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棋风颇盛,而其间的民间棋手,常被划为市井之流,称之为“坝坝棋手”。 一般来说坝坝棋手的窝子就扎在茶铺,大街小巷中密密麻麻的茶铺,是棋手们生生不息的乐土,虽然他们棋风、棋品、棋艺都不值得一提,但其间的乐趣,却较之正规高手间的枰纹对坐,自是天壤之别。下面就把我所碰到的几副颜色给大家摆一摆,当然,这几位都是资格的坝坝棋手 罗。
马 儿
马儿不姓马,之所以大家叫他马儿,是因为他下爱走马而且马(虎)得出奇的缘故。马儿虽喜欢下棋,但棋下得不敢令人恭维,通常喊他去丢翻那个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在他下棋的茶馆,“马儿”一词,就基本等于是“差劲儿”的意思。每每“马失前蹄”,他老兄并不是去想一想那手棋扯的拐,总不断强调对方上盘赢棋纯属偶然,并强绷起估倒别人摆二盘,而且绝对要让人先手,理由居然还是啥子“公平竞争”、“输棋不输志”之类,把对手气得口吐鼻血。马儿棋臭瘾大,输棋犹如家常便饭,其马大哈和贪吃是其输棋的主要原因。往往对方故意设下弃子圈套,他还默倒对方是“宋子文”(送子闻),待他被成功地诱入圈套,老帅被彻底踩扁,他才恍然大悟道:“我这不是在滑天下之‘小稽’吗?”于是众皆莞迩。 棋下得如此之弹,便难免遭人踏屑,有好心人不忍心他被人“转”得稀烂,便劝他专专心心好好打打棋谱,他起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甚至于马上就想到经过一番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舞、废寝忘食之类的刻苦磨练,他立马可以把坝坝棋手们尽数洗白,一洗心中的鸟气。但是想象归想象,当他钻研了两天《桔中密》、《梅花谱》中枯燥乏味的炮二平五、马二进三之类的棋谱,他这个散漫惯了的人,那有熬更守夜接受约束的习惯,打谱两三天,便如四五年,当初打谱时的万丈豪情,顷刻之间便化为乌有,回到茶馆,棋臭依旧。但毕竟读了点棋书,肚子里多了些子曰,嘴也变得更臭,更爱以行家的语气说三道四,冒点儿棋坛怪论,到处说别人下的棋不合棋理,这样一来,好比在“茅坑里面丢炸弹----激起了公粪(愤)”,大家都不愿和他下棋。马儿找不到棋下,自然度日如年,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移师西门上的茶铺。至于在哪边是不是棋逢对手,就不得而知了。 相 公
九十年代的一个初秋,市内某大学又新迎来了一批莘莘学子。经过千辛万苦而金榜题名的这批骄子,在新生活的开始,便强烈地感受到大学生活的轻松与多彩。那时某大学一个新办的系中,有一位生得唇红齿白一派儒雅的张姓同学,入学不几天,便发觉学校新系的师资力量不过尔尔,只要你肯背笔记,考试得80分就象探囊取物般的简单。此君自视颇高,便懒得听哪些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洞讲解,抬手之间,跃马飞过楚河汉界,信步于阡陌纵横的棋盘之间,在棋海中,开始寻找他的黄金屋。 和一般的坝坝棋手不同,张同学出身书香门第,满腹经纶,其素质、境界和一般坝坝棋手不可同日而语。他对棋风、棋理颇有见解,对象棋、围棋界的名家经典对局更是如数家珍,加之像貌俊雅,便得了“相公”的美名。 相公一入坝坝棋道,便自恃功力深厚,到处提劲,一时间把茶铺里哪些昏招叠出的矮手们杀得东倒西歪。那时候坝坝棋手们下棋,已普遍要挂起(赌钱),张相公每天拈两个,生活自然过得匀净,坝坝棋手们弄不赢他,但又咽不下这口鸟气,便约高手来修理他,但相公都是啄一嘴就走的人,整不赢就跑,所以众人一时也拿他没法。棋手中有好事者劝他莫要过于心黑,有时间还是和大家来点儿素的(指不赌博),但相公哪里肯干并口出狂言道:“素的?哦,不来。下棋就是要剐兔,不缴学费想长棋?哼,恐怕老子莫得哪么瓜。” 这下子坝坝棋手们可闹麻了,一时间“龟儿子”、“臭虾子”骂声不绝于耳。众人寻思道:本来嘛,和你张相公下棋的确棋长进快,但包包头的银子又啷个能随便送给相公呢?莫法,只有请你相公晾起,老子们儿晓得你凶残,就不跟你下。 这样一来果然见效,张相公的对局立马萧条,弄得他愁眉苦脸,心头发痒,但他又不敢学马儿移师别处,因为他常是旷课下棋,不敢走远,否则考勤遭了又啷个办呢? 经过几天几夜的冥思苦想,张相公总算打出一个烂条。一天早晨。我刚到茶铺,相公便来到我面前,叫碗好茶,娇子冒起,立马把我弄晕了。相公道:“哥子,你我是齿轮(好朋友)对不对?你也晓得大家嘛下棋都要说点儿哪头,但哪些臭虾子现在不跟我下棋你说我恼不恼火?”我点头称是,相公便凑近我说:“这个样子,你去跟他们说,我张相公最怕几个人下我一个,你去和他们撩起(勾结),找几根兔儿,你伙倒他们下我一个,每人挂十元钱,我输了每个人照人头给,但千万不能找斗斗、虫虫儿他们那拨高手哦。”我听他这一说,立即明白这小子胃口比以前更大。我想到整人害人不对头,便有回绝之意,相公急忙苦苦哀求,我推脱不过,只好勉强同意了。 次日枰纹对座,相公以一敌四,首局相公装作十分吃力地赢了一盘,随后又放我们赢了两盘,然后趁对手高兴之机,提出每人每盘挂五十元,我这方几个矮手居然一口答应,之后,相公故意装扮成左支右绌、十分艰难地将对手拿下,并趁对手不服气之机,连赢数盘,待众人包包头的银子全遭洗白,相公长叹一声:“哎——今天是你们运气不佳,赢得艰难,赢得艰难啊。”遂掏出几十元钱,点了些酒菜开官招待大家,到晚黑大家各怀着对相公些许的好感离开茶铺,相公摸出赢的钱,除退还我的本钱外,仅拿出五十块钱作为酬劳,我才发现这虾子心黑如煤炭,以后便不再理睬他,久而久之,大家便行同路人了。
车 娃
黄老大下棋棋风历来鼓吃霸赊,是不管棋理乱战的典型代表。在他的身上集中了贪吃、好斗,赢了手舞足蹈,输了打桌子、敲茶碗等坝坝棋手的一切恶习。尤其恼火的是他下棋嘴巴不闲,常搞得对方心神不安,昏招叠出,从而达到他赢棋的目的。 和匪气十足的黄老大下棋,没有一个坚强的神经就只有下课 罗。通常双方甫一交手、三五个回合以后,盘面上便浓烟滚滚、唇枪舌剑如金戈铁马般络绎不绝。黄老大崇尚进攻,对车的使用颇为倚重,通常是将它们使得风水斗转,令对方心焦泼烦,遂打尽烂条也要对他的双车予以剿杀。因此如果经常是半中拦腰来看棋局的话,就会发现黄老大的双车早已被“替换下场”。黄老大嘴臭,对局间常用异常尖酸刻薄而又一针见血的语言把对手转得一钱不值,而坝坝棋手们大多也绝非良善之辈,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称其为“黄献车(车:音居)”,后又觉得喊起麻烦,于是干脆简称为“车娃儿”。 看车娃儿下棋想领略点美感是不可能的,因为好端端的一盘棋,总是被他搅一团糟,就象花间喝道、焚琴煮鹤般地令人扫兴。但偏偏奇怪的是:他那一盘棋的围观者特别多,究其原因是因为他有一张凶险而又风趣无比的嘴。如果下围棋时你刚做个手筋,他就会说:“你有个‘手巾’嗦,老子有张‘揩脚帕’。”如果对方走出一步臭棋,他又会说:“老子写了本《棋坛小儿科》,专门提醒过你们这些没弄醒豁的小虾子。”俨然老鬼模样,众皆哄堂大笑。 大凡坝坝棋手,少有稳当职业,基本是以棋谋生,靠赌吃饭,本应装得“哈绰绰”的才好剐兔,但车娃儿不仅是“机灵赛过周星驰”,而且是“脾气超过周润发”,操到这种程度,便难免惹事。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一个闷墩儿,当他把闷墩儿洗得溜白,并把对手气得如中铁锤之后,对方当即抓起一个茶碗打中他高兴得冒油的脑瓜,当然啦,对方也立刻收到了“丰厚的回报”——当即被丢翻在地,成了一个只拥有一个肾的人。不用说车娃儿立即被锒铛入狱,被以故意伤害罪判了三年徒刑。刚刚经过从人民内部矛盾一下转变为敌我矛盾的车娃儿,面对探视的贤妻幼子,他痛哭流涕,决定痛改前非。果然在服刑期间,常有上佳表现,终被提前释放,以后又在居委会的帮助下,在夜市摆了个摊摊,他童叟无欺、价格公道,更兼有一张幽默风趣的妙嘴,居然成为夜市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没过几年,就挺胸凸肚——发啦!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4-2 17:41:1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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