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娘背着我们兄妹,悄悄办了离婚手续。父亲只身去了成都。他在高升桥租了房子,天天泡茶馆,有人还在舞厅和游乐场碰到他。听说,他身边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娘在我们面前从不提父亲,仿佛父亲根本就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一个人。好几次,我想给娘说那些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但看着娘一脸漠然的样子,又想,告诉她,也只会徒增她的气愤与不平,也就没说。
我让娘随我去县城,娘说啥也不肯,她说,这家没人守着,要是有人来,连也讨不着一口。周末,我回到家里,陪娘坐屋门口。屋外一阵狗叫,灶前烧火的娘把火钳一丢,顾不上燃着的柴火掉到了灶外,起身便往外跑。不一会,娘一脸失意地回到灶房。我问,谁要来?娘懒懒地说,没谁。
两年后,父亲回来了。他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回来的。父亲得了脑血栓,在成都医治一个月,和他一起的女人就消失了。那天,天黑透了,娘已睡下,院子里的黄狗突然叫了起来,娘翻身下床,衣服也没来得及披上,就冲到了门外。娘看父亲,呼天抢地嚷道:你个挨刀的,走时精神旺旺的一个人,回来就萎成这样啊?那个妖精婆娘咋照顾你的?
这是娘第一次骂父亲。原来,父亲的一切,娘都心知肚明。
看娘骂父亲的架势,我以为她对父亲会置之不管。可娘骂过之后,便赶紧给父亲擦身换衣。翻动父亲时,娘掐他的左手左腿,父亲一点反应都没有。娘的眼泪像雨水不断线地落下。
我让娘请个保姆帮着侍候父亲,娘不许。娘说,我还有力气,白费那个钱做甚?再说,外人哪能有自己人仔细?
邻里对娘不解,说父亲身体好时,跑去大城市潇洒,现在病倒了,你毫无怨言地收留他,已算仁至义尽,何必这样巴心巴肝地照顾他?娘理直气壮说我帮我儿女照顾他不行?说完,掉头悄声对我说,你们侍候我还不放心呢。
躺椅上的父亲,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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