多。这些地方是不久前才被海洋遗弃的盐碱地,至今仍难以耕种。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在中国北方居住了六年,却很少有机会研究水生生物和植物。而沙尔迈松先生和库特里斯先生为我提供了许多关于栖息在海边的动物物种的有用信息。例如,我从他们那里了解到,豺(我在中国从未见过)在这片土地上确实存在;豹有时会现身于这些远离山脉的平原;一种黑狼(无疑是黑化个体)长期以来一直让周边的猎人束手无策;红脚天鹅(戴维氏天鹅)和黑颈鹤(白头鹤)会定期经过大沽口,还有几种朱鹭也是如此。沙尔迈松先生还是一位鞘翅目昆虫爱好者,在他收集的标本中,我发现了一种美丽的链斑步甲,这种昆虫是我之前的研究中一直未能找到的(即翠步甲)。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午餐期间,话题和讨论自然而然地多次围绕中国基督教徒以及我们在中国传教的成效展开。和大多数欧洲人一样,我们几位可敬的客人认为,我们试图向中国人灌输福音教义是徒劳的。在他们看来,这些东方人根本没有向善的能力,他们的皈依仅仅是出于利益驱动和虚伪的伪装,因此最好让他们按照自己的习俗生活。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传教士们对这类反对意见早已习以为常。不过,暂且抛开神学争论(尽管这些争论不容置疑,但并非人人都感兴趣),我们承认中国人的性格中确实缺少西方种族特有的那种慷慨大度,但我们回应说,我们在这个民族中所做的工作绝非毫无用处。他们当中有许多心灵高尚、适合信仰基督教的人;在那些已经皈依基督教几代人的家庭中,我们能明显看到他们的整体情感和行为都有了向好的转变。每年,平均有一万五千到两万名成年本地人在经过至少一年的严格考察后接受洗礼。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得不遗憾地承认,欧洲人的存在并没有为我们的宗教传播事业提供便利 —— 我们的许多同胞,远非虔诚和道德的典范!这一点,我们的中国教徒也常常向我们提及。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但就在当晚,天意让我们见证了基督教信仰的力量 —— 它甚至能驯服中国人最强烈的欲望 —— 贪婪。一位来自上海的陌生基督教商人,为了感谢上帝保佑他的旅途和生意顺遂,主动捐赠了五十两银子(四百法郎)用于我们新教堂的建设。谢弗里埃先生在接受这份对一个并不富裕的中国人来说相当可观的捐赠时,对我说:“如果那位坚持认为中国人信教只是为了利益、为了欺骗我们的 N 先生看到这一幕,他会怎么说呢?”
1868 年 6 月 1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天气晴好炎热,刮着北风。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去了 “租界”(即欧洲人聚居区)。在那里,我看到了许多舒适雅致的漂亮房子,住的都是商人,但我想这些房子中没有一栋属于法国人。几艘配备了大炮的蒸汽船停泊在码头边,以保护欧洲人。陆地上,一道城墙和一些土垒工事上安装着大炮,各处还部署着中国士兵的岗哨,以震慑敌人。如果没有欧洲人,叛乱者很可能早就攻占了天津,并将其洗劫一空、付之一炬。当晚,又有消息传来,说他们离城市只有三里路了。
1868 年 6 月 2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天气依旧晴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勒布雷东号” 的维修工作进展缓慢,慢得让我有些不耐烦。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从库特里斯先生那里收到了一只红嘴蓝鹊(红嘴蓝鹊属),并对其进行了标本制作。这种美丽的鸟儿,体型、外形和羽毛颜色(绿、蓝、棕三色)都与欧洲的松鸦有些相似,似乎在远东地区取代了松鸦的生态位。和松鸦一样,它生活在热带地区,夏季会向北迁徙到很远的地方。库特里斯先生送给我的这只是活的,它性情凶猛,被人抓住时会试图啄人。它很乐意吃米饭、面包、煮熟的鸡蛋和红薯,喜欢像鹦鹉一样用喙辅助攀爬家具。它的喙和脚都是漂亮的橙红色。被人握在手里时,它会大声鸣叫,有点像欧洲的松鸦。库特里斯先生射杀这只鸟时,它的翅膀被铅弹击中,当时还有另一只同种类的鸟和它在一起,它们的飞行姿态笔直而迅速。一些鸟类学家想将这种迁徙能力强的鸟儿归为一个独立的物种,与栖息在印度的林奈氏物种区分开来,但我认为这是错误的。
1868 年 6 月 3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狂风大作,伴有雷雨,天空布满尘土,中午时分下了一点雨。我一直盼着乘坐 “勒布雷东号” 前往上海,它终于要驶出船坞了。不过它选的日子可真不巧,由于风力强劲,船差点在河边搁浅,但最终还是成功克服了困难。随着一声响亮的炮声回荡远方,它胜利地抵达了法国领事馆前,停靠在 “蝰蛇号” 旁边。舰长拉巴里埃先生是一位优秀的海军军官,充满活力且聪慧过人。而内尔西亚先生则深受全体船员的尊敬和爱戴,这是极为难得的。他身上那种崇高而忠诚的虔诚,更凸显了他作为军官的美德和素养。
1868 年 6 月 4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天气晴好,刮着陆风。早上,我把自己的箱子装上了船,准备明天乘坐炮舰出发。晚上,我在城里的桑德里先生家赴宴,同行的还有两位法国舰长、于贝尔先生、博雷尔先生和谢弗里埃先生。餐桌上,大家就天主教徒的救赎等话题展开了热烈但友好的讨论(其中一位宾客是新教教徒)—— 这个话题向来敏感且难以得出定论,除非大家有共同认可的基本原则。
1868 年 6 月 5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今天天气依旧晴好,早上刮着东风和东南风。大约七点,“勒布雷东号” 启航前往租界。晚上登船前,我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工作,也拜访了一些人。很遗憾,我没能去拜访可敬的慈善修女会的修女们,她们的住所位于中国城的中心,距离传教团和法国领事馆太远了。一旦遇到危险,她们就完全处于中国人的掌控之中!不过,她们所做的善举以及她们无私奉献、品德高尚的榜样,赢得了所有基督教徒和非基督教徒的尊敬。她们来到这里已经六年了,至少从她们日益成功的事业和学校等机构来看,她们获得的信任与日俱增。在管理天津这所大型机构的十位慈善修女中,六位是法国人,两位是比利时人,一位是英国人,一位是意大利人;还有几位年轻的中国女性也申请成为修女。
1868 年 6 月 6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早上,我们在瓢泼大雨中从租界出发。河道蜿蜒曲折,浅滩众多,因此尽管我们的炮舰行驶缓慢且小心翼翼,仍多次搁浅,不过除了耽误时间外,没有造成其他损失。我在河边看到了一些反嘴鹬和普通麦鸡(一种大型麦鸡,翅膀上有距,喙的基部有两个黄色的肉质垂片)。
1868 年 6 月 7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们抵达了大沽口,随后离开河道,驶入大海。大海起初还算平静,但很快就变得波涛汹涌,我也开始晕船,难受极了。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在锚地观察到的鸟类有银鸥、厚嘴鸥、普通燕鸥和长嘴鹬,这种长嘴鹬与常见的种类非常相似。
1868 年 6 月 8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随着我们逐渐靠近山东海岸的庙岛群岛,天气越来越好,海面也愈发平静。岛上的岩石呈现出红色,还能看到沙丘;远处是高耸的山峰,其形态似乎表明这里的岩石是石灰岩质地。在我们途经的小岛群上,大量的银鸥和普通鸬鹚平静地栖息和筑巢。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十点半,我们进入了烟台港,将左侧的芝罘村抛在身后 —— 欧洲人就是以这个村子的名字来称呼这一带的。海面十分美丽,锚地停泊着七艘欧洲帆船和六艘蒸汽船。在这里,我意外地收到了英国驻北京公使馆秘书康诺利先生的来访。他将乘坐英国海军上将的旗舰前往日本,之后将与海军上将一起沿黑龙江逆流而上,抵达恰克图,再穿越蒙古返回北京 —— 这可真是一次值得的旅行。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康诺利先生告诉我,著名的鸟类学家斯文豪先生(英国领事)在我离开北京的当天就抵达了那里,他和我一样,都为没能见到彼此而感到遗憾。康诺利先生还说,斯文豪先生将在北京停留两三个月,之后会前往长江流域进行考察,或许还会深入中国内陆。他去年冬天在海南岛的旅行虽然让他的健康受到了很大损害,但在科学发现方面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这些消息让我非常感兴趣。我深知这位幸运的博物学家有着多么充沛的精力、顽强的毅力和渊博的知识…… 他会不会把所有值得做的事情都做完,让我无事可做呢?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还见到了维吉耶先生,我之前在北京就认识他。这位年轻的巴黎人如今担任中国海关的专员,住在烟台角上那些白色的房子里。他给我看了一块最近在附近发现的含金石英矿样本,并告诉我,尽管中国政府禁止,欧洲各国公使馆也明确反对,但一群来自美国的矿工和冒险家即将前来开采这座金矿。不过,幸运的是,这座新金矿很可能并不富饶,否则它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未被人发现。那些淘金者最终恐怕会一无所获,失望而归 —— 真是 “黄金的神圣欲望” 啊!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烟台港(或称芝罘)非常美丽,周围的海岸坡度平缓,地势逐渐升高,直至远处的低矮山脉,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欧洲人聚居区看起来很整洁,这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周边景色多样,十分迷人。这里的气候干燥宜人,因此成为了一个海滨浴场,许多欧洲人会来这里避暑。要知道,这里的海面在冬天不会结冰,而渤海湾的其他地方则会结冰。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在这里看到了许多中国渔船,它们正忙着捕捞青花鱼、鲷鱼和大菱鲆。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下午,我们起锚前往附近一座属于法国的小岛装载煤炭。趁着船员们忙着搬运英国煤炭(岛上常年储备着这种煤炭),我和拉巴里埃舰长、他的副手加贝先生以及若莱医生一起下了船,登上了小岛。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构成这座小岛的岩石是一种高度硅化的片岩质砂岩,呈红褐色;在靠近海边、地势较低且石灰岩含量较高的部分,一些片岩中还能看到煤炭的痕迹。这座小岛非常贫瘠,上面有一个村庄,村民们种植小麦、玉米等作物。几座小山的部分区域覆盖着松树、槲树和阔叶栎;我还看到了一些橡树幼林,专门用于饲养以橡树为食的蚕。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在岛上发现了许多在北京从未见过的植物:一种酢浆草(可能是酢浆草属的某物种)、肾叶打碗花、一种矮生金合欢、一种粉花悬钩子、一种木质扁豆、一种大蓟、一种红花补血草、一种白花剪秋罗,还有尚未开花的阿尔及利亚百里香等。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许多白腹雨燕(可能是白腰雨燕)在小山丘上空以及矗立在小岛最高点的灯塔周围盘旋。我们试着用火药射击这些飞行速度极快的鸟儿,却一无所获。和过去一样,尽管我在这里和其他地方见过成千上万只这种雨燕,却从未成功捕获过一只样本,无法确切确定它的物种。不过,我几乎可以肯定,这里的雨燕是白腰雨燕(贾德氏命名),而不是北京的普通雨燕,也不是我在中国北方见过的另一种具有长尾分叉的未知树燕。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岛上观察到的其他陆生鸟类有普通燕子和一种伯劳。水生鸟类则包括鸬鹚、银鸥和鹬;加贝先生射杀了一只漂亮的鹬,我将它制作成了标本,准备寄给博物馆。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岛上几乎看不到昆虫,我发现的唯一一种新的鳞翅目昆虫是一种天蛾,我认为是松天蛾。退潮时,我们能看到石灰岩岩石上覆盖着牡蛎和其他贝类,还有海葵,但没有海胆和海星。有人告诉我,这片海域盛产章鱼。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晚上,在完成了煤炭和食物的补给后,我们再次启航。海面平静如镜,泛着磷光,就像水手们所说的 “油海”。
1868 年 6 月 9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早上天气晴好,海面依旧平静,但不久后东南方向就升起了浓雾,我们不得不停泊了一个小时。渐渐地,天气变冷,天空被来自山东半岛的乌云覆盖 —— 前一晚我们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雷声。据说这个半岛以频繁出现浓雾而闻名。我看到了一些大型灰鹱(可能是白腰鹱),它们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颠簸飞行。
1868 年 6 月 10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旅途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海面越来越波涛汹涌,我晕船晕得厉害 —— 晕船可真是一种糟糕的折磨,太有损人的尊严了!
1868 年 6 月 11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下雨了,刮着逆风,航行变得越来越颠簸、艰难。中午时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来袭,直到午夜才停歇。我晕船晕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甚至后悔登上了这艘船。不过,舰长对我非常友善和关照,我会永远感激他。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这十二个难熬的小时里,尽管蒸汽机全力运转以对抗暴风雨,我们却寸步未进。
1868 年 6 月 12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终于,午夜一点过后,暴风雨的威力减弱了。我们这艘可怜的炮舰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中浑身湿透、沾满污泥,终于可以开始前进了。海面渐渐平静下来,天气也转好了。我们看到了四头巨头鲸(一种我不认识的鲸类,可能是斯文豪氏须鲸)。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不久,黄河水特有的黄色水体提醒我们,我们已经靠近长江入海口了;而那座金字塔形的小长山岛的出现,则预示着我们即将靠岸。傍晚时分,我们驶入长江,抛锚停泊 —— 长江入海口宽得几乎看不到两岸。
1868 年 6 月 13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夜晚宁静美好,早上天气也很好。我们沿着长江(蓝河)逆流而上,驶入其支流黄浦江,上海就建在黄浦江畔,最终抵达了法国领事的住所。领事孔弗朗先生邀请我和舰长一起去他家共进午餐。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河岸两旁绿意盎然,我看到了池鹭、杜鹃、椋鸟、卷尾等鸟类。那小巧而活泼的短翅莺(蝗莺属)时不时从芦苇丛中飞起,发出惯有的清脆鸣叫声 “嘀、嘀、嘀”。这种鸟在我看来,与我曾经在撒丁岛奥里斯塔诺平原上观察到的短翅莺几乎没有区别。我还捕捉到了一种吸食芦苇嫩部的大型红棕色蝽象。这里的昆虫很少,植物种类也不多,不过我发现了欧洲的加拿大一枝黄花。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下午三点左右,我们抵达了上海。这座城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宏伟、舒适且整洁的氛围了!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住进了我们的传教办事处,接待我的是艾梅里先生。他在这座城市居住多年,以极高的热忱和出色的能力打理着我们在中国所有传教团的事务,赢得了欧洲侨民的普遍尊敬。
1868 年 6 月 14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周日,早上天空阴沉,晚上有雷雨,天气相当凉爽。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很高兴在上海遇到了著名的湄公河考察队的队员们,他们和我差不多同时抵达这里。队员包括加尼耶先生(他曾是拉巴里埃先生的同僚,接替在云南因肝病去世的拉格雷先生担任队长)、负责记录旅行轶事的卡尔内先生、负责植物学研究的托雷尔先生、负责地质学研究和绘图的茹贝尔先生,还有一位我不知道名字的先生。遗憾的是,他们当中没有动物学家。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加尼耶先生好心地向我提供了许多关于他所经过地区的有用信息,而那些地区正是我打算尽可能靠近的地方。他告诉我,长江的河道在地图上常常标注不准确;与湄公河相比,长江要小一些 —— 在距离入海口相同的位置,湄公河比长江宽阔得多…… 由于叛乱的穆斯林的阻挠,考察队没能深入到云南以外的地区。他还告诉我,云南省似乎有丰富的鸟类、昆虫以及多种金属矿产。这里地势起伏,既有高原,也有深谷,气候多样,物产丰富。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今天我还有机会见到了从云南随考察队回来的雅梅特神父。这位传教士告诉我,夏季的长江水位高涨、水流湍急,此时逆流而上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是非常危险且耗时的。在最有利的情况下,中国帆船从汉口到四川重庆也需要三十多天的时间。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因此,我不得不等到冬天,才能考虑深入西部各省。关于自然历史考察资源,他告诉我,四川是一个森林稀少的地区,大部分由小山丘构成,但在其西部边境以及靠近西藏的地区,我会发现大片仍被森林覆盖的高山,那里生活着许多有趣的动物。
1868 年 6 月 15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早上大雨倾盆。谈到气候,艾梅里先生告诉我,上海每三天就有一天下雨 —— 这和北京完全不同,在北京,一年中至少有三百天是晴天。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上海的一些欧洲人喜欢养鸟,有的是为了自己消遣,更多的则是为了将它们寄往欧洲的驯化园。我在他们那里看到的鸟类包括四种雉鸡(环颈雉、白鹇、黑长尾雉和红腹锦鸡)、美丽的蓝鹇(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红腹灰雀、鸳鸯、中国斑鸠、文鸟和尖尾文鸟。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而中国人则没有养鸟的习惯,更不用说设立雉鸡养殖场了。这里看到的银雉和鸳鸯都是从日本引进的 —— 日本人喜欢养鸟。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注意到,城市花园里的树上挂着许多蚕茧,这些蚕茧的丝质极其坚韧,通过长长的末端附着在树枝上。我起初以为这些是某种蚕蛾的茧,但艾梅里先生的助手富尼耶先生(他对自然事物很感兴趣)告诉我,这些茧是一种日行性蝴蝶的杰作,这种蝴蝶在上海和中国南方各地都很常见。它通体黑色,后翅上有一些白色斑点,我认为这是碧凤蝶。在此之前,我所知道的凤蝶属昆虫的蛹都是裸露的。
1868 年 6 月 16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雨停了,天空万里无云,但就这个季节而言,天气仍然相当凉爽。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根据最新得到的信息,我决定前往江西待几个月,在那里开始进行一些自然历史考察工作。在中部省份的传教团,我的同僚们会为我的考察活动提供一切便利。但当我需要前往更西部的地区时,我会面临一个在欧洲不会遇到的特殊困难 —— 货币问题。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中国,唯一的货币是铜钱,银子则以银锭的形式存在,被视为一种商品。其兑换价值会因时间和地点而异,人们会根据需要用银子兑换铜钱,但欧洲人在兑换过程中总会吃亏。如果我要在偏远地区生活两三年,需要携带的银子数量会非常庞大,运输(通常需要人力背负)成本极高,而且还会引起当地众多盗贼的觊觎。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幸运的是,这一次,传教士们再次帮我摆脱了困境。西部各省传教团的财务主管勒莫尼耶先生好心地答应,由他安排这些地区的中国商人向我提供所需的全部资金 —— 甚至包括在独立的藏区部落穆坪(我打算在那里停留几个月)所需的资金。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说到穆坪,我有幸在勒莫尼耶先生那里遇到了一位中国人,他曾是穆坪传教团的学生。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穆坪是一个自然物产极为丰富的地方。这个人告诉我,正是木平传教团学院的院长阿尔纳尔先生,一直致力于收集和制作各种有趣的新鸟类和哺乳动物标本,并将它们寄给达布里先生和佩尔尼先生,再由他们转寄到欧洲,比如绿尾虹雉、藏马鸡、蓝马鸡等。因此,这些新物种的发现功劳应该归于阿尔纳尔先生。但我感到惊讶的是,在相关的报告和描述中,他的名字却从未被提及 —— 真是 “为他人作嫁衣裳” 啊!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这位年轻人还告诉我,尽管阿尔纳尔先生的研究持续了两年,但他的猎人仍未能捕获到穆坪森林中所有动物的样本。因此,对于我来说,至少在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物种上,仍有机会有所收获。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下午,我再次前往法国领事馆,去看看加尼耶先生等人从云南带回来的动物。那里有一只活的小熊,通体黑色,毛发较短,胸前有白色的月牙形斑纹(即亚洲黑熊)。这种动物与我从北京带回的黑熊相比,颜色更深,耳朵和四肢相对较小,性情也温顺得多。那么,在没有对比样本的情况下,我之前归类为西藏黑熊的北京黑熊,到底是什么物种呢?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这些先生们还带回了一块非常大的未知食肉动物(?)的化石牙齿碎片,这是一位来自四川东部的传教士樊尚先生送给他们的。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他们拥有的活鸟包括白腹锦鸡、红腹角雉、一种与环颈雉类似但没有颈环的雉鸡 —— 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变种,很可能是一个尚未被描述的新物种。他们还有两只活鸽子,在我看来与北京山区常见的岩鸽(帕拉斯命名)没有区别。
1868 年 6 月 17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前往上海郊区进行了一次短途旅行。我观察到的鸟类有:尖尾文鸟、短翅莺、棕头鸦雀(这种鸟在该地区很常见,与北京的棕头鸦雀是同一物种,我之前只在山区见过)。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昆虫数量不多,我收集到了一种腹部有漂亮金色环纹的鹿蛾、一种透翅蛾;在城墙边常见的荨麻(白荨麻)上,我还收集到了许多漂亮的黑白相间的吉丁虫和一种叩甲。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城市周围遍布运河和水洼,我在那里发现了一种在北京从未见过的小青蛙(即泽蛙),还有一种奇特的小鱼(属于鰕虎鱼科),这种鱼通常像青蛙一样离开水面活动。当受到惊扰时,它会借助胸鳍灵活移动,在水面上快速跳跃,而不会沉入水中,一直跳到对岸。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这里的植物种类也不多,我注意到一种开着粉花、散发着香草味的绶草。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当地人告诉我,该地区的哺乳动物包括一种穴居灵猫、一种非常小的鼹鼠等。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用于田间劳作的动物有两种:一种是高大美丽的印度野牛,长着巨大的弧形牛角;另一种是中国瘤牛 —— 这两种动物在华北地区都没有。
1868 年 6 月 18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一整天都在下雨。气压计的读数很低,天气仍然很凉爽,以至于艾梅里先生都穿上了厚外套。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说到气压计,加尼耶先生告诉我,在这些海域,气压的平均高度为 758 毫米。
1868 年 6 月 19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天空阴沉,气压计(下午两点)读数为 754 毫米,没有什么新鲜事。
1868 年 6 月 20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上午九点半)气压计读数为 756 毫米,温度计读数为 23 摄氏度。我们在家里捉到了一条大蛇,我把它装进瓶子里,准备寄给博物馆。
1868 年 6 月 21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上午九点)气压计读数为 756 毫米,温度计读数为 22 摄氏度。
1868 年 6 月 22 日[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上午九点)气压计读数为 754 毫米,温度计读数为 25 摄氏度。今天天气炎热,阳光明媚。我和我的同僚塔利亚布埃先生一起前往西卡韦 —— 耶稣会士在那里设有一个宏伟的机构。途中,我看到了几小群红嘴蓝鹊,它们在平原的树篱和树上自由自在地穿梭,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在一个村庄里,麻雀(树麻雀)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现象 —— 它们几乎都患有黑化病!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在学院美丽的花园里,种植着几种我在中国从未见过的欧洲植物,比如大丽花、意大利杨、樱桃树等。普菲斯特神父是一位数学家和天文学家,同时也对昆虫学感兴趣;而奥德神父目前正在收集长江的鱼类。我希望他们的研究也能为我们国家博物馆的收藏做出贡献。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还听说,有人计划在南京建立一个科学研究所,致力于从各个方面研究中国。
[color=var(--md-box-body-color,var(--md-box-global-text-color))]我在潮湿的石头下发现了一些白色、长长的环节动物,形状像绦虫。有人告诉我,这种动物在当地很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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