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腔调怎么跟吵架似的,太难听了,真是受罪!”
1952年,北京中南海怀仁堂的一场晚会上,坐在前排的一位将军夫人忍不住捂着耳朵,对着旁边的丈夫抱怨了一句。
她这话音刚落,旁边那位身材不高、一直眯着眼听戏的领导人慢慢转过头来,脸上似笑非笑,只说了七个字,却让这位夫人瞬间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不仅仅是一句玩笑话,这背后藏着的,是几十万大军入川时的尴尬,更是一位开国元勋治理天下的独特智慧。
02
这事儿吧,咱们得把时间轴往回拨,拨到1949年的冬天。
那个时候,国民党在大陆的最后一点家底儿刚被收拾干净,刘伯承和邓小平带着第二野战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四川。
这二野的部队,那是出了名的悍将如云。但这帮老爷们儿大部分都是北方汉子,平时吃的是馒头,听的是京韵大鼓或者是那高亢悲凉的秦腔。
你让他们去打仗,那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可这一进了四川,仗打完了,生活还得继续啊,这“水土不服”的毛病立马就犯了。
四川这地方,那是天府之国,吃得辣,说话也辣,尤其是这川剧,那是当地老百姓的心头肉。
可在北方兵听来,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折磨”。
川剧有个特点,叫“高腔”。这高腔一嗓子吼出来,那是既没有琴弦伴奏,也没有笙箫管笛,全凭演员那一条肉嗓子,尖厉、高亢,有时候还得加上后台的一群人跟着“帮腔”。
这动静,对于听惯了北方戏曲那种板正腔调的战士们来说,简直就是噪音。
刚进重庆那会儿,为了庆祝解放,也为了让大伙儿乐呵乐呵,邓小平特意安排了一场正宗的川剧演出。
这本是一番好意。
结果呢?大幕一拉开,台上的角儿刚亮了一嗓子,底下的战士们就炸窝了。
有的在那儿挤眉弄眼,学着台上的怪声怪调;有的捂着耳朵,一脸痛苦;更有甚者,觉得这简直是花钱买罪受,猫着腰就准备开溜,回宿舍睡觉去。
整个剧场乱哄哄的,瓜子皮儿吐了一地,嘻嘻哈哈的声音都快盖过台上的戏词了。
坐在前排的邓小平,那脸色,“刷”地一下就沉下来了。
他没说话,就那么冷冷地往后看了一眼。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老爷子发火的前兆。
在邓小平看来,这哪里是听不听得惯戏的问题?
这是你能不能看得起这方水土、能不能看得起这儿的老百姓的大问题!
你是个胜利者,是来“解放”的,不是来当大爷的。如果连当地人最喜欢的戏你都嫌弃,都听不进去,那你凭什么让四川的老百姓把心交给你?
那天晚上,邓小平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走,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坐那儿听完!
这帮杀才们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看着政委那张黑脸,谁也不敢造次,一个个硬着头皮,像坐老虎凳一样,把这场戏给“熬”完了。
这看似不近人情的命令,其实就是邓小平给这帮北方汉子上的第一堂“群众课”。
03
时间一晃过了两三年,到了1952年。
这时候,当年的西南局第一书记邓小平已经调到了北京,担任政务院副总理。
虽然进了京城,但他那口乡音没改,那份对家乡戏的痴迷也没变。
当时,新中国刚成立不久,百废待兴,但文化生活也开始慢慢丰富起来了。各地的剧团经常进京汇报演出,这也成了中南海里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这一天,四川的一个名角儿带着班子进了怀仁堂。
邓小平那是必须要捧场的,不仅自己去,还拉着老战友罗瑞卿两口子一块儿去。
罗瑞卿大将,那是出了名的高个子,公安部长,威风八面。他的夫人郝治平,是山东青岛人,那是典型的北方大妞,性格直爽。
这晚的戏,唱的是川剧的拿手好戏。
台上的演员那是卖了力气,一声声高腔直冲云霄,帮腔的锣鼓点敲得震天响。
邓小平是听得津津有味,手指头还在膝盖上跟着打拍子,那叫一个享受。
可旁边的郝治平受不了了。
她是北方人,平时听的是京剧、评剧,哪受得了这种“刺耳”的动静?在她听来,这哪里是艺术,简直就是有人在耳朵边上尖叫。
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她皱着眉头,捂着耳朵,忍不住跟旁边的罗瑞卿抱怨道:“这腔调怎么跟吵架似的,太难听了,真是受罪!这四川人怎么爱听这个?”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前面那排还是能听见的。
按理说,这就是一句私底下的吐槽,也没啥恶意。
但坐在前面的邓小平听见了。
他没有装作没听见,也没有严厉地批评。
他只是慢慢地回过头,看了郝治平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慢悠悠地说了七个字:
“这里四川人多噢。”
就这七个字,没带一个脏字,也没带一点火气。
但郝治平一听,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这话太有分量了。
第一层意思,这儿坐着的,不仅仅是我邓小平,还有朱老总、陈毅元帅、聂荣臻元帅,那都是四川人。你嫌川剧难听,那是把这一大帮开国元勋的家乡文化都给否定了。
第二层意思,也是最关键的,咱们共产党人讲究的是五湖四海。你觉得不好听,那是你的口味问题,但不能因为你个人的喜好,就去贬低一个地方几千万老百姓的文化。
这是一种修养,更是一种政治觉悟。
郝治平那是老革命了,一点就透。她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端正坐姿,再也不敢抱怨一句,哪怕听不懂,也认认真真地把戏看完了。
这事儿后来传开了,大伙儿都服气。邓公这就叫举重若轻,一句玩笑话,把尊重群众、尊重差异的道理讲得透透的。
04
要说邓小平爱看川剧,那真不是一般的爱。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四川人,更因为在他眼里,这川剧里头,藏着四川人的魂。
四川人讲究什么?讲究个“安逸”,但也讲究个“刚烈”。
你看那川剧里的变脸、吐火,那都是绝活;你看那高腔里的嘶吼,那是对生活不公的呐喊。
在那个特殊的十年里,传统的戏曲都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川剧团也被解散了,名角儿们有的去扫大街,有的去拉板车。
那是中国文化最沉闷的冬天。
到了1974年,邓小平第三次复出。
这可是个大新闻。
当时负责接待的部门也是小心翼翼,想着老首长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刚出来工作,得安排点“高大上”的节目庆祝庆祝。
于是,他们准备了一台歌舞晚会。
那时候的歌舞,大家都懂的,全是那种必须要喊口号、必须要摆造型的样板戏风格,看着热闹,其实心里空荡荡的。
邓小平一看节目单,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摆了摆手,用那口浓重的四川话说道:“我就想看一看川剧。”
这话一出,接待的人都愣了。
川剧?那可是好多年都没人敢在大场面上演的东西了。
但老首长发话了,那就得办。
于是,那些已经改行多年的老艺人们,被紧急找了回来。翻出了箱底发霉的戏服,重新上好了油彩。
那天晚上,当那熟悉的高腔再次在剧场里响起来的时候,很多老观众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这哪里是在看戏啊。
这是在宣告,那个荒唐的岁月结束了,老百姓正常的日子,该回来了。
邓小平看得很认真。
戏演完了,他特意走上台去。
那些老艺人们,一个个都还是诚惶诚恐的,生怕自己演得不对,生怕又要挨批斗。
结果,邓小平伸出手,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还拉着他们一起合影留念。
那张照片一出来,整个文艺界都沸腾了。
这就好比是给大伙儿吃了一颗定心丸:没事了,咱们的传统文化,咱们老百姓喜欢的玩意儿,不是毒草,是香花!
你看,这就是邓小平。
他不用长篇大论去讲什么文化复兴,他就用这实实在在的行动,告诉所有人:该干嘛干嘛,日子得往前看。
05
咱们回过头来琢磨琢磨这事儿。
从1949年在重庆逼着北方兵听戏,到1952年在北京一句“这里四川人多噢”点醒将军夫人,再到1974年复出首选看川剧。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是生活里的小事儿,其实都是大文章。
在邓小平眼里,这戏台子,就是最大的民意场。
他懂得,要想治理好这个国家,你就得听得懂老百姓喜欢的“调调”。
你不能高高在上,觉得老百姓喜欢的东西土、觉得老百姓喜欢的东西吵。
那不仅仅是审美的问题,那是你屁股坐在哪边的问题。
那个年代的领导人,身上都有这么一股子劲儿。
他们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他们知道老百姓心里想啥、爱啥、恨啥。
所以,哪怕是面对大将夫人,涉及到底层群众文化尊严的时候,邓小平也是寸步不让。
哪怕是一句看似玩笑的“这里四川人多噢”,那也是在维护一种平等的价值观。
这种智慧,这种情怀,放在今天,依然让人回味无穷。
就像那川剧里唱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但真正能把这出戏唱得让老百姓叫好、让历史记住的,那得是真正把老百姓装在心里的人。
那一声高腔,吼出的不光是四川人的精气神,更是那个时代,共产党人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热爱。
06
那天晚上,从剧场出来的时候,罗瑞卿两口子走得很慢。
郝治平后来一直记着这事儿,打那以后,她再也没对地方戏说过半个“不”字。
这事儿过去了几十年了,当年的那些角儿们,大多都已经作古了。
但在四川的茶馆里,在那喧闹的戏台上,那一声声帮腔依然震天响。
只要这声音还在,那就说明,这日子,还有得奔头,这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谁也扑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