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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昭化晓月》拍摄花絮及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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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2 10:50 | |阅读模式




电影《昭化晓月》拍摄花絮及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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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演田璐菡非常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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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演李硕然与女主演田璐菡合影

《昭化晓月》由峨眉电影制片厂、嘉润集团文化创意公司、广元市旅游局联合摄制、总投资约400万元。这部电影被省委宣传部定位为山水风光情感故事片,该片年底将上中央六套电影高清数字频道播出;2010年,在上海召开的世博会上,该片还将会作为礼品赠与国际友人。

电影《昭化晓月》在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自然风光奇特迤逦的对宣传美丽的昭化古城,打造文明遐尔的“昭化妹”品牌,提升广元美誉度和知名度都有极大的促进作用。愿《昭化晓月》成为广元的宣传大使,把广元的山美、水美、人更美带入千家万户


该片男主角傅平青年时期的扮演者,很快就确定由成都理工大学广播影视学院的大三学生李硕然扮演。而剧组在选择饰演“昭化妹”柳晓月的女主演时,却花费了不少力气。女主角年龄要求在20岁左右,身高1.65米左右,必须具备淳朴、善良、灵巧、瓜子脸、身材苗条、泼辣美丽,且具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这样才能把40年代柳晓月的形象展现出来。6月30日至7月10日期间,由市旅游局牵头在广元境内海选,来报名的有40余人,但因为没有表演基础,剧组都不太满意。没办法,剧组跑遍了成都的6所高校,才最终选出了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广播影视学院表演系学生田璐菡。



“柳晓月对人很热情。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特别单纯,有一种山野之美,具有温柔细心等特点,我觉得所有好的东西都集于她一身。”7日上午,在昭化古城文庙拍摄现场,长相清秀、束着一根长辫子、穿着一身古朴的碎花衣服的女主演田璐菡告诉记者。

拍摄期间,昭化古城更是热闹非凡。日前,记者一行来到游人如织的昭化,与当地的群众一起,目睹了这部电影的拍摄……

“流亡学生”组织“抗日演出”



昭化古城的孔庙景点现场,200余人群情激奋地参与了电影《昭化晓月》的拍摄。这是一场表现“流亡学生”组织“抗日演出”的大戏。古城孔庙中搭有一戏台,“全民抗战还我河山”、“抗战是中华民族的唯一出路”、“拿热血换取民族独立”、“坚决不当亡国奴,誓死捍卫中华国土”等横幅高挂,几只煤气灯把小舞台照得雪亮。台下坝子里观众(群众演员)爆满,他们穿着长布衫,手里拿着 “消灭日寇”“保卫家园”等小彩旗挥舞着。在国立北平艺专学生刑子枫(剧中人物)的指挥下,演出的气氛非常热烈,“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大家正在高唱《义勇军进行曲》,唱得热血沸腾。正在这时,刑子枫看见了台下的傅平(男主角),非要他代表住在“葭萌客栈”的全体同学表演一个节目,傅平健步上台,清了清嗓子说:“我给大家朗诵一首艾青先生最近写的《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浑厚而深沉的男中音在夜空回荡。“昭华妹”晓月(女主角)在人群中,专注地聆听着,完全沉浸在诗的意境中。远远近近的大山在倾听,在回响……过了许久,观众才从震撼中醒过来,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中国不会亡,誓死不做亡国奴!”台下空气热得发烫,仿佛要燃烧……这天晚上,古镇被诗与歌点燃了,人声喧腾直到深夜……

带病战高温



由于天气暴热,加之水土不服,主演田璐菡来昭化的第二天就生病了。在“家”休息的几天中,她仔细地琢磨角色,且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15日晚上,她在第一场戏中迅速地找到了感觉,拍了3次就通过了。这对于一个年轻演员来说,确实不容易。



曲国强(演老年傅平)是主演兼导演,任务非常重,来广元的第二天患重感冒,鼻涕长淌。有一场感情戏,要求他泪流满面,表现出自己内心的自责,开拍时他果真眼泪长淌,鼻涕也流着。当时剧组工作人员在旁弄不清是因感冒流的鼻涕还是动情流的眼泪,结果把现场的工作人员全部感动得流泪。在客栈的一场戏中,8个平米的小房间里挤了8个人,还有8盏灯,气温高达40摄氏度以上,曲国强却满脸上浓妆,胡子是贴上去的,遇到高温不一会就“飘”起来了,化妆师只好一会帮他按一下。他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仍然一丝不苟,其敬业精神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群众演员体验演员艰辛



据《昭化晓月》总监制杨磊介绍,前几天有一场在大朝乡境内剑昭古驿道拍松林桥的戏,是反映南逃的学生进入四川境内逃亡过程中的一场戏。戏中群众演员较多,主要是昭化镇管委会的一些干部和古镇群众。那天气温摄氏34度,主要演员们穿上毛衣和长的呢子大衣,因为要表现出是逃难,他们全身都是泥,还要担挑子,提箱子。剧组担心演员表现不出那种沉重感,就往箱子里边放石头,且一个镜头拍了8遍。昭化的群众演员真切地体会到了当演员的辛苦。



同时,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非常辛苦。为还原出40年代初较为真实的历史大背景,需要一些当时的道具,道具组的师傅是一次又一次地跑广元,跑附近的村镇,搜集和当年比较相近的一些道具,如马灯、木箱、草鞋、撮箕、簸箕、小蒸笼等。



摄制组完成了昭化古城城内的拍摄任务后,又顶烈日冒酷暑,风尘仆仆地向剑门关、明月峡、大朝古驿道等风景区挺进……

谭楷与电影《昭化晓月》

——祝贺谭楷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昭化晓月》在蓉举行首映式

  2010年1月25日上午,笔者应邀参加了在成都新世纪电影城举行的电影《昭化晓月》首映式。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朱丹枫、“昭化”所在地广元市副市长邓光志等市领导及峨眉电影制片厂负责人出席了首映式,《昭化晓月》剧组编剧谭楷,导演王永春,女主角柳晓月扮演者田潞函等与观众见了面。

  《昭化晓月》是根据四川省科普作家协会常务理事谭楷同名小说改编并由谭楷担任编剧,峨眉电影制片厂摄制的。

  2005年,在纪念抗战胜利60年的日子里,谭楷根据资料,以真人真事为蓝本写作的小说《昭化晓月》完稿。他交给挚友、著名诗人流沙河提意见。流沙河看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后很感动,但他没有把握这部小说是否能得到年轻人的喜欢。因为现代年轻人的时尚观念是“闪婚”,闪电般地结婚,又闪电般地离婚,对于“天长地久”的古典爱情不知还感不感兴趣。一瓢冷水使谭楷将这部小说压在箱底。

  五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这部小说得到了一家投资电影的民营集团公司的青睐,并由峨眉电影制片厂用了4个月时间完成,很快获得国家电影局的“龙标”,立即被中央电视台电影电视频道购买。

  《昭化晓月》的故事是以真人真事为基础的,现小说的原型男主人公尚健在,女主人公在2002年去世。电影《昭化晓月》描述了这对相恋一生的情人的故事。抗战期间,大批流亡学生从北方古蜀道步行入关,昭化古镇是入关第一站。燕京大学学生傅平在随着一批奄奄一息的师生逃到昭化一客时,受到清纯美貌的昭化姑娘柳晓月无微不至的关照,产生了爱情。但傅平为了抗日救国,参加了远征军,怕误了晓月青春,写信要她不要等他,随即失去了联系。60年后,已成大翻译家的傅平教授已到垂暮之年,开始进行周游世界的告别之旅,最后一站选在昭化,寻找初恋情人,并与之告别。经过许多周折,傅平找到的是曾在昭化担任小学校长、终生未嫁的柳晓月为照顾患流感的学生而染病刚去世的消息,看到了柳晓月垂暮之年的照片,以及听到柳晓月侄女说的一句话:“姑姑终身未嫁人,晓得她在等哪个哟?”

  峨嵋电影制片厂的青年演员田璐菡成功地塑造了柳晓月这一昭化姑娘的动人形象。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有三个情节使我这个已近暮年、泪腺萎缩的“年轻老人”热泪盈眶:一是在柳晓月不准傅平多吃硬饭,说前一日一个逃难学生饿极后吃了大量米饭而被胀死的教训时;二是柳月向傅平倾诉刚得到大哥在抗日前线牺牲的消息,得到阵亡通知书,一个大家庭的担子落到她孱弱的肩上时;三是她在风雨中狂奔着送乘木船远去的傅平时。不久前,我曾去昭化古城考察,还写过一篇考察记,但直到我看过田璐菡演的柳晓月,我才相信了“到了昭化,不想爹妈”那句话。

  谭楷的电影《昭化晓月》面世了,他的小说《昭化晓月》也刊载在《四川文学》2010年一期上。我为老友的成功倍感高兴。谭楷除了写诗以外,最擅长的是写报告文学。他写的一系列关于研究熊猫的专家的报告文学,我大多看过,有的还是第一读者。他在报告文学中倾注了一个诗人特有的激情,充满了人性关怀,篇篇都让我激动不已。看了谭谐编剧的《昭化晓月》,也感受到了他那一如既往的激情。这部不能算作大片的电影《昭化晓月》,在经历过震耳欲聋的各种大片的大轰大炸以后,犹如一股淙淙流淌的清泉,一阵拂面而来的春风,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在大片中长大起来的年轻人,来看看这部让人柔肠寸断的电影吧,你一定会得到另一种不同寻常的享受!

我的最新电影剧作《昭化晓月》(上)

字幕:2005年8月

淡入:

1、 外 秦岭山区 日
蜿蜒曲长的宝成线铁路上,一列特快火车似一条蜈蚣快速穿行.。
火车进入一条隧道,仿佛在越过一道南北风景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火车头呼啸着冲出隧洞…
2、 内 列车软卧包房 日
满头银发、面容清癯、儒雅温和的傅平教授平视着窗外划过的一片片高低错落,绿意葱茏又颇具雄峻气势的“秦巴风情画”,心潮涌动,思绪万千。
3、 内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会议厅 日
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挂在主席台,上书“北京-国际翻译家学术大会”。
会议显然刚刚结束,一些专家学者三三两两在往外走。
留下两人似在交流。
西装革履,一身书卷气的傅平教授和一个外国专家边谈边向前走来。
外国老头:傅,你这辈子值了。你把托马斯-曼和伯尔,两个伟大的德国作家介绍给了中国人,你独自修建了一座好棒的桥啊!
傅教授:谢谢您了,托马斯先生!没有您的真诚帮助,我哪能有今天的收获!
两个老人对视,诚挚的握手。
4、 内 列车软卧包房 日
火车沿江边行驶,傅教授看见了对岸的老虎口和明月峡栈道…
(闪回)
一队长途跋涉,饥渴难耐,疲惫不堪的流亡师生队伍,从老虎口向明月峡栈道走来。年轻的傅平走在队伍最前面,鼓励大家:再坚持一下,过七八十里,就到昭化古城了!…
(闪回完)
傅教授遥望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心中默念:七十三,八十四,闫王不请自已去。八十多岁的人了,大半个世纪,游弋在英语、德语、意大利语、俄语和希腊语的世界,翻译了500万字的作品。最近,我开始了告别世界之旅,我向伦敦告别,向海德堡告别,向米兰、雅典告别。在地球上走了大半圈之后,我想,我必须向四川北边的昭化古城告别!昭化,昭化,我突然觉得,六十多年,我没有离开过你!昭化古城,我,来了!
5、 外 利州火车站 日
教授匆匆走下火车,在稀疏的人流中,脚下踩了个软塌塌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娃娃的鞋,他拾起鞋来,朝前面一看---
一位农家少妇,背着一只大背篼,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细娃儿,手上还挽着个大提包正往前走。
那个细娃儿,光着一只脚丫子,满不在手地东看西瞧。
老人追了两步,进站的人潮涌来,一下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老人急了:咳!
他刚想用纯京腔喊一声,突然想起这是在四川了,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呼喊便脱口而出:孩(鞋)---子!孩(鞋)---子!哪个娃儿的孩(鞋)子掉罗!
就像川剧里的“帮腔”,周围的人见这热心老头在喊,也齐声帮腔:孩(鞋)---子!哪个娃儿的孩(鞋)子掉罗!
农家少妇相隔不远,在攒动的人头上她看见了一只手,举着一只小鞋在挥动。便连忙挤过去。
农家少妇:哎呀,谢了,谢了,老爷爷!
给娃娃穿上鞋,又教娃娃说:谢谢爷爷!
教授慈祥而开心地微笑。
农家少妇满面堆笑,细娃儿奶声奶气地叫着:爷---爷!
细娃竟然伸出一双小手,硬要老人抱。
教授惊喜,一下子抱过细娃儿:哈哈哈,好乖!
农家少妇也乐了,直夸奖说:我这个娃儿不诧生,随便抱!
细娃却对教授花白的长寿眉毛很感稀奇,一入怀就伸手去捋那长眉毛,还格格地笑个不停。
顺着人潮,老人,孙子辈,少妇一家三代人似的,乐乐呵呵走向了验票口。
6、 外 火车站出站口 日
老人跟农家少妇和细娃儿道别,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顾。
一个打着三角旗的导游,领着一队服饰整洁,戴着红色太阳帽的男女游客,鱼贯而出。
有人举着个牌子,上面用粗黑字写着:接北京 傅平教授
利州市市委办、市府办、市接待处以吴主任为首的三位主任,还有四名工作人员,二女五男七个人个个衣着讲究,如七星拱月,呈弧形站立,引颈翘望着,细细审读每一张出站的旅客面孔。
精干利索的吴主任,轻声对几位说:大家看好啊,李岷江副省长说,这个傅教授,要到成都去开一个比较文学的国际会议,提前出发,一路从洛阳、西安过来,专门在利州下车的!
工作人员小韩接话:北京来的大教授,该是白白胖胖,富富态态的;要不就是仙风道骨,风度十足嘛!
吴主任对大家:哎注意看,快注意看呐!
说话间,她们眼前稍远处,那个银发老人---傅教授,一脸沧桑的古铜色,着白衬衣,背了个绿色军挎包(内装一台小巧的数码照相机,几件换洗衣服),背上还有顶旧草帽,像个老农似的从人流里遛过。
三位主任,四个工作人员眼晴一下也不敢眨一下,还在观望…
特快、普快、慢车,一趟一趟地进站…
接站牌一次一次反复举起…
站台广播:北京来的傅平教授,出站口有人接您!出站口有人接您!
空空如也的站台,不见北京来的大教授的影子。
正午的阳光暴晒下,七张油亮的脸变得僵硬了,吴主任在擦拭一脸热汗。
7、外 昭化城门洞 日
一辆公共汽车到了昭化古城的城门洞就停下了。
下了车,傅教授先看城门。
整个门楼和高悬的“川北锁钥”匾额已经不知去向,门洞上方“瞻凤”二字还清晰可见。
一蓬蓬杂草在石砖缝中长得十分葳蕤,使古城门更具沧桑感。
呵,昭化,老是老了一些,只要健在就好呵,他默默对城楼说。
阳光从吊脚楼洒下来,把青石板擦拭得亮堂堂的,像一张张古铜镜沿小街次弟铺开;它给变暗发黑的楼门刷了一层亮漆,使明清时代的建筑焕然一新。
阳光还调皮地把教授的高大身影捏成一小团,像一只圆球在缓缓滚动。
傅教授走了好几条街,才看见三个小伙子——宽大的屋里摆着三张台球桌,三个小伙子懒洋洋地在打着台球。
8、内 市委办公室 日
吴主任桌上的电话响了。吴主任接起。
市府值班员:吴主任,李副省长打来电话,说傅教授昨天中午就到了利州,在利州车站给北京的女儿报了个平安,立即去了昭化,住在昭化什么地方不清楚,请你们赶快查一下!
吴主任:好的,好的,知道了,知道了!
放下电话,吴主任自言自语道:昨天中午,我们七个人眼睁睁地让傅教授从面前放跑了,这一下都二十四小时过去了,还准备了给他接风洗尘。咋个给书记、市长交待喔?
9、外 昭化古城街道 日
午后的街道是很安静的。
几家饮食店都是空空荡荡的。
一只小白狗趴在一家中草药店门口睡午觉,听见了傅教授的脚步声,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对远客打了个招呼。
一会儿就走到一条街尽头,抬头一看,城墙还算完整,它包围着葫芦形的古城。
这已不是完全记忆中的古城。
机动车进不了城,街道上方方的石板还是三横两纵,就像稿笺格子,让来来往往的脚步从古写到今。
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傅教授吟着杜诗,遥想当年。
六十多年了,他还记得那么清晰。走在古城的小街时,几乎毫无感觉,因为战乱和饥饿!
教授的一双在石板路上健步的耐克运动鞋变成了穿着烂布鞋的脚,一拐一瘸地走进历史…
10、一组历史资料画面
“九-一八事变”,日寇入侵东北。
卢沟桥枪声,八年抗日战争爆发。
北平被占领,华北沦陷…
11、外 老虎嘴---明月峡栈道 日
一遛从东北、北平逃出日寇战火的师生,疲惫不堪,踉踉跄跄地走来。
他们各自背着或提起不同色彩,不同样式的包袱或箱子,面带饥色,表情沉重。
已经有人东倒西歪,还有人原地不动了。
一男生有气无力的说:你们走吧,我快饿死了,我不行了!
一女生也接着说:我的双脚都肿了,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先走吧!
一老师模样的男子厉声说道:不行,千万不能倒下,一倒下就彻底完了。
说完上前与其它同学搀扶着两人,艰难前行。
年轻俊朗的傅平走在中间,大声给大家鼓劲:老师们,同学们,再加把劲,我们已经摸到了四川的北大门,前面就是昭化古城了,再坚持一下!
老师,男、女同学们投过一丝欣喜及信赖的目光。
背着宋刻本《唐诗》的冯老师,柱着木棍,在一个同学的搀扶下咬牙坚持,走在最后。
12、外 昭化古城街道 日
傅教授走进瞿家巷了。
穿耐克运动鞋的脚步声很有力,踏踏,踏踏,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四处一看他有些失望了。一条古色古香的小街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
在“葭萌客栈”旧址,傅教授细细地回味起来。
三座并列的老院子只留下最小的一座,老墙上青苔斑驳,牛麻藤丛生。
院子门口,一块“余记家庭旅店”的招牌被大片大片的油绿色藤蔓遮去了一半。
13、外 余记家庭旅店 日
门半开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晾晒刚洗净的床单。
一张张雪白的床单反射着阳光,白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闪回)柳晓月在竹竿上晒床单,回眸甜甜一笑…
傅教授一愣,知道是幻觉。
傅教授有礼貌地轻轻敲了敲木门。
妇人道:请进来。请问,你是来住店的?
傅教授用地道的四川话说:我看一下,看一下。
妇人立刻迎上前去:随便看看嘛。我们这个店,又清静又舒服。这两天客人不多,
要到了节假日,打挤得很。
14、内 余记家庭旅店 日
 一间小房打开,小桌子上放着电视机,一台吊扇足以把风送到每个角落。
老式的地板经过太多擦拭已经木纹毕现,从玻璃窗透下一方一方非常干净的阳光。
一看见雪白的床单和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傅教授就用手摩挲着,有一种亲切感。
房间里放着四张床。他有些犹豫:有没得单人间喃?
妇人笑了:没有。你就包一间房吧。
傅教授:一个人就占了四张床,有点过份了。
妇人狡黠的笑,让他警觉起来。
她的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油亮油亮的。
一件白底碎花短袖配一条浅灰色裤子,周身利利落落,一看就是有知识的人。
见教授迟迟没有表态,妇人又说:住这儿嘛,真的划得着。
你说说,好多钱一个床位嘛?傅教授笑了,等着她报出个天文数字。
妇人说:二块五角钱一铺床,这间房包给你,打个折,八块钱一天,怎么样?
他把挎包一放:好,就住这儿了。
妇人高兴的自我介绍说:我姓余,过去教过小学。都叫我余老师。开这个家庭旅馆是想挣点钱贴补我儿子。他在当民办校教师,收入低。
傅教授说:我姓傅,也是教书的。
余老师说:傅老师,看得出来,你挺有学问的。起码也是个中学老师吧。
傅教授说:差不多吧。
余老师拿出登记簿:听口音你是成都人,你肯定是省上来的吧。我的老花镜给孙子摔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买。麻烦你照着身份证,自己登记一下。
这时,厨房里有人喊余老师。
余老师就问:三顿饭怎么安排?在不在我这儿搭伙食?早餐五角钱,稀饭泡菜不要钱,包子五角钱两个。午饭晚饭都是三元钱,两荤两素一汤。
傅教授:好嘛,就在你这儿搭伙食了。
余老师:说老实话,我们这儿的伙食,包你满意。不光是味道好,主要是干净。菜叶子都是一匹一匹洗干净了的。明天早*喝稀饭就晓得了,冬寒菜稀饭,好吃得很。
傅教授心中一阵激动:哦,久违了,可爱的冬寒菜稀饭!
15、外 古驿道石桥 日
傅平跟着北平和东北大学一帮流亡学生的队伍,沿古驿道走来。
一头长发,颇具诗人气质的瘦高个豪爽地自我介绍:我叫邢子枫,又叫“邢疯子”,北平艺专的。
傅平内敛而平静地说:我叫傅平,燕京大学的。
邢子枫:都是北平出来的,咱俩以后就是兄弟了。
傅平含蓄地点了点头。
带队的冯老师,又高又瘦如打枣竿子。身背着几本宋刻版的《唐诗》,已经走了几千里。
他不断鼓励大家说:同学们,安史之乱,杜甫老头儿举家逃亡,走的就是这条古蜀道。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一到昭化县就进了天府之国,生活好得不得了!大家努力走吧!
突然,一阵暴雨倾盆而下。
石桥上,冯老师摔了一跤,背上的包袱砸下,函布包裹的宋刻本《唐诗》掉出来,朝桥边滚去。
冯老师惊呼:天哪!!
傅平猛扑向桥头,滑了一跤,但抱住了《唐诗》。膝盖却磕破、淌血。
冯老师却喊道:小心,别让我的书淋着雨了!
邢子枫忙帮傅平用衣服将《唐诗》包住。
冯老师柱着木棍过来: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这可是我们东北大学图书馆的镇馆之宝,北宋王安石编选的宋刻本《唐诗》,比我的命值钱百倍啊!
同学们面面相觑,有不解之意。
16、外 松柏土路(松林桥、牛头山) 日
凌晨,鸟叫得十分凄厉。
一路一地都是东倒西歪,疲乏酣睡的学生。
有同学摇醒了冯老师:冯教授,我们睡在哪里?四周都是新坟堆!
一学生把冯老师带到一木牌前。冯老师推起近视眼镜细看:山东大学学生陈翠薇之墓,19岁!卒于*年(1940年)。
冯老师叹息:难怪鸟叫得那么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哦!
蓬头垢面的邢子枫尽管饿得有气无力,却拉起一段凄婉的二胡。
一女同学叹气:计划走七天的路程,拖了整整十一天。最后一天,十几个同学全倒下了,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傅平激奋地说:我们赶快走吧,再不走,我们也可能要埋在这里了!
冯老师开始发烧,开裂的嘴唇旁长着小水泡。
此时,一个男同学指着山下高叫:看呀,太美了!
众人纷纷站立,围拢下望---山脚下,嘉陵江似一条盘龙,呈“S”状绕着山峦奔流。
大家惊叹之间,来了点精神:简直是一幅山水太极图啊!
冯老师把同学召集在身边,喘息着说:还有将近二十里……就是昭化县城了……我们请走得动的傅平同学,扔下所有的行李,赶快去报个信,……请昭化来人带上些吃食来……救我们。
所有的人都掏了衣兜,还有三个半截馊馒头,全给了傅平。
傅平的脚板上有几个血疱,踩破了皮又跟布鞋粘在一起,走起路来钻心地疼。
他用两根麻绳将脚板与鞋子狠狠一拴,不至于让已经破烂的布鞋在最后一程背叛了主人。
走!有十几双饥渴的目光在烧灼着后背,他头也不回一下便朝山坡下冲去。
17、外 嘉陵江边 日
傅平咬下一口发馊的硬馒头,想强力咽下,却立即激怒了肠胃,一股酸水喷泉样呕出来。
连野柿子、馊馒头的残渣也被清空。
他扶着一棵小树,冷汗淋漓,眼睛发黑,他觉得同伴们高估了自己的韧劲。
稍微喘息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走,不能再停下来了,停下来就会倒下,倒下了就可能永远爬不起来。
在嘉陵江边喝水时,他晕得站不起来了。
他向一条小渔船招手。
渔夫将他扶上船说:小伙子,不要紧,下水快得很,我几篙竿就把你送到昭化。
黄昏时,他望见了昭化古城。
18、外 昭化古城街道 日
挤得爆满的古城街上,处处能听见慷慨激昂的抗战歌声。
一拔一批来自北方各地的学生向傅平走来。
学生们打着校旗,有燕京大学,东北大学,山东大学,金陵女子大学等标识。
歌声鼓舞下,傅平挺起了胸膛,一瘸一拐地找到了瞿家巷的葭萌客栈。
19、外 葭荫客栈 日
大门的灯笼下面挂着个“昭化县抗日救国会接待站”的牌子。
院子里尽是从北方涌入四川的高校师生。
客栈老板姓柳,长脸,留着八字胡。
傅平迎上说:老板,帮帮忙!附近二十里的山沟里还有我的十几个老师和同学急待救助,他们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
柳老板立即放下手中的水烟壶,把长纸捻子当指挥棒,挥来挥去:院子里所有的伙计放下手头的活儿,再喊上滑竿队,马上去救人。
晓月,晓月!柳老板呼了两声,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立刻蹦到老板面前,一面用围腰擦着手上的淘米水,一边答腔:嘿!啥子事嘛?
柳老板说:把这个客人安顿一下。
晓月:那好,跟我走。你先歇口气,等会儿就开饭了,先给你喝菜稀饭。
傅平已饿得无力无语,目光有些呆滞。
晓月莞尔一笑:哎,走讪!
说着,傅平跟着晓月上了木楼梯,走进了客房。
20、内 客栈客房 日
小小客房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挤巴巴地放了四张床。
洗得发白的土布床单,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蓝花被子,一下子让人想起了家。
晓月注意到了,傅平走路时有点瘸,朝下一看,噗哧一声笑了。
傅平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因为那一双鞋太破了,脚趾后跟都暴露了。
晓月笑着说:
哟,前头露“生姜”,后头露“鸭蛋”嗦。这双鞋子,再不补就补不起罗。
傅平从来没有听过像这样又好听又有幽默感的四川话,也笑了。
晓月倒了一杯茶,傅平一口气喝下,晓月接着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热茶下肚,傅平一下子觉得有了精神。
晓月盯着傅平,大方的说:我叫柳晓月。柳树的柳,拂晓的晓,月亮的月。不过,也有把我当成大小的小,叫我小月的,有事你就喊一声。
傅平:那柳老板是你的——?
晓月:他是我的大伯。我刚刚考进绵州师校,学校还没开学,是来给大伯帮忙的。我们这个客栈,专门接待学生和老师,人来多了,还只有打地铺呢。
傅平这才仔细看清楚了晓月,精致的瓜子脸,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这一看,把晓月羞得满面通红。
晓月也不正面看傅平,只顾说:你这脚上肯定打起泡了,没得关系。晚上空了我给你挑泡,再敷点药,两三天就好归皈了。
说完,急匆匆地下楼,踩得楼梯咚咚响。
21、内 市委办公室 日
吴主任打电话:不好意思啊,李省长!所有的宾馆、旅店、招待所都查找过了。小小昭化古城就是找不着傅教授的踪影。
吴主任跟李省长汇报时,嗓音嘶哑而疲惫。
22、内 省政府办公室 日
李省长接电话:不用着急。有什么事他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放下电话,李省长陷入沉思。对傅老,他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棒子面粥情结”。
23、外 社科院食堂 日
八十年代初,李岷江在中国社科院读经济管理研究生,与傅老所在的外国文学所相邻。
一个星期天下午,李岷江去食堂打饭,走到食堂才发现食堂早已关门闭户。
拿着空碗的李岷江无奈地从食堂走出来。
这时傅教授走了过来,跟他打招呼。教授一看李岷江手中的空碗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傅教授:怎么,唱“空城计”呐?要不嫌弃,到我家去喝粥,怎么样?
李岷江:傅老,怎么好意思呢!
傅教授:走吧!客什么气呀。
24、内 筒子楼 日
教授一脸真诚,李岷江便到了筒子楼的教授家里。
房间太逼仄了。逼仄的房间里还堆满了书。整个房间像是图书馆的书库。
一台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竟然放在掏空了一块的“书墙”中间。
夹在书架中有一张双人床,一只小桌子。
一会儿,教授便端上一锅金黄色的棒子面粥,一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一碟红豆腐乳,一盘炒花生米,一碟六必居的酱菜。
教授:正好我夫人出差了,我也成了个快乐的单身汉,我们俩就随便吧!
也许是太饿了,李岷江喝着又香又稠的棒子面粥,大口咬下又喧腾又筋道的强面馒头,和着酱菜、脆花生米一齐嚼——他想尽量吃得文雅一些,仍然发出噼噼叭叭,带香味的响声。
傅教授笑眼眯缝着,充满慈祥:以后,你不想在食堂吃,就来家喝粥吧。
李岷江:谢谢傅老!你熬的这个棒子面粥真好喝!
傅教授:岷江啊,我这辈子最喜欢喝粥。除了棒子面粥,还喝小米粥,菜粥。你们四川的菜粥,最好喝!
李岷江:傅老对四川的菜粥,好像特别有研究。
教授用纯正的四川话说:那是喔,特别是新米,里头还要加点糯米,才酽。用冬寒菜慢慢煨,煨好了洒点毛毛盐提味,色香味俱全,安逸得很!
李岷江:傅老,你对冬寒菜稀饭那么钟情,看来你对四川很有感情喔?
傅教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25、内 李省长家 夜
当天晚上,李省长跟傅老的女儿傅蕴玉通了电话。
李省长:喂,是蕴玉吗?
26、内 北京傅蕴玉家 夜
蕴玉接电话:喔,李省长放心。我老爸身体忒好,感冒都少得。前几年在语言学院,给老外们上课,还骑车呢。你说这大北京有几个七老八十的老爷子还骑辆破车,跟小伙子较劲,没准他是独一个吧!从西四骑车到语言学院,天哪,得一个多小时。我妈担心死了,让我悄悄骑车跟他一回,看他走哪条道,哪些地儿挤,好给他提个醒儿。结果呢,跟不上他,追到紫竹苑才看见他在树荫下吸烟。后来,我才明白,他是一边走一边玩儿,看风景呢。
他这人,像个老顽童,整天乐乐呵呵。我劝他少抽烟,要不把烟戒了。他还振振有词说,人家叶圣陶叶老,又抽烟又喝酒,不是活了94吗?我还没他能抽能喝呢,准比他长寿!你听听,这是啥话。
没事,他不知钻到那个角角落落玩儿去了。你们甭费精神找他了。
27、内 省府办公室 日
李省长的秘书在给利州市委办打电话:据傅老女儿介绍,傅老身体还健康硬朗,人又非常平和朴实,喜欢到各地轻松自然的走走看看,不必费力去找傅教授了。
吴主任电话里声音:喔,是吗?知道了。
28、内 利州市府办公室 日
吴主任接了电话之后给周副市长作了汇报。
周副市长立刻作出判断:李省长百分之百是生气了。这区区小事你们都办不好,真是的…。 公安系统、街道办事处系统全面出动,整个昭化古城开始拉网式“搜寻”。一定要找到这个国宝级的大教授,做到万无一失!你们要知道,咱们国家,精通六个国家语言的人有几个?让公安局派金科长,跟你一道,指挥“搜寻”工作。
29、外 昭化古镇 日
傅教授站在“葭萌古镇”石牌坊前,搜索历史的记忆。
30、内 葭萌客栈 日
晓月一走,傅平朝被子上一靠就睡着了。
迷糊中听见“开饭了”的喊声,揉揉眼皮,一股热饭的香气直窜鼻孔。
他立刻翻身爬起来,连滚带跛下了楼梯,懵懵懂懂朝着院坝跑去。
31、外 客栈院坝 日
这是三座平行的大院,由几道门连通,成了一家大客栈。
中间的大院坝摆放着一大甑子白米饭,两盆子菜。
客人们或站或蹲,一人抱着一只大海碗,正在大吃大嚼。
傅平跟着排队的几个人,领了只大海碗一双筷子。
掌勺师傅给盛好了饭,他眼睛一鼓,师傅问:不够呵?
他说:再添点。
师傅用勺子把米饭压实了,又加上半勺说:进了大后方四川,白米饭有得吃,吃完再添吧。
他己经来不及去盛菜,一低头向那白花花的山尖啃去,把一团米饭卷入口中。
还来不及嚼,有人一把抢过他的海碗,吼道:嘿,哪个喊你跑到这儿来吃干饭的?
傅平一愣,竟是晓月抢走了他的白米干饭。
我咋就不能吃白米干饭?傅平边嚼着米饭边吼叫。
晓月:我给你说过了得嘛,你搞忘了嗦?你只能吃稀饭!
晓月把米饭朝桌子上一放,连拉带拽,要把傅平拖走。
一边拖还一边说:头一天来的人都是这个样儿的,只准喝稀饭,不然要倒霉,要出大事!
众食客见一个牛高马大的小伙子被一个小川妹子拖着拽着,一阵轰笑。
这一笑,让傅平觉得脸上挂不住,一把推开晓月,迳直去夺桌上的那碗米饭。
米饭刚到手,晓月也抓住了傅平的胳膊肘,怒吼道:不准吃,就是不准你吃!
傅平:偏要吃,未必白米饭有毒药!
说着,傅平操起筷子就要吃。
晓月:不准就是不准!
晓月像疯了一样,死死抓住海碗硬是不放。
叭的一声脆响,海碗碎了,白生生的米饭洒了一地。
满院子的人都愣了,好可惜的米饭哦。都觉得这个川妹子辣得有点太过份了。
傅平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晓月说:你、你、你……
晓月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我不要你吃,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好多天没沾一颗饭了。这一大碗干饭胀下肚,不胀死你,肚子也要痛几天!
愤怒的观众面面相觑,觉得这川妹子说得有点道理。
晓月往大家:你们不晓得,就在上个月,有个大哥哥,姓沈,是察哈尔省来的……
晓月突然哭喊了一声:他都死——了!
一个“死”字,说得很轻,却让大院子突然静下来。
只听晓月在抽泣着说:我们也不懂哦……让他吃了三斗碗硬干饭,他还嫌饿,又吃了一碗冷干饭。半夜肠胃就绞起绞起痛,痛得在地上乱滚。我们这里只有个“魏草药”。“魏草药”说,这种痛法,恐怕肠胃都穿洞洞了,中草药来得慢,快送利州的洋医院开刀吧……我们连夜点起灯笼火把,把他朝利州送,半路上,他就咽气了……
晓月索性呜呜地哭出声来:我,……我硬是想不通哦,要是那个沈大哥,是跟*拼剌刀牺牲了,还想得过……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太划不着了!我悔呵,悔也悔不过来了,那一顿,是我淘的米煮的饭,只想饭硬点才经饿,水掺得少,煮得特别硬……我对不起人家沈大哥呵……真是对不起沈大哥呵!
满院子人都在流泪。有几个女学生已经在抱头痛哭。
傅平双手捂着脸,肩膀在抽搐着,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32、内 客栈客房 夜
傅平一瘸一拐,摇摇晃晃爬楼梯回房,一头倒在床上。
他望着天花板,黑乎乎的木纹像一个个漩涡,在慢慢旋,旋,旋。
一会儿,他听见了楼板响,门吱地一声开了。
朦胧中看见是晓月端着托盘进来了。
她把托盘放在小桌子上,点拨燃了“亮油壶”——那是川人用的一种菜油灯,燃起来有一股奇妙的炒菜香味。
房间被橘色的光照亮。
傅平看着晓月发红的眼圈,很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甚么也没说。
晓月冷冷瞥了傅平一眼,轻轻带上门,走了。
33、内 客栈楼梯口 夜
走到楼梯口,晓月说话了:厨房搞不赢,晚一点才有洗脚水烫脚。
这话显然是说给傅平听的。只是声音有些嘶哑,正经得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34、外 战胜坝广场 日
古城楼下,一个简易搭建的舞台。
古镇社区庆祝传统“女儿节”文化活动正在举行。
舞台上,报幕员正在报节目:下面是利州歌舞剧院表演的舞蹈《昭化妹》…
音乐中,一群着漂亮的翠绿花布衫的姑娘,跳起了欢快活泼的舞蹈。
台下,男女老少各类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嘴巴半张…
傅教授从后面慢慢挤进人群,驻足欣赏。
一阵歌声飘来:昭化妹哎,你好乖喔!
闻听此声,教授眼前舞台上的昭化妹和岁月中的晓月相互叠现,时空交错。
傅教授眼睛慢慢潮湿了…
35、内 客栈客房 夜
小桌上,托盘里是满满一海碗冬寒菜稀粥,一小碟红豆腐乳,一小碟泡菜。
傅平怕烫了舌头,先是小心喝上一口,稀粥温温热,淡淡咸,让口腔立刻充满了菜香米香。
真是色香味俱全!
粉色的泡萝卜,又脆又鲜又爽口,红豆腐乳带点辣味,刺激得傅平大为振奋。
虎虎虎,虎虎虎,他听见自己喝稀粥的声音很响,很可怕,一双筷子象征性地在碗中划拉了几下,仅仅一小会儿,一只大海碗像舔过一样干净。
他抿抿嘴唇,对着空碗发愣:我吃过饭了?好像没有吃呵。
饥饿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消失。
但嘴唇上的菜饭味,额头沁出的汗水可以作证,确实吃过了。
傅平仰脖把一海碗鲜菜粥喝个精光。
真棒!他握紧拳头,觉得浑身都有力量了。
36、外 客栈天井 夜
一乘滑竿抬着昏迷不醒的冯老师进了客栈天井。
十多个男女学生疲惫不堪,似难民般歪歪倒倒走了进来。
柳老板和晓月迎了上去,柳老板摸下冯老师额头:这位老先生病得不轻,马上去请利州医院的医生来!
一伙计应声出动。柳老板等人将冯老师抬下。
傅平听到动静,兴奋地跳着脚跑来接应::嘿,同学们,终于走出来了!
众同学感激地围上来:傅平,没有你报信,我们真会饿死了!
几个女同学相扶恸哭。
傅平:哎呀,别哭别哭,这不到了客栈了嘛,一切都好了!
晓月上前:你快去睡,你的脚都是跛的!
邢子枫看到晓月,一下来了精神,好奇地钻出来:哎哟,傅平,哪里掉下个仙女妹妹,这么护着你?
傅平:什么时候了,还耍贫嘴!去去去,喝稀饭去!
邢子枫:那你呢?
傅平:我快困死了!
晓月:还不回客房去,走啊!
傅平乖乖地跛着走开…
37、外 昭化古镇城门口 日
一辆黑色公务轿车开来。
吴主任和着警服的金科长匆匆下车,一边交流一边走进城门洞。
38、内 客栈客房 夜
年轻的傅平费了好大力气才拖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
在“亮油壶”的橘黄色光圈中,晓月正抱着他的左脚,小心冀冀地用针挑着血泡。
他的右脚泡在洗脚盆里。盆里的温水散发出浓郁的中草药香,像有许多只小手在轻轻搔痒,细细摩挲着劳苦功高的脚。
一股股热流缓缓从脚下漫上来,让浑身的血脉舒张,经络畅通,连五脏六腑都觉得无比熨帖。
傅平不敢动,也不敢吭声,他生怕稍有动静,晓月的银针就会刺错了地方。
他只是眯缝着眼睛,观看四周。
这个时候这间小房里睡满了人。
同室客人鼾声如雷,南北呼应,左右唱和,此起彼伏,震得楼板也在有节奏地颤动。
晓月,还是那个从他手中夺下一碗白米干饭的辣妹子,那个不拿正眼看傅平的小妞。
此刻是何等细心温柔。
她看准了一个血疱,便用火上烧过的银针轻轻挑去。
唿,唿,每挑一个血泡,她都要嘟起小嘴,轻轻吹一吹。
她熟练地用药棉花团擦去血污,敷上一点膏药,动作轻得让人没有什么感觉。
“亮油壶”的橘黄色光圈中,晓月是如此之美!那一双黑眼睛的瞳仁中映着很小一粒光,像坠入深潭的小星星在闪烁。
令人怜爱的嘴唇,又红润又丰盈,不时发出唿,唿的声音。
随着唿唿声,傅平脚下的肿胀感在消失,浑身都变得轻松了。
连傅平都猝不及防,有一股热辣辣的液体从喉头涌出,直冲鼻腔,从眼角涌出来。
躺在这软和的床上,简直像是在做梦!
双脚上的血泡全被清理干净,敷了膏药缠上了纱布。
傅平赶快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晓月先把傅平的双腿抱起来,让其蜷曲着,顺势放上床。
然后从后面搂着傅平的腰,把他拖向枕头一方。
这时,傅平侧着的脸正贴着晓月富有弹性的胸脯,少女身体特有的气息差点令他眩晕。
那一瞬间,非常短暂,却让他的心震颤。
晓月在埋怨说:睡得好死呵,硬是跟死人一样!
傅平有意无意间蹬了一下腿,头就落在枕头上了。
晓月给他盖上薄被子,吹灭了“亮油壶”,端着洗脚盆出门了。
39、内 客栈另一客房 夜
不一会儿,楼梯轻轻响过之后,对面那间屋的“亮油壶”亮了。
一束淡淡的橘黄色光从窗户照过来。窗上现出晓月的剪影。
有个山东口音迷迷糊糊在说,……大妹子,谢谢你,俺太困了,要睡哩……
晓月说:你睡吧,我轻轻给你挑,不痛的……
40、内 客栈客房 夜
那温暖的橘黄色盖过来,傅平又睡死过去。
蛐蛐们叫得好响,带着金属的钢音,美妙极了。他一激灵,又醒了。
有一片明月光照在床前。
潮水般汹涌的鼾声也渐渐趋于平缓,使窗外的蛐蛐们的合唱变得更清脆悦耳。
月光慢慢移到枕边。他摸摸枕头,竟然湿了一片,像月光一样冰凉。
蛐蛐们的合唱又把他送入梦乡。
41、外 余记家庭旅店院坝 日
早上,傅教授坐在简朴的竹椅上,用研究的目光看着木桌上的稀饭碗。
余老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傅老师喝着冬寒菜稀饭就发愣。
余老师忙问:这稀饭不好喝?
教授马上回答说:好喝,好喝,味道安逸得很。
42、内 客栈客房 日
在葭荫客栈才住了三天,傅平脚上的血泡完全消失了。
晓月给他换最后一次药时,好像还在生气。
她推开门,也不呼名道姓,只是命令:喂,换药!
她不拿正眼看傅平,低头做她的。
傅平终于鼓起勇气,嗫嚅道:对不起……
她愣了一下,拿好看的黑眼睛狠狠瞪了傅平一眼。傅平不禁吓得一哆嗦。
这一哆嗦把她的佯怒揭穿了。
晓月紧绷的嘴角突然憋不住,闪过一丝微笑,赶快用手背掩住。
为了保持那份矜持,她故意绷着脸,把嘴撅得高高的。
傅平已经看清了晓月转瞬即逝的那一笑,继续做出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对不起了,晓月。真是对不起你,我不知道……后果会有那么严重。
晓月:哪个要你说对不起呵!
晓月又恨了他一眼。
这一恨,已经完全没有力度,只有被撩拨的感觉,恨之中竟有一丝深不可测的疼爱。
傅平的心一阵怦怦急跳,逐渐胆大的目光直刺向晓月。
晓月心一慌动作乱了,撕纱布时把傅平的脚伤处扯疼了。
傅平:哎哟!
晓月忙说:糟了!对不起对不起!
傅平:没关系,是我的脚在乱动,不怪你…
43、外 客栈楼台 日
晓月飞针走线,已把那一双让傅平“前面露生姜,后面露鸭蛋”的破布鞋补好,最后打个结。
她让傅平穿上。
傅平试着走了几步,已是浑身无比轻松。
几件脏衣服也洗干净了,在长竹竿上随着众多“万国旗”飘扬。
傅平想向晓月表达点什么,一时无从说起,便无话找话:嗯,还是到了昭化好啊!
跟出来的晓月说:才晓得嗦!从陕甘到青海,再到我们这一转,有句谚语说---“到了昭化,不想爹妈”。
傅平也学着用川话喃喃的说:到了昭化,不想爹妈!---嗯,啥意思!
晓月:啥子意思啊,就是说自古以来,我们昭化的山美水美姑娘更美,来了的人啊,都想在这儿安家,过安逸的日子,所以就不想爹妈了!
傅平若有所思:喔,那,还有呢?
晓月:还有喔,你自已去想!
傅平:嗯,这说法倒挺有趣的。
44、外 客栈院坝 日
中午开饭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磨擦。
起因是厨师太忙,不能一勺勺给大家分饭菜,就把饭分盛在盆里,八个人一堆,大致按省分盆吃饭。
一位河北的高中生和一位热河的高中生同时伸手去抢胡锅巴少的那一盆,结果互不相让,两省的浑小子全火了。先是恶语相骂,继而要动手打架了。
河北小子:你什么德行,也讲个先来后到啊!
热河小子:关你什么事,你除了能吃还能干啥!
河北小子:你这什么话,看我揍扁你小子!
热河小子拍着胸脯:你敢,有本事朝这儿来两下!
晓月卷入漩涡之中,拉开了这个劝那个,急得尖叫:你们要做啥子嘛!
傅平见状,举起一只抵门杠,大吼一声:住手!
众小子一看,一个生猛的大哥,怒目圆睁,手拿一根粗壮的抵门杠冲过来,全都发了虚。
傅平指着为首的河北与热河的两个好斗份子说:你,还有你,只要敢动手,爷们这棒子就敢劈你!不信,你们试试。
两位好斗份子立刻相互指责说:是他先动手抢的!
傅平把抵门杠狠狠朝地上敲着说:没出息劲的。有本事,去跟小日本打去呀——你俩,一个热河省一个河北省,俩省紧挨着,兄弟似的,为一盆饭就结下血海深仇呀?
双方都低头后退了。
晓月趁势冲过来说:兄弟家打打闹闹不记仇哈,开饭吧,开饭吧!
说着,硬从气呼呼的傅平手中抱走了抵门杠说:我这根抵门杠,你别拿来乱杵,杵烂了,要你赔起。
有人发出了笑声,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傅平眼看着晓月把抵门杠放回大门背后。
晓月的背上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一回头就向傅平瞟了一眼,再撇撇嘴一笑。
这一下,傅平像得了一份大奖,笑了。
45、外 客栈门口 日
正在吃饭,邮差来了。
他站在门口大喊一声:柳晓月,收信。
客栈一下子就收到了几十封信。
客人们都围上来,得到一封信的高兴得大叫大嚷。没有盼到信的人一声叹息。
晓月一下拿到十几封:哎呀,咋个都是我的呢?
北平艺专的邢子枫眼尖,一把抓过二封,一看封面:哈哈,都是从学校来的,肯定是情书!
邢子枫回头夸张地对众人说:看呐,有人给晓月写情书了!有人给晓月写情书了!
当着众人的面,晓月的脸一下变得像红海椒,急得大叫:给我给我,不许乱说哈!
邢子枫转身便跑,想逗一逗晓月,不料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傅平一把抓住邢子枫,严肃而有力的说:疯子,还给别人晓月!
邢子枫:哥们,我闹着玩呢,关你什么事!
傅平扭住:这事我管定了,把信交出来!
邢子枫负疼:哎哟,得了得了,拿去呗!
晓月收回信来,感激地向傅平道谢:谢了哈!
她突然看见一封信:哈,郑姐来信了!
人们或蹲或站继续在吃饭。
傅平注意到晓月站在廊柱下读信,嘴唇在蠕动着,像有滋有味地嚼着什么东西。
突然,晓月的眼角涌出了泪水。一边轻轻念信,一边用手背擦着滚滚热泪,自言自语道:嗨,太安逸了,太安逸了!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晓月。
晓月读完信,把信贴在胸口上,竟呜呜地哭诉起来:我好高兴呵,好高兴呵,郑姐来信了,她收到家父的亲笔信了,她的一家人都活着!
一女学生关心地问:晓月,谁是郑姐?你那么为她高兴?
晓月已经承受不了太大的欢乐,非得给人分享不可:郑姐从沈阳流亡到关内三年多了。三年多呵,家里人是死是活,啥子都不晓得。到了昭化,一唱《松花江上》她就掉眼泪。好多人陪到她哭呵。后来,她去了重庆,给我留下了她的地址。她走后才几天,来了几个上海同学,我说起了郑姐的事。他们说,可以通过上海租界给沈阳的郑姐家寄封信试试。我帮郑姐搭了个桥,郑姐在重庆收到了上海转寄的一封家信——她一家老小都还活着!都活着!不容易呵!郑大姐把她的家书抄了一份给我,你们看,你们看吧!
郑姐的平安家书在众人手中传递着,信纸已经被晓月的泪水洇湿。
一封普通的平安家书仿佛是写给每一个人的,心软的女同学,读了两句就流泪了。
傅平不禁慨叹:“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啊!
晓月如遇知已般看着傅平,令人爱怜地点点头。

我的最新电影剧作《昭化晓月》(下)

46、外
客栈院坝

晓月正把一床床被单晾晒在竹竿上,然后用叉竿高高叉起,让晾衣竿一头搭在屋檐一头搭在墙头,动作干净利索。一边干活还一边哼唱着当地流行的青川山歌:妹儿一笑嘴一歪,好像栀子花正开,几时等到月掌灯,把你挖到我家栽。

傅平在一旁,看得入神听得有趣…
好呵,把我挖到你家栽嘛!那个来自北平艺专的邢子枫,人称邢疯子,拿着个本本跑过来硬要晓月把她会唱的青川山歌全唱给他听,他要采风:晓月,都唱给我听嘛?

晓月连连推脱:那么多张嘴巴要吃饭,不得空,不得空哦。
傅平很看不惯邢子枫那副死缠烂打的德性,站在一旁想劝阻,被疯子狠狠挖了一眼。

傅平毫不示弱盯着疯子说:人家晓月不愿意,你这是干什么?

疯子挑衅说:昭化抗日救国会和各大学生会正在组织个晚会,每个客栈、旅店都要出节目,我想动员晓月代表我们客栈唱山歌,我吹口琴给她伴奏。你没有意见吧?
晓月连忙说:不干不干,抗战歌咏晚会,你喊我去出洋相嗦?
疯子眼镜后面翻着白眼仁:怎么不可以唱山歌?你不唱,我们客栈就交白卷了!
傅平说:我们客栈,不是有你上台当代表吗?
疯子一下子来了疯劲:我?我是晚会的总指挥。总指挥,你懂吗?整个整个大场合(他张开双臂,在空中划了好大一个圆弧)要我安排——我咋个能代表客栈呢?
晓月被逼得有点无可奈何,向傅平投来求助的眼光。
傅平头脑一热说:我出个节目,代表葭萌客栈如何?

邢疯子惊异,无语。

47、外
孔庙

傅教授沿着石阶攀上,站在牌坊前,看着维修一新的孔庙,耳边响起了六十多年前震耳欲聋的抗日救亡歌曲…

48、内
孔庙戏台

晚会在孔庙举行。
庙中有一个戏台子,川人称万年台,几只煤气灯把小舞台照得雪亮。

台下的坝子观众爆满,连树上都爬满了小观众,在邢子枫的指挥下,演出的气氛非常热烈。
接近尾声,邢子枫正在指挥观众唱一支歌:《救亡进行曲》,唱得人人血液滚沸。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看晚会要结束了,疯子才看见台下的傅平,想起他还有一个节目呢。
邢疯子说:最后请燕京大学的傅平,代表住在葭萌客栈的全体同学表演一个节目。
从来没有登台演出过的傅平,此刻要面对黑压压一片观众,心里却没有丝毫紧张。
傅平健步上台,清了清嗓子说:我给大家朗诵一首艾青先生最近写的新诗--《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下面掌声雷动。
傅平: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浑厚而深沉的男中音在夜空迥荡。

暴热的会场仿佛突降大雪,气温骤降至零度以下。

人人觉得后背发凉,朔风扑面。

晓月在人群中,专注地聆听,完全沉浸在诗的意境中。
沸腾的会场冻结成冰湖。
傅平用近乎嘶哑的嗓子在喊着:饥馑的大地/朝向阴暗的天/伸出乞援的/颤抖着的双臂——中国的痛苦与灾难,象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
远远近近黑黝黝的大山在倾听,在迥响——
中国的……痛苦与灾难……象这雪夜一样……广阔而漫长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静了好久。观众才从震撼中醒过来,爆发了空前激烈的掌声。
再三谢幕,观众还要傅平朗诵诗。
没有任何伴奏,几乎没有准备,就这么不经意地,傅平的朗诵获得如此好的效果。

邢疯子在掌声中把傅平推到台前。

傅平深深向观众鞠躬后说:我再给大家朗诵一首田间先生的诗《假使我们不去打仗》,这首诗,只有六句,我朗诵完了,就请大家一句一句跟着我齐声朗诵,好吗?

众人齐叫:好——
于是,冰湖立刻变成怒海。

小小孔庙,响起上千人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敌人用剌刀……
杀死了我们……
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
……
这是奴隶!……
齐声朗诵了三遍。空气热得发烫,仿佛要燃烧。
邢子枫跳上台,擦了一把泪水,吼道:最后,让我们大家唱一首《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古镇被诗与歌点燃了,人声喧腾直到深夜。

49、内
孔庙

晚会结束时,傅平分明看见挤在观众中的晓月,高举双手向着台上鼓掌。
晓月那兴奋、欣喜而惊叹的笑脸十分动人,笑眼中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50、外
嘉陵江橘柏渡码头

傅平望着那些脚蹬石头嘴啃沙的纤夫,心头阵阵发热。
几条打鱼船划过之后,碧绿的江水平滑如镜,偶尔有一群群白鹭啄破镜面,翻飞嬉戏。

还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在河滩上寻找奇石宝物。

教授对着江水冥想,被江水吞没的那一部《唐诗》能浮起来才是奇迹。
教授的相机镜头对准了江滩上那些突兀的大小石头,不停地摁动快门。
面时此情此景,傅平感叹:都进入洗衣机时代了,哪还有人到江边来洗衣物?大大小小的石头己经寂寞好多年了。
哪一块是晓月洗衣物和被单的捣衣石

记忆中,那一块石头,圆圆的,有些扁平,像一只石鼓

51、外
嘉陵江边捣衣石

一群洗衣物的大姑娘小媳妇在江边一字排开,把棒槌舞得很起劲。

江边是一片叭叭叭的捶打声。
傅平最喜欢看这场面,而晓月深深吸引了他。

晓月也时不时地用眼睛他,朝他一笑,脸就红了。
看他在江边,晓月说:站在那儿瓜兮兮的,不如帮我拧被单。

能贴近晓月,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他接过晓月洗净的被单,趁机捏了一下晓月冰凉细滑的小手。

晓月一瞪眼说:老实点。我们一齐拧。我朝左拧你朝右拧。

傅平偏偏要一顺风去,让湿床单溅一地水。

晓月骂他:那么笨嗦,笨得屙牛屎!

他们在嘻嘻哈哈中齐心协力把洗净的被单一条一条地拧成大麻花,然后抖开叠好,放在木盆里,端回客栈院坝去晾晒。

52、内
皇泽寺

傅教授神圣而虔诚地仰视着中国唯一的女皇帝则天武后的塑像。

心潮涌动的教授,内心不断自问:这利州,这昭化,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古往今来,人才辈出!晓月,难道不是我心中的“女皇”吗?

教授耳边又响起了那句民谚:到了昭化,不想爹妈!

53、外
客栈院坝一角

年青的傅平,正在帮晓月劈柴。

不断挥刀几下,暖阳下的傅平不禁脸上冒汗。

他索性脱去上衣,露出精健的半身肌肉。

晓月走过来,爱怜地数落道:哎,清早八晨的,打啥子光胴胴嘛!谨防凉倒哈!

傅平“骄傲”的说:不会的,我们新时代的学生,提倡“独立之人格,健康之体魄”,现在对我来说,正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时候!

晓月会说话的大眼晴上下打量着傅平:哼,你真是与众不同!

傅平受此“刁难”,回头开心一笑,干得更来劲了!

54、内
客栈客房

亮油壶灯下,傅平正轻声用英文朗读一本发黄的《雪莱抒情诗选》:(如果冬天已经来到,春天还会远吗?)

晓月轻手轻脚进来:人家都睡了,你还在叽叽咕咕啥子?

傅平将书合上,手指上面的英文:我在读洋诗。

晓月一看,一副眼羡的表情:你会读洋文?

傅平:那当然,这是我的专业!

晓月:这个时候在打仗,读洋文有什么用?

傅平:战争不会永远打下去,等将来太平了,我兴许去做外交官呢!

晓月好奇、兴奋地问:啥子外交官喔?好稀奇喔!

傅平:这么说吧,当外交官,就可以到国外,到世界各国去周游,去当文化使者,用洋文宣传我们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

晓月:你为啥子就想当这个外交官呢?

傅平:因为我们燕大的校训是---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简单说就是追求真理,好好为国家为百姓服务,而外交官是我为国家服务最好的选择!

晓月有点崇拜了:是么,真不错,理想—--挺远大的!

傅平打了个哈欠:这只是把我喜好的专业变成职业,这没什么。

窗外传来打更声,晓月关切地:快睡了,都三更了!

傅平:好的,这本书送你好吗?

晓月惊喜:真的啊?

傅平:真的!等以后把小鬼子赶走了,我可要回来教你!

晓月有些羞涩地点点头:你真的要回来教我啊!

傅平:嗯!

两双手相递在那本发黄的书上。

55、内
客栈冯老师住房

冯老师被挑脚汉用滑竿抬到客栈后,发烧昏迷了四、五天。

此刻他躺在床上,精神略为恢复,便用手四处摸索…

突然,他神经质般的跳起来,衣衫不整,却很滑稽地在房内四处翻找,一边紧张念叨:我的《唐诗》呢?我的《唐诗》啊!我的命根子啊!

最后,他歇斯底里喊起来:来人呐,我的《唐诗》不见了!

56、外
嘉陵江边

嘉陵江边。

客栈的人全体出动,帮助冯老师寻找丢失的《唐诗》。

江边,一男学生埋头苦脸地说:都怪我,那天在江边太困了睡着了,把《唐诗》不知搁在江边哪一段了,肯定被水冲走了!

一女生埋怨说:你也是,在嘉陵江边等救援时,冯老师一再招呼你好好抱住,你的行李都是我们拿着,真是的…

冯老师捶胸顿足、悲怆嚎啕:哎呀,糟了!糟了!这宋刻版《唐诗》可是国宝、我们东北大学的校魂啊!我担待不起!我没法活呀!都怪我,一到客栈就昏睡了四、五天,我该死啊!
柳老板也心痛得跺脚:肯定是丢在路上了。那天一路上摸黑走,山路,水路,过桥。坐船,抬滑竿的急着赶路,只想把高烧不止的冯老师送到昭化,哪顾得上他怀中抱着什么。

一位抬滑竿的汉子说:柳老板,我可以顺着原路去找!

柳老板说:好,好兄弟,找到了重重赏你!

众人正在议论,冯老师也挤过来说:我要去,我非去不可!
柳老板捋捋胡须说:冯老师刚刚退烧,病好没有全好。硬是要去的话,还是坐滑竿,还要带点吃的,沿路好生找一找。
一路上,冯老师在滑竿上还吟咏唐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同学们,只要一代代人还在读唐诗宋词,我们中国的文脉就没有断,只要文脉不断,这个国就亡不了!

冯老师挥着柴火棍一样的细瘦长臂,在吼着。

57、外
昭化古城

阳光下的古城,处处是风景。
傅教授拍完了古城的小街小巷,江岸田园…

他的镜头定格在一幅至纯至美的山泉瀑布---

58、外
山泉瀑布

晓月带着傅平采药归来。

晓月手里抓着一大把草药,嘣嘣跳跳走着说:别小看我手里这几把药,有的能治风湿,有的能治跌打损伤,有的还能治痢疾!你看,这把野葡萄藤,是“金刚散”最重要的一味药,专门治烂脚杆的!

傅平:金刚散?

晓月:就是我给你敷的那种药!

傅平献媚:嗨哟,看不出来,我们的晓月姑娘还是半个郎中了!

晓月:那当然,没看客栈里好多老师学生的小伤小病,都是我治好的!

傅平:那是那是,耳闻目睹,我的脚伤不是你治的吗?

晓月:歇会,喝口清泉水。

傅平眼见一泓清潭,兴奋大叫:要喝,要喝,我要跳下去喝!

晓月还未回过神来,傅平已脱掉上衣,赤裸上身跃入潭中。

晓月急了:小心小心,不要遭水淹了!

傅平哪里理会,站在水潭,沐浴阳光,张开双手,大声用英文和中文交织朗诵起雪莱的名诗《云雀》:…

晓月在泉边,似懂非懂,痴痴听着。

傅平走到水潭边,有些深情地对晓月说:晓月,谢谢你那么照顾我,谢谢你家那么好的客栈!

晓月扭头:那,你以后怎么谢我呢!

晓月一屁股坐下,调皮地盯住傅平。

傅平:我呀…

还未出声,空中传来飞机轰鸣声。

傅平抬头,咬牙切齿骂道:小鬼子又去轰炸成都了,真可气啊!我一定要尽快完成学业,早点投笔从戎,报效国家!

傅平转身心事重重地对晓月说:晓月,按学校的内迁计划,过两天我要随东北大学的学生一起去三台了,我…

晓月站起来打断了傅平: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59、外
剑门关下

傅教授乘公共汽车往西,去了一趟剑门关。

一下车,教授仰视雄伟屹立的剑门绝壁,心潮澎湃!

一个脚夫背负重物,靠在拐把子上稍息。

教授上前递上一支烟打听:老乡,豆腐街在哪里?

脚夫热情指路:下这个坡拐过弯就到。

教授点头:谢谢你!

60、外
豆腐街小吃摊

剑山下,有天下最坚硬最难啃的城楼和最软和好吃的豆腐。
在豆腐街转游的时候,教授挤进了一家小吃摊,在一帮采药人、脚夫和船工中坐下,要了一碗又辣又嫩又香的豆花,就着刚出炉的锅魁(北方人叫烧饼),一阵狼吞虎咽。

坐在斜对面的吴主任注意到他的长寿眉,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审读过这一张脸。

她让金科长注意,金科长悄悄说:注意听他说什么?
教授在问一个船老板:老乡,到苍溪、阆中,顺水船下去要走好久?

吴主任对金科长摇头:这个人肯定不是北京来的傅教授。

61、外
昭化古城

教授在老街上看见一位婆婆坐在家门口,守着一货摊。

货摊上是竹编的大大小小的背篼;草鞋,草帽,斗笠,竹编的小玩具。

整个货摊,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但老婆婆安详得像一尊佛。

锃亮的青石板将一些阳光折射在她脸上,使她的脸色红润鲜亮,显得十分健康。

她在竹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跷着二郎腿,大慈大悲地瞧着匆匆来去的芸芸众生。
教授想给她照一张相,又觉得有些唐突。便在摊前徘徊。
婆婆问:老师,想买啥子嘛?
教授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小竹笼,爱不释手。他想起童年玩过的装蛐蛐的小笼子。
婆婆说:买双草鞋来穿嘛。我们这儿的丝耳子草鞋,是出了名的。

教授微笑着点头,趁机将镜头对准那些草鞋。

62、外
客栈院坝

一丝暖暖的川北阳光,有些奢侈地洒下。

傅平难得舒心地坐在竹椅上晒太阳。

晓月分外关注地走来,手里拿着一双草鞋。
傅平脚上血泡刚好,脚丫子就发痒。

晓月说:痒得很哇?给你一双草鞋。

傅平笑笑,摇头:穿不习惯!

晓月:四川不比你们北方,湿气重,容易烂脚丫。穿草鞋,晾得开,又轻便又利汗。你不要笑,听说省城的大学教授都有穿草鞋的呢。

晓月帮傅平穿上草鞋,傅平走了两步,很轻快。

晓月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63、外
昭化古镇

在古镇的老街上,鲜活的是记忆,老去的是时光。
教授拿起了一双做工很细的草鞋,问道:好多钱一双嘛?
教授跟婆婆说草鞋时,吴主任和金科长正从街上走过。

他们再次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老人:旧草帽,绿挎包,一脸阳光,一身风尘。
教授那纯正的四川口音在说:啷个这么相因,五块钱一双,经不经穿呵?

婆婆:嘿,“告”了才晓得,经事得很!
吴主任与金科长会意一笑:这个满口川腔,买草鞋的老人绝对不可能是北京来的大教授。

教授在试穿草鞋时,跟婆婆聊起来:婆婆贵姓啊?

婆婆:我姓王,是本地人,摆摊卖草鞋只是做耍耍生意
教授说:王婆婆,我向你打听个人。她姓柳,叫柳晓月。
王婆婆笑着说:你问小学校的柳校长嗦?啷个认不得喃。
教授:她现在在哪里?
王婆婆:今年清明前过世了。花圈摆满了瞿家巷,一直摆到街上。出殡那天,满城都在哭。她教了一辈子小学,教了好多学生,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舍不得她呵!

傅平教授饱经风霜的脸,再次悲恸起来。
王婆婆还说:瞿家巷开家庭旅店的余老师是柳校长的亲侄女。

教授闻听此言,有些惊讶,稍顿一下后,转身即走。

64、外
昭化古镇

直到深夜,吴主任和金科长还在街上转游。

路过一家网吧门口时,金科长恍然大悟:这么个找法,太笨了!该上网呵。

65、内
古镇网吧

市政府的吴大主任和公安局的金科长突然驾到,把网吧老板吓得面如灰土。

网迷们纷纷侧目。

吴主任不多说什么,让金科长坐下。

金科长在键盘上一敲傅平二个字,资料哗哗哗地倾泻而下。

一张《新京报》记者最近拍摄的大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

傅老在笑,笑容慈祥而平和,长长的长寿眉仿佛在抖动。
怎么是他?主任和科长全愕然了。
他?是那个买草鞋的老头!吴主任说。
他?跟船工一边吃豆花一边吹龙门阵的那个大爷!金科长也很意外。
还在什么地方见过?吴主任拍着脑门。

66、内
余记家庭旅店客房


古城的夜,十分凉爽。

洗得干干净净的薄被子和床单,晒过之后有一股香味,是暖烘烘的阳光的香味。

这香味弥漫着,将教授包围起来,让他不停地深呼吸。

此时,傅教授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回忆:当年,乘船沿嘉陵江而下,从昭化到苍溪、阆中,再到三台。在东北大学呆了几个月,我去成都,下重庆,又到李庄,最后到了昆明。一路流浪,教点书糊口,在西南联大上学时参加了远征军。
离开昭化后,我给晓月写过几封信,不知为什么,晓月只回过一封。她的回信很简单:伯父累病了,客栈全由我经管,你自己多加保重,不要耽心我·····
以后,便是石沉大海。

而我呢,在抗战胜利后的第二个年头,回到北平,奉母命成婚…

67、外
云南山路丛林(毛家湾苗圃)

一队远征军士兵的皮鞋踏入丛林中。
大葵叶前,一身戎装的傅平在中缅边境丛林染上了疟疾。

像一次又一次过电刑,浑身抽搐不止。

高烧后,傅平没有一点力气去驱赶蚊子,一双脚密布大红疱,一搔就流脓血。

一个女护士过来说:傅翻译,人手不够,脚上的轻伤,你就自己处理吧。

美国军医用英语悄悄对护士说:傅的两条腿出现了血管坏死,可能太晚了,这两条腿得锯掉。

他听得懂他们的交谈,大吼道:不——!要锯腿我就自杀。

68、内
茅草屋(或军帐)

四川来的连长陈大哥,给他扯了些野葡萄藤等草药来:傅翻译,怎么样,有没有效啊?

傅平兴奋地说:陈大哥,奇迹已经出现了,用了晓月的“金刚散”,我的双脚好多了!

陈大哥顺便说起了晓月:你不要拉命债,害人家晓月了,当兵的最怕扯扯绊绊,说不定哪天你给报销了,江边边上又多了一块望夫石!再说,哪有二十多岁不嫁人的老姑娘?

傅平无语,愧疚地点了点头…
借着马灯昏黄的灯光,他开始给晓月写信。

写好了又撕,撕掉了又写。

最后,他终于写下了一行字:晓月,别等我·····
此刻,那亮油壶橘黄色的光中,晓月的瓜子脸和那双大眼,久久不能挥去。
他多么怀念那珍贵而自然温馨的一吻,来自晓月的亲吻…

69、外
客栈坝子一角

那天,客栈的流亡学生们为了驱逐郁闷,自发联欢。

燕京大学,东北大学,山东大学的同学都争着要晓月加盟他们的团队表演。

晓月都不愿得罪,央求傅平:咋个办嘛,我又不能变成三个人?

傅平急中生智:哎,同学们,晓月是这当地的姑娘,就让她表演一个特色节目嘛!

还好,赢得一片叫好声!

傅平问晓月:哎,来个拿手的,把他们给镇住!

晓月想了想,一招手,旁边的几个小伙姑娘齐刷刷上来。

晓月:来嘛,看一下我们川北的“板凳舞”!

一段原生态的歌声中,晓月带着姑娘小伙们跳起了情绪欢快浓烈的板凳舞。

傅平没想到晓月的舞姿如此优美!

学生们看得兴奋异常,情绪高涨,邢子枫也推着傅平左手左脚的学着跳起来…

70、内
客栈阁楼

下午,傅平被晓月叫去搬被褥。
客栈后院有一个阁楼,搭着一把梯子。

他俩得把刚刚洗净缝好的被子抱上阁楼。整整齐齐堆成一座山。

最后一道工序,他俩光着脚上了阁楼。

晓月坐在被子山顶,傅平把被子一一高举过头,让晓月放好。一床一床又一床。
傅平满头大汗说:哎哟,别看这软绵绵的东西,搬起来怪累人的。
晓月撇撇嘴说:好懒哦,做了丁点事就叫唤。
傅平干脆就耍赖皮,朝被子上一躺说:哎,实在是做不动了,腰好疼。
晓月嘲笑说:还没老得嘛,就想叫人给你捶腰杆了?
傅平说:捶不捶没关系,抱一抱我的腰也好呵。
晓月说:哼,想得安逸!
傅平说:你未必没有抱过我的腰?才几天,你就忘了?
晓月的脸刷地红了:胡说八道,我好久抱过你的腰?
傅平突然站起来,连比带划:那天,你挑过了我脚上的泡,我是这样横着睡的,你从后面抱着我,这样一拖——你说,你是不是抱过我的腰?
晓月装出大怒的样子:好呀,你这个坏东西,原来没有睡着嗦,装样子骗我,好坏!好坏!好坏呵!
说着,晓月就把一只只枕头一床床被子当武器,咚咚咚朝傅平砸去,一边砸还一边喊:好坏,好坏!

傅平被埋在枕头被子中喊:我投降,我投降!
被子山突然垮了,晓月一下子滚下来,扑在傅平的怀中。

晓月慌忙挣脱说:你好坏哦!

傅平拉着晓月的手说:我给你当了半天长工,总该奖励奖励嘛。
晓月的脸红到耳根,双眼燃着迷惘,羞羞怯怯说:你要啥子奖励嘛?
傅平说:我想亲你一口!
晓月的胸脯在剧烈起伏着,好像有一种力量在膨胀,在奔突。她不敢看傅平焦渴的眼睛,别过脸,指着右脸腮说:只准亲一下这里,轻轻亲一下哈。
傅平紧张得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一把抱过晓月柔软的细腰,嘴唇一下子就贴上了晓月滑嫩的香腮。

他听见晓月在喘息,一股股醉人的热气喷过来,他情不自禁将嘴唇移过去,去吮吸那令他激动得颤栗的热气——晓月的嘴唇竟然勇敢在迎上来了!
第一口燃烧的吻,让傅平刻骨铭心。
晓月!晓月!柳老板在大喊。

两个年青人赶快分开,晓月答应了一声:啥子事?
柳老板从来没有这么惊惶地叫喊过。

晓月仿佛有一种灾难的预感,说:出啥子大事了?

71、外
嘉陵江边

《唐诗》丢失了。冯老师投江了!

几柱香烛点着,纸钱灰纷飞…

一溜纸船顺水飘下,祭奠亡灵。

傅平咬着牙,双眼死死盯着江水,浮现着冯老师生命的最后一瞬…

(闪回)

身着长衫的冯老师,已成痴癫状,一步步向江边走来,嘴上不断念叨:《唐诗》!我的《唐诗》啊!宋刻版的《唐诗》啊!我带你走了几千里,还是把你弄丢了!

站在江边,冯老师看着江水,产生幻觉:裹着《唐诗》的函布包在江边渐渐没入水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苍天、大地,毫不犹豫地扑了下去…

(闪回完)

啊!傅平一声长啸,跪在江边,以泪洗面。
柳老板哭得呼天抢地,用袖筒擦着哗哗涌出的泪水。

一帮学生,纤夫悲戚地蹲在地上,已是欲哭无泪。

晓月见状,不能接受现实地慢慢闭上了美丽的双眼…

72、内
客栈客房

当天夜里,客栈变得死一般沉寂。

傅平听着蛐蛐鸣叫,像有一把钝的锯子在他搏跳的心上拉锯还锯。

天还没有亮,他听到一种特殊的声音,就翻身起床,朝江边走去。

73、外
嘉陵江边

叭,叭,叭!他老远就听见捶打声。
晓月一个人跪在江边,清洗着一大盆床单被单。

床单被单上的汗渍,泥污,还有血迹,经皂荚水一泡,晓月的棒槌使劲一阵槌,再在清亮的江水中透几透,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长辫子不时滑下来,有点碍事,晓月便用嘴咬着辫子,棒槌下得更狠更烈,像擂鼓一样擂着巨石,擂着大江。
傅平把袖子一挽,把清洗过的床单被单拧干。

晓月明知道他站在身后,也不看他一眼。
淡青色的朝霞开始变得红润。

洗完最后一条床单时,朝阳刚绽放一点红晕。
晓月站起来,把长辫子一甩,轻轻喊了一声:傅哥。
这是晓月第一次喊他,傅平的心一阵急跳:晓月,你太累了。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干,可不行。
晓月一下子别过脸去:我不累不行,非累不可,分分秒秒都不想停下来。
这是为什么?傅平压根儿没有想到过,整天快乐着的晓月会隐藏着什么难言之苦。
晓月望着江水,平静地道来:只有大伯晓得,我好难过哦。我有两个哥哥出川打抗战,小哥才十九岁就牺牲了。大哥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得消息了。好想听到大哥的消息,又害怕听到坏消息!我爸爸妈妈天天盼信,眼睛都望穿了。我大嫂就要生娃娃了,我真担心!要是等来个坏消息,我又要劝爸爸妈妈,又要照顾嫂嫂,这副担子,我挑不起也要硬挑,我要哭都找不到个地方去哭呵!
晓月转过脸来,清晨第一束阳光轻轻落下,将晓月苍白的脸和浓密的秀发染成金色。

阳光在晓月泪水盈盈的眼中一闪,又被睫毛一挡,便凝然不动了。

傅平第一次感觉到清晨的阳光是如此柔弱,如此令人怜爱。但它却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哥,哥,你在哪里嘛?晓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大江。
傅平一下子感觉到当的份量…,上前一步,拉起晓月:晓月…

晓月再也压抑不住,抱住傅平嚎啕大哭起来。

74、内
余记家庭旅店客房

傅平教授内心激荡:我与晓月就永别于那一束年轻的阳光之中——半个世纪之后,我把这一束阳光写进自己的译著之中,震撼了许多读者。可是,错过与晓月的惜别,竟成了我的终身遗憾…

75、外
客栈客房外

还没到半夜,晓月轻轻敲着窗棂喊:傅哥,傅哥!
同室的一位河南同学说:傅平到码头装货去了,他要跟东大的同学后半夜坐船走三台去。
晓月停了一下说:请你转告一下他,山里又困住了十几个大学生,我带滑竿队走了。

76、内
客栈客房

装完货,傅平匆忙赶回客栈,河南的同学说:晓月刚刚来告过别了。

傅平:她说了什么吗?

河南同学:她匆忙得很,说又救人去了,就走了!

他突然觉得四肢乏力,累极了,一下子瘫在床上。
他抱着被子,被子和床单都散发着暖烘烘的阳光的香气。

一次次深呼吸,他已经把这种气味吸入了肺腑,融入了血液。

77、内
余记家庭旅店客房

像要赴一个重要的约会,教授对镜梳理了一下头发。

灰白的头发已经日渐稀疏,让他想起杜甫那首春望的最后两句:白发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78、内

余记家庭旅店办公室

教授是在跟余老师结账时才走进了办公室,看见了那张挂在墙上的全家福

一大群儿女中间,端坐着白发苍苍的晓月。

晓月还是那瓜子脸型,只是平添了密密的笑纹。这是他心中描绘过好多次的形象。
教授心里在呼唤:晓月,我来看你来了……
中间坐着的这奶奶是你的母亲哇?教授问得很随便,丝毫不会让人察觉到有啥目的。
余老师:不,是我的姑妈。我从小死了爸爸妈妈,是姑妈把我带大的。我就跟她的亲生儿女一样,后来跟我的姑姑娘家姓了余姓。
教授内心告白:我知道了,晓月的大哥虽说是打日寇为国捐躯的,但毕竟是国民党军队的连长。在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岁月,一填出身,小侄女麻烦就来了。晓月把侄女过继到自己名下,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教授害怕余老师看见他发红的眼圈,盯着照片说:你这个姑妈,一看就是个心慈面善的人。
余老师:我的姑妈心好得很——硬是八月十五生的糍粑心!姑妈说,我一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她。那时,我爸爸已经牺牲了。妈妈本来就有病,加上过度伤心,我还没满百天,我妈妈就死了。以后,全靠我姑姑带我。
教授接话:看上去,她还挺精神的。
余老师:是呵,她没灾没病过了一辈子。今年开春,我的孙娃子,我弟弟的孙娃子,都得了流感。她疼惜她的重孙孙,硬要亲自照料,结果她也染上了流感,高烧不止,转成肺炎,没救过来……
余老师一边说,一边在清理钱票,没看见教授怎样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傅教授分明看见,“全家福”照片下的旧柜子上,一个玻璃盒子里,似博物馆般的放着那本泛黄的《雪莱抒情诗选》,还有那盏亮油壶!

瞬间,泪水盈满了教授的双眼…
他模模糊糊听见余老师还在说:从小,我听姑姑说,她不结婚,要等我长大点。我都长到十岁,她还是不结婚。弄不清楚是啥子原因,满城的人都在乱猜,不晓得她在等哪个哟。
不晓得她在等哪个哟……余老师后面说的,教授已经听不清楚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场浓烈的川北婚礼中晓月孤守的影子…

79、内
古镇人家(怡心园)

一场披红挂彩,典型的川北婚礼正在举行。

中堂,一对新人拜天地,敬父母,谢亲友。众人庆贺!

婚礼一角,晓月孤寂、落寞的表情,与婚庆的热烈形成鲜明对比…

80、外
昭化古镇北门

教授跟余老师告别之后,便迳自出了北门。
他听到自己的足音很有力,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响声。

像完成了人生一次难忘之旅,此时,心头热乎乎的,似贮满了年轻的阳光。

他将那一片令人怅惘的紫灰色忘掉了,串起了珍贵的历史记忆。

匆忙走过一片黑沉沉的菜地之后,他来到码头上。

81、内
余记家庭旅店办公室

吴主任和金科长终于查到了“余记家庭旅店”。

吴主任:原来这几天傅教授住在你这儿的?

余老师:就是,傅老师前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

金科长:刚走啊?坐的哪班车?

余老师:他说坐船走。吃过晚饭,好像要等到见哪个人一样,天麻麻黑就说要走,还说要去苍溪、阆中。我说坐船好慢,咋个要在晚上坐船走呢?他说,他已经雇了一条船,就是要专门坐下夜船!

吴主任思索:就是要专门坐下夜船?这个北京来的大教授,太神奇了!

82、外
嘉陵江码头

船老板见雇主来了,便问:老师,啥子时候开船?

教授递给船老板一只烟,船老板举了举烟杆说:谢了!我烧菸子烟。
教授说:让我歇口气,抽只烟再走吧。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对着静静流淌的江水,东山刚刚升起的月亮和几粒星星,慢慢地吸着烟。

83、外
昭化古镇橘柏渡

六十多年前,码头上是一片灯笼火把,三条大船满载着东北大学的一百多名师生和行李,离开昭化,顺流南去。

江滩上有纸钱在乱飞,还有未燃尽的红烛和清香在闪闪烁烁。

这是上船之前,师生们向投江的冯老师最后的告别。

雾气弥散开来,那一片烛光渐渐隐没。

乃,乃的桨声中竟有唐诗的韵味,更让人伤感。

师生们回望着昭化古城,喊着冯老师的名字,个个泪流满面。

84、外
嘉陵江码头

——
江对面的那一大片芦苇丛中,传来宿鸟归巢的鸣叫声,让教授一惊。

水鸟们一阵小吵之后,江畔变得更空旷寂静。
傅教授上了船,最后回头望了望昭化古城,内心一阵颤栗:这毕竟是一生的告别之旅,我想,我把昭化古城永远珍藏在了心里。昭化,告别了!晓月,永别了!亮油壶燃起的那一圈橘黄色的灯光,那一朵小小的橘黄,温暖了我大半个世纪,烛照了我的一生。
江涛涌来,山高月小。
到江心才感到船在疾行。船分明是向着江中那一片月光驶去。

教授的耳畔,好像有江风在唿,唿,唿地轻吹。

教授的灵魂深处和眼中,写意并印证了晓月与他诀别的场景---

85、外

嘉陵江边

在古蜀道上抢救了病饿的一批学生后,晓月跑到江边来向傅平告别。

船已经走远了。

晓月连连爬上了两座山坡,看见了一条条船,在黑夜中闪着灯,远去了…

但晓月还在招着手…

那双凄美、动人的大眼睛,一直舍不得眨一下…

86、叠现一组画面

利州凤凰楼。

昭化古城大全景。

翠云廊,流亡师生们坚定的脚步…

晓月不同姿态,各种表情的写意画面。

主题歌声起…


淡出





(剧终)




2009-6-28第一稿,7-16第二稿,7-26第三稿



附:主题歌词---

青幽幽的江水有点甜

红彤彤的山椒笑开颜

白生生的小手会绣花

水汪汪的眼睛能说话

莫怪我

到了昭化,不想爹妈

遇上了昭化妹儿

就找到了家

心上的葡萄藤发了芽

一生一世都牵挂

都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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