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

紫衣飘飘

                                 

我常常喜欢用“悠然”来描述自己理想的生活状态。在我看来，那是无论是在空翠逼人的山间、烟波浩渺的海上，还是在喧嚣沸腾的闹市中，都能保持宁静悠远、自得其乐的心理状态；那是无论群居，还是独处，始终都能随遇而安、乐天知命的生活态度；那是无论是腰缠万贯，还是一贫如洗，都能不卑不亢、从容应对的生活智慧。

7月，犍为作协去大兴乡敬老院和龙孔镇敬老院采风，我与悠然的她相遇。

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把我们送到大兴乡。听说我们来了，李成芝院长和弟弟李成彬笑着把我们迎接到食堂里坐下。此时，几个老人也陆续来到食堂里，坐在我们身边。

就在李院长向我们介绍敬老院的情况时，她进来了，飘飘的白发，飘飘的衣襟，飘飘的烟圈。院长忙向我们介绍她，说她是敬老院里年纪最大的，90多岁了。听院长介绍自己，她仅仅微微一笑，就走到临窗的木椅上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吸烟。

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气场，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把我的眼光紧紧抓住。她似乎与其他老人在相貌上并无不同，背也是微驼着，脸上也是沟壑纵横。但她的一双眼睛，却让人过目不忘，它们闪烁着，如两盏明灯，照亮了脸上每一道深深的皱纹。当所有的人都在认真听李院长讲话时，当坐在我身边的老人非常动情地赞美着李院长时，她似听非听，缓缓把烟放入嘴里，半闭着眼睛轻轻一吸，以最舒服的姿态半躺下去。青烟一圈圈缭绕开来，在透过窗户的一缕阳光中慢慢升腾。

同行的记者想拍拍她，她闪开了。一位文友刚举起相机，她就站起来，悄悄地走出门去，留给大家一个飘飘的背影和几缕淡淡的轻烟。

我的心中有许多猜想。她的一生，也许与这里的山山水水、朝辉夕阴连为一体了。也曾上山割草、打柴、种地、收割，回家喂猪、打扫，也曾结婚、生子。她所经历的苦与累，所走的人生道路，与别的农妇大体相似。但是，她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会在这里旁若无人地静坐与吸烟？

我不想再去打扰她，探究一个人的隐私是一件让自己与他人同时尴尬的事。正如田间绽放一朵美丽的花，我只想远远欣赏，却并不想去探究这朵花脚下的土地是柔软还是坚硬，是芬芳扑面还是腐臭难闻。只想，远远地欣赏她的独立特行、人淡如菊。

也许，当阅尽沧桑后，她只是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悠然自得地享受眼前的一切：树的葱郁、花的娇艳、山的苍茫、雨的朦胧、房前屋后的鸟语、撒满阳光的走廊。或许，她已经对这一切司空见惯，她只是享受每天的生活：睡到自然醒，一日三餐都能吃得有滋有味，兴致盎然时还可以去敬老院的几亩地里种种地，喂喂猪，喂喂鸡，去乡场上赶赶集，生病时有人送自己上医院，衣服脏了也有人洗。劳动，不再成为压在肩上的沉重担子，而是成为一种生活的调剂。生命中最浓重的悲与喜都已远去，化成烟圈，升腾到空中。生活越是简单，内心越是快乐。

她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无从说起。刚才，当在讲到六月份敬老院为老人们买生日蛋糕祝生时，在李院长谈到支持自己到敬老院工作的儿子时，我注意到有一刻，她半闭的眼睛睁开一些，持烟的手在空中停了几秒。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默默表示赞同。而且，她想说的话，可能更多。只是不善言辞，于是就以悠然自得的方式向我们讲诉着自己的心声。

下午，我们又去龙孔镇敬老院。在装修一新的敬老院里走上一圈，公寓式的房子、洁净的庭院、宽敞的食堂、墙上的液晶电视‥‥‥眼前的这一切，将我对敬老院的印象完全刷新了。在我的想象中，敬老院就是一个大大的院落，参天古树下建一排砖瓦房，老人们坐在树下喝喝茶、聊聊天。而这样现代的敬老院，真让我以为来到一个风景区的宾馆里。

我在诧异中走入食堂。午后的阳光，在窗外肆无忌惮地灿烂。食堂里，一种慵懒的气氛在流动。几位老人已经睡着了。一位趴在桌上；一位头仰着，嘴巴张成心满意足的“O”形，一条腿很惬意地搭在面前的凳子上；另一位右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不时点点头。可能是刚吃过饭，聊会天，感到睡意朦胧，就如此悠然地睡在食堂里，全然不顾外面的世界，也全然不顾来访的作家们。他们的梦，一定五彩斑斓，绚丽夺目，闪烁着动人的光辉，否则，他们怎么会睡得如此旁若无人，酣畅淋漓？

我静静坐在凳子上，不敢打扰他们的酣梦。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睡会吧，这比让他们接受采访更让我快乐。

原以为，只有在参天古树、青砖灰瓦间，在淡淡的茶香里，才会缭绕着老人们的幸福。现在我才知道，只要简单生活着，并对生活保持一份感激之情，就会有幸福的鸽子悄悄飞到身边，悠然起舞。至于以何种方式表达，已无足轻重，随性就好，开心就好。

七彩蝴蝶

悠然的生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