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太婆母讲故事
------------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
今年是我的太婆母仙逝十周年，这十年我都是在平静和快乐中度过的，父母安好，女儿争气，兄弟姐妹团结一心，夫妻和睦，这一切都感恩于太婆母及侯王两家列祖列祖的保佑。太婆母她走的那一天是2000年农历正月初一早晨9点，在飘飘渺渺音乐声中，她知道我们来了，安然闭上双眼，享年93岁。她走的时候很安详，就像她轻轻睡了。
太婆母叫严竹清，我认识她的时候就很瘦小，每天踩着小脚在家里转来转去。那时，她的眼睛还是亮的，眼窝有些深，每天还能给家里人炒菜煮饭，她洗衣服的时候老是边洗边客气，说是洗不干净，“就是给衣服喂口水”，她的头发还是花白的，我给她剪的式样就是，一展齐，边剪边给她说，婆，你的头发好厚哟，外面虽然白了些，里面可全是黑的。不信你看地上嘛，黑的多。这时，婆就有些得意：我以前的头发可以盘个大饼子呢。这话我信，因为她现在的头顶都秃了，后面的头发都很厚，扎起来的尾巴比我的还多。洗头时，她乖乖的伏在洗衣台沿上等我冲水，帮她抓头发。我婆洗澡不用淋浴，用大盆热水，自己却坐在旁边，用毛巾浇，我帮她用毛巾搓背，边搓，背的皮就跟到毛巾跑。婆是小脚，那脚解放的晚，就很小，小拇指等都憋在脚底下长了好多茧，每个都是灰指甲，她把那脚用热水泡过开始剪，吃力的翻过脚掌180度也够不着。我来帮你剪，所以剪脚的任务就由我和我妹承包了，有时为了把她的灰指甲铲干净，把皮都扯出来了。我生我女儿的时候，婆就80岁了，我婆很高兴，每天提着‘虫虫儿’洗澡，有时洗屁股，在祖祖手里，我女儿有安全感，从不乱动乱蹬，洗的手舞脚蹈。婆喜欢吃冰糖和饼干，没牙的嘴瘪来瘪去。去看她的时候就到周老四的铺子上给她买一斤蛋黄饼干，5块钱。5块钱？好贵哟，婆边吃边说，她以为是五十年代，5块钱可以买个大立柜。给她买的减价的毛衫护膝，她高兴得把脸笑成包子。有段时间我们住在一起，每天回去她都在扯毛毛，那是妈在废品站买的毛料边角，婆把她扯下来做成床垫。我婆边扯边讲故事，下面就是她的故事。
我们家在河对面的严家湾爆房沟，就是你们孙家堰对面，喊都喊得应。我爸是个端公，平时也做些农活，但主要是当端公，端公你晓得吧，就是驱鬼，有哪家哪户中了邪，就是鬼找到了，我爸就去，象农村人生病医不起，就画些水给他吃，也有小孩子抽筋哭闹也要请端公医治，如果有哪家意外出了事，就是背了运，也要请端公作法转运。呵呵，看来我们的祖宗是个半仙哪，医人医鬼。
我姐的脚比我还小，扯猪草不能站，因为站不稳，也不能蹲，就只好跪着，跪一步扯一把。我是我们家最小的，我17岁的时候就到夏家去冲喜，订的娃娃亲，喜没冲成到冲成了悲，还没成亲那姑爷就病逝了，19岁时你们侯家就把我买过去做填房，花了3个大洋,说到此婆用手比划个三。我婆人小但手却大，骨头关节一个个突出，冬天就是两坨红馒头。你公比我大20岁多岁,“前头的”儿子比我还大,我生孩子,媳妇也生,侯家是开香蜡钱纸铺的,大媳妇为人精明,你公也怕我年轻想跑，每天都监视着的。我在侯家没地位，有你做的，有你吃的，就是没你的话说。你公是个“拉手的”（就是现在的做生意的中介），每天都得茧子市场去，那时生意不讲价，两只手藏在袖筒里拉，生意就谈成了。他对我还是好，就是脾气倔要打娃儿，每次都是我护到起。我们成亲后不久，“前头的”看弟弟妹妹多不愿负担就分了家，当时全妹还没有出生。这有啥，这么多娃娃我不是都带大了？我生了9个，在你大姑以前还有2个，还没生就死了，（我在猜，可能是劳累过度胎死腹中）你公以为我不会生了。那晓得我两年一个一口气生到40多岁。因为家里穷，大姑大爸你爸十二三岁就去当学徒，大姑去妇孺医院学接生，大爸就在前头的铺子里当学徒，他们对他一点都不好，经常挨打受气，所以，后来都不来往了。你公生了病，好的他霸道吃，娃儿吃不成，我有时就偷偷给他们一点。
其实我这个人很要强的，那一年你金姑爷被造反派抓去了，我就带着三个娃娃去找他们要人，我在街道当小组长，要搞计划生育，挨家挨户劝她们去上环，那一年你曲姑爷病了说是医不好，我不信，我去成都“经悠”的，每天一个鸽子甑。大姑大爸几家的小孩子都是我从小带大的，他们也不来看我，我只是很牵挂，不知他们好不好？。还有杨其柳的过年钱也不来拿，我放着好几年了，从枕下摸出一叠新票子（每年婆都准备有压岁钱发给孩子们，我表弟伟过年时来我家，婆曾也发给他。）就是你大姑才笑人，走了几年都不回来，她孙子也该带大了。说着她拿起一张照片给我看，那是大姑早些年的相片，‘你看她是不是胖了？在国外就是吃得好。’不知道在天国，我婆可有看见她早逝的女儿？大姑是否能在那里陪着想她的娘亲？
有一天婆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叠老照片，是一些长袍马褂的人，还有一个打领巾的童子军，那童子军有点老，像‘抓壮丁’的老三，有四个兜兜，有穿婚纱的一群前清遗老，婆说是前头的，可见侯家是有些许老底子的，只是我婆命苦，是那个时代穷苦妇女的代表。
婆后来眼睛看不到了，每天从床沿摸过去，摸过桌子摸门框摸墙壁上厕所，她拉长嗓子唱到：眼睛也看不到了，耳朵也听不到了。有时高兴还喝点白酒。但她的思维和语言是清晰的，她说，‘我作梦，在梦里啥也能看见，我还能到处跑。’后来她肚子长了个包包，她听幺姑说揉揉就能消，每天她都揉，把皮都揉破了，我帮她换衣服弄了我一手，‘她说，我不会传给你的。’最后几天我想和她说说话，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她试睡非睡，没有痛苦，也无语。喊她，她会哼哼。我在想，她生于苦难，劳累奔波，现在儿孙满堂，个个光宗耀祖，她很知足，所以她满意的走了，大家都会好好过日子，她无牵无挂，就像一片树叶安详的落下，回到了树根。
这几天我都在想婆，因为清明节要到了，每到关键时刻我都要给她烧香，比如老公考试，女儿出国，我要告诉她，请她保佑我们，还有我的孩子，将来我的孙子。婆的一生很清苦，没有去过医院，病了就是睡一觉，还有几包面面药。她的牙都烂光了，全是烂根，我是口腔科医生，我知道烂的过程中一定很痛，她忍了，这辈子，她是不是都忍过来的呢？
此文送给我婆，她老人家在天上当神仙要过的快活逍遥，再莫劳累了，出门时别忘了头上插花，那是我给她别上去的，还有她的手要冻，冬天的时候让大姑帮她揉一下。
婆，您看到我有难要帮我，还有您其他的儿孙。我知道您很想我们，那就保佑我们大家都平安幸福的过完此生。
2010.3.25
将回家过清明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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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8 06:56
楼主
发表于 2010-3-28 19: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